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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就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叔叔。
“多谢嫂嫂。”吴宏抿了一口茶水,阴沉的表情略略有些松动,嘴角微微一翘,又一次流露出一抹浅笑,“嫂嫂这茶水……与中秋时喝的,又别有一番滋味了。”
杨曼一惊,差点又被吴宏的笑容给迷得失神,她连忙移开眼神,轻轻道:“叔叔说笑了,都是旧茶,不过是放置的时间不同罢了,叔叔若是喜欢,一会儿我让小雁给你包几斤带回去。”
“那弟就不客气了。”吴宏轻咳了一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往前推了推,“这是弟送给嫂嫂的年礼,因年后有几个朋友要来,怕没有时间,所以今日得空就给嫂嫂送了过来。”
“叔叔总是这么客气。”杨曼笑了起来,示意小雁收下,“我也没有好东西做回礼,只给叔叔准备了两套新衣。”
杨曼是长嫂,吴宏是还没有娶妻的小叔子,所以她可以送他衣物,以表示长嫂如母,当然,这也是因为吴宏的生母早已经亡故,像她送给另一个小叔子吴宣的礼物,就是文房四宝或者几册书籍,因为吴宣的生母也就是她的婆婆高氏还在,所以穿衣吃住方面不用杨曼来操心。
“让嫂嫂关心了。”吴宏欠了欠身,接过小雁拿过来的衣服,然后瞧了杨曼一眼,又道,“嫂嫂似乎有些虚火,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杨曼吓了一跳,这个小叔子的眼神也太利了吧,自己这两天才为了柳永的八卦而弄得坐立不安,早上照镜子发现眼底有点血丝,皮肤有些发暗,还在想着自己这是动了精气神,有点发虚了,没料到他只一眼就看出不妥来了。
“教叔叔操心了,不过是年底有些忙碌,夜里没有睡好罢了。”杨曼一语带过,总不能直言告诉他,她是想柳永想得夜里睡不着吧。
吴宏想了想,又是一笑,道:“等过了年,嫂嫂也该多歇歇,莫要累坏了身子。是了,今年正月十五的游园会,是城北金家主持的,听说金老爷子请了不少有名望的人来,还有杭州的梅花坊,到时候会很热闹的,嫂嫂整天关门在家,到那日带着顼儿出去走走,也是不妨事的。”
“请了梅花坊吗?那我到是一定要去瞧瞧。”
杨曼稍稍有了精神,不过梅花坊的吸引力到底不能跟柳永相比,只是她不好拂去吴宏的关心罢了。
所谓的梅花坊,按古代的分类来说,它属于秦楼楚馆中的一种,按后世的话来说,它是高级娱乐场所,能出入梅花坊的,非富即贵。梅花坊里,以歌舞妓为主,是妓,不是娼,在古代,卖笑和卖身完全是两种职业,另外还有一种卖手艺的,叫做伎。虽然他们的职业都属于下九流的一种,但是在某些程度上,妓高于伎,伎又高于娼。
而在北宋,妓的地位空前高涨,因为当今皇帝宋仁宗的母亲刘太后,也就是传说中狸猫换太子的那位刘妃,正是出身于妓,她原本也是位刺史千金,可惜父亲死后,家道中落,只能以击鼓和说鼓词儿为生,说她是妓,那还是抬高了她的身份,其实她连妓也算不上,只能算伎。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却成了北宋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个女人。没有人敢瞧不起妓,瞧不起妓就是瞧不起当今皇太后,在这个皇权大于一切的时代,这可是能要命的事情。所以说,在北宋,成为妓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和现在的演艺明星一样,混得好了一样万人追捧,不高兴了还能耍耍性子,偶尔大牌一下,也是身价的体现。
当然,在后世妓和娼几乎已经没有区别了,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能和当时的妓划上等号的职业,那么大概也就只有那些演艺明星了。
