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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太监点了点头,伸手作了一个请的肢势。
吴节大大方方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很大的院子,一面是围墙,两外三面都是青砖碧瓦的平房,看起来倒也普通。
院子里静得怕人,也看不到其他人,只一群鸽子从黄昏的天空飞过,鸽哨声悠扬动听,很有些老北京的味道。
吴节在车中呆了半天,嗅到新鲜的空气,精神大振,扶了一把下车的黄太监:“黄老丈,你要将我关在那间屋子?”
他指了指一间书斋模样的屋子:“此地甚好,就住这里了。”
太监失笑:“你倒从容,进去吧,有话里面说。”
书斋不大,一排书架子,照例放在四书五经和隋卫古人诗词集子。
屋子靠东那面墙边放着一张小胡床,正中是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的文房四宝极为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
案正中搁着一本书,蓝布包皮,上面用人用漂亮的魏碑写着三个大字《石头记》。
字写得很见功力,阔大庄重,墨色亮得将紫檀木的光芒都比下去了。
“这书……”吴节大吃一惊:“不就是吴某人胡乱写的吗……”
“就是吴节你写的。”黄太监嘿嘿一笑。
吴节从案上抓起那本《石头记》一翻,里面都是蝇头小楷,抄得一丝不荀小心翼翼,一直抄到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正是吴节断更的那一节。
不过,书中还有不少批注,都是朱砂写就,字迹就寒碜了点,很随意,也有些潦草。
不过,这批注却有些意思。
别看看《红楼梦》时,要么奔其中的情色描写,要么关注其中的男女爱情,或者读其中的风花雪月。
可这些批注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比如这一章最后一段“当下代儒没法,只得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三日起经,七日发引,寄灵铁槛寺后。一时要家众人齐来吊问。荣府贾赦赠银二十两,贾政也是二十两,宁府贾珍亦有二十两,其馀族中人贫富不一,或一二两、三四两不等。外又有各同窗家中分资,也凑了二三十两。代儒家道虽然淡薄,得此帮助,倒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朱砂笔的批注就有些意思:“不过五十两,就能力一起风光丧事,可见民间乏银,银价虚高。依前面章节看来,一两白银可买上等精米半石。也不知其中杂色应该如何计算。”!。
第一百五十三章飞玄真君
“我写的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象这书我就给两个人看过吧?”吴节问,他心中大震,看来陆家的族长陆炳虽然是锦衣卫头子,可家里一样被特务渗透进去了。明朝除了锦衣卫,能有这种本事的就只有东厂了。
联系到黄太监的身份,再联系到刚才这句朱批中的“民间”二字,吴节感觉自己来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这地方的主人比陆炳更强势,更尊贵。
整个天下,身份地位能够超过陆指挥使的,就只有一人大明嘉靖皇帝。
心中虽然震撼,可黄太监既然隐瞒身份,吴节知道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揭破这一点。否则今天还真得出不去了。
因此,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黄太监道:“吴公子大约还不知道,你这本《石头记》在民间已有不少抄本流传,去书坊一看,至少有三个版本摆在书架上出售。”
“居然有人印这书,居然盗版,实在可恶!”吴节倒是有些意外了,问:“黄老丈,你今日劫我来此做什么。既然做了你们的监下囚,总不可能白吃白喝养着我吧?别人绑票不外求财,你们需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吧?我吴节穷秀才一个,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多的没有,十来两还是有的。再多,只能问朋友借了。”
吴节同黄太监装起了糊涂。
黄太监一笑:“吴公子,你觉得我家主人像是缺钱的人吗?”说着,将目光朝四周扫了一眼。皇家器具自然是极尽精美之为能事,屋中任意一件玩意儿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物,拿到外面去,都是一等一的宝贝。
当今圣上同仁、宣皇帝以及英宗皇帝的简朴不同,日常用度浩繁巨大,内藏府总就被他老人家折腾得见底了。
吴节虽然已经猜出了这里主人的身份,可心中还是觉得奇怪,堂堂皇家,抓我一个小人物做什么:“不为钱,那又是为什么。对了,还未请教,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刚来北京城没两月,也看不出来。”
黄太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起去了:“此地是一个道观,名曰玉熙宫。地方很是偏僻,公子没听说过也属寻常。”
“道观,不对呀!”吴节笑了笑,故意调侃这黄太监:“老黄,看你模样也不像一个道士,还有天地下那里有你们这种强横霸道的道士,居然当街抢劫,都成土匪了。”
黄太监一窒,讷讷道:“道士就不能强横霸道了,想那武当山、龙虎当山、龙虎山的仙人们,都是得了朝廷敕封的,很多人都有三四品的官职,有良田千顷也不奇怪。而且,那些仙长们大多有武艺在身,一言不合与人动起手来也很是常有的事。小老儿可不是道士,就是这观中一个烧火做饭的奴仆。”
他接着道:“抓你过来其实就是为这本《石头记》。”
“为这本书?”吴节一呆,心中道是奇怪了:“老黄,正如你刚才所说,这书坊间到出都要发售,盗版横行,二三十文钱就能买一本,费得了什么事,还用得着把我给抓来吗?”