说白了,梅花坊就是等同于一个后世的歌舞团,如果它的直隶上属机构是官府,那么它是就是国营的歌舞团,如果它是私人出钱开办的,那么它就是私营企业。宋代是个典型的商业社会,明白的说就是有钱,物质需求达到了,自然而然就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无论是官府还是私人,举行大宴小宴,都要招妓助兴,如果是官妓,官府招了就一定得去,而且还是不给报酬的,不过相应的,官妓也享有免税的优待,如果是私妓,那就得付钱了,根据私妓的等级付不同的钱,如果不给,或者小姐不高兴了,人家小姐是有权拒绝出席的,当然,私妓就得按法律规定上交税款。
在古代,小姐就是妓女的专用名词,要是哪个穿越人士冒失的称呼正经人家的姑娘为小姐,那是要挨巴掌的,严重一点还会送命,可惜的是后来蒙古铁骑来了,经过一番文化摧残后,崖山之后无中华,那些真正的贵族都消失了,外来的侵略者不懂那些礼仪,于是把小姐当成了高贵,这个称呼就成为了富贵人家的女儿的称呼,还出现了千金小姐这样的名词,当然,到了后世,小姐这个词又开始渐渐的回归它的本色。
回归正题,吴宏之所以特地提到梅花坊,是因为中秋节的时候,他来探望杨曼,偶尔听杨曼提了一句,想听一听梅花坊的百舌。这个百舌杨曼也是从茶楼听来的,说是杭州梅花坊里有个“俏百舌”。
吴宏的八卦
什么是百舌?
就是口技,看过聊斋的人都知道,里面就有一篇描写口技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装什么像什么。所以杨曼好奇了,她知道吴宏在杭州有个小别庄,就靠在西湖边上,风景是极好的,吴宏不太喜欢待在吴府,他在无锡城里也没有房产,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住在杭州的别庄里,因此她听到这个八卦之后,在吴宏来探望她的时候就随口问了他一句。当时吴宏没有回答,想不到他竟然一直记在心里,这会儿还专门提起来。
杨曼看着吴宏,有些感动,她知道,这个小叔子是真的关心她,要不是知道吴宏和金家十一郎有些不对付,她恐怕还要怀疑金老爷子请梅花坊来就是吴宏给串唆的,要不然,请谁不是请,非请梅花坊不可,要知道,在江南的地面上,梅花坊只能算个二流歌舞坊,最出名的三大妓坊分别是流云居、碎月楼和红豆馆,然后是才是四大花坊,包括莲花坊、榴花坊、梅花坊和李花坊。
金家在无锡城里,虽然比吴家略差了一点点,但也是一方豪绅,不请三大歌舞坊,单单只请了梅花坊,确实是一件不经推敲的事。
不过再不经推敲,杨曼也无法怀疑到吴宏身上,因为吴宏是绝对不会踏入金家半步的,更不要说串唆金老爷子去请梅花坊了。
吴宏之所以不在无锡常住,和他不喜欢吴家的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最大的原因,却出在金家那位十一郎身上。
在无锡,人人都知道,金家十一郎是个无赖子。
无赖子,不是指无赖,而是指富贵人家里面没有才能、或者品行不端的儿子,宋太祖皇帝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训,所以读书人的地位空前高涨,读不好书的人是无赖子,读书好品行不好的也是无赖子,不像后世,提倡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时候一个男人如果被称做无赖子,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所以为了面子着想,他们就算是找枪手写文章诗词,也要证明自己不是无赖子。
至于品行问题,见仁见智,就算真有品行问题,掩饰总还是懂的。所以真正被叫做无赖子的人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这位金十一郎就是一例。
与无赖子相对的叫麒麟儿,不是读书好品行好就能冠以麒麟儿的名号的,得两样儿都拔尖才行,至少也得是苏轼的那个程度,可是这世上能有几个苏轼,所以够资格被称为麒麟儿的人极少极少。
听说,吴寅就曾经被称为吴家的麒麟儿。只是听说而已,因为杨曼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已经病逝了,她根本就没见过也没有跟吴寅相处过,对吴寅仅有的一点印象,大多还是从小雁口里听来的,据说,她这个早夭的丈夫,生得貌若潘安,才如文曲再世,前一句她相信,毕竟两个小叔子的模样儿在那摆着呢,吴寅是他们的亲兄长,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后一句嘛,吴寅再有才华,也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过,而且古人所谓的才华,就是书读得好,诗词写得好,和杨曼承认的才华完全是两回事,后世里那些高分低能的人有的是,所以暂且就先打个折扣好了。
金十一郎的名字叫金胜,是个性格极其乖张的人,他和吴宏的梁子,早在十几年前就结下了,那时候两个人不过都还是才满十岁的小娃娃。
在无锡,有一处叫做弘文馆的蒙学,是东林书院的院正杨时先生出资开办的,私学里的夫子,是由东林书院里的学生兼任,有点勤工俭学的意思。凡是无锡城内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启蒙,这就有点像后世的私立贵族学校。那时候,吴寅、吴宏还有六房的吴宵、吴宜几个兄弟,都在弘文馆内进学,接受启蒙教育。
除了吴宵资质有限之外,吴家其他三个兄弟都是私学里的佼佼者,自然惹人嫉妒,金胜便是嫉妒者之一,吴寅吴宜两个,都是吴家的嫡出,他不敢动,但吴宏是个私生子,就连吴家自己人都没几个瞧他顺眼,所以金胜就理所当然的拿吴宏当出气筒,经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一班小孩子,把吴宏堵在角落狠揍。这个金胜心思缜密,打人也不打脸,专捡衣服挡得住的地方打。
吴宏人单势孤,加上他又不愿意去向几个兄弟求救,被打了也不跟人说,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消瘦得厉害,甚至开始尿血,直到有一次,正好碰上吴寅到茅厕来小解,无意中发现吴宏的尿液里有血。
吴寅当时就吃了一惊,不过没有去问吴宏,他知道吴宏个性孤僻,对吴家几个兄弟都有种仇视的心态,因此他在放学之后,只悄悄跟在吴宏身后,没几天,就发现金胜带人堵在路上暴打吴宏,当时吴寅就气得差点晕过去。虽然吴宏和他不亲,但毕竟是亲兄弟。
别看吴寅身体比较虚弱,脾气可半点不弱,从某个方面来说,吴寅的性格不像他爹,倒更像他三叔。为这个,隔天吴寅就招了一帮子家仆护卫,把金胜给暴打了一顿。
金胜被打得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床,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金家老爷子派人上门问罪,吴寅哼了一声,当着他爷爷的面回了金家的人一句:“你们金家的人怎么对我们吴家的人,我们吴家的人就十倍还击,告诉金胜,他要是再敢欺负我弟弟,我就敢打得他满地找牙。”
当时,他爹吴坦之还在京城里做官,吴家当家的还是吴老太爷,这个老头子最是护短,一听是自家的子孙先挨的打,马上就吹胡子瞪眼,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金家的人给赶了出去。因为吴家势大,最后,这件事还是以金老爷子押着金胜过来赔礼道歉了结。
吴宏为这件事,后来还被吴老太爷打了十棒子,理由是身为吴家子孙,在外面受了欺负居然忍气吞声,这是耻辱,该打。吴寅也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理由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太过粗暴,吴家身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打打杀杀有损声誉,这一个月里,吴老太爷传授了吴寅许多对付人的阴招,可见这位老爷子还是很阴损的。
不管怎么说,吴宏对吴寅还是很感激的,从这以后,他对吴寅就很亲近,就算吴寅夭折了,他对吴寅的妻子也就是杨曼,依然十分亲近,逢年过节总要来探望。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吴宏和金胜之间梁子结得越发的大了。吴老太爷和吴寅在世的时候,金胜还有所收敛,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