黄太监苦着脸,满面的愁苦,幽幽一叹:“谁说不是呢,只可惜吴公子你写得实在太慢,一天就两三千字,一弄到手里,一眼过去就看完了。就这样还好,偏生你还三天两头歇气不写,端地是让人等得心焦。我家仙长又是心急之人,等得整日间唉声叹气。看到他老人家如此着急,我这个做下人的心中也是不落忍,就将公子给绑了回来。得罪,得罪。”
黄太监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公子在没有写完这本书之前,只怕是走不了的。”
吴节骇得吓一跳:“老黄,你这是催更啊,还使用这么ji烈的手段。是不是等下还要将我关进小黑屋中,每天必须写一万字,不写完不给饭吃。”
黄太监想了想,击节叫好:“公子这个主意不错。”
吴节气得笑起来了:“你们家仙长是个修行人,本应不问世事,斩却凡尘,这等世情小说看来做什么?就好象佛家的那句话说的那样,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粘惹红尘太多,心窍就被蒙蔽了,还如何得证大道?再说,我马上就要参加顺天府的秋闱,此事关系到我的前程,你们这么做不是害我吗?”一听到要被关在这里,直到《红楼梦》写完才被放出去,他也急了。
黄太监眼睛突然锐利起来,正要说话,屋子却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说得好,心窍若被蒙蔽,还如何得证大道?”
听到这个声音,吴节转头看去,却见书房的门口走进来一个大约一米七十,清瘦的老人。
这人一身青色道袍子,头带紫金道冠,一脸有些苍白,到身上却带着一股潇洒飘逸之气。
黄太监一恭身:“老奴见过飞玄真君。”
他对吴节道:“吴公子,这就是我家观主飞玄真君。”
“飞玄真君!”吴节心中像是打了个大雷,这不就是嘉靖皇帝吗?
他忙拱手施礼:“吴节见过真君。”
“免了。”道人严肃地看着吴节:“正如你刚才所说,这等世情小说,看得多了,心窍蒙蔽。可修行人心中那面明镜不蒙红尘,不时时擦拭,如果显得出其中的光亮来?佛家尚有俗世修行一说,不历经人世磨难,体味到人生真谛,又如何理解那无上大道?否则,人只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都不过问就能得道成仙,那不神仙满天飞?你们儒家也有一种说法,人情练达是文章。可见,修行一事从出世到入世然后再出世一个轮回,才算是完满了。”
吴节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真君之言语甚是,果然是有大智慧的,吴节佩服。”
嘉靖皇帝有些得意,青灰色的脸上lu出一丝喜色。淡淡道:“不就是一个乡试而已,谈什么前程不前程的,不过是一个举人而已。就算会试也过了,也未必就又官做。这京城中备选的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依你的才学,应该能中吧?”
见吴节肯定地点头,皇帝道:“到时候,保你能补个缺就是了。本道在京城三四十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写稿子吧,你已经三天没写东西了。黄锦,磨墨。”
就坐到一把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假寐。
“黄锦……”吴节这才知道,身边这个老太监原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第一人。
吴节不敢揭破他们的身份,只能装糊涂。!。
第一百五十四章好快,才子之风
黄锦挽起袖子,在那口上好的端砚里加了点水,霍霍地磨起墨来。
看他的动作非常麻利,砚台里的墨汁也随着他的动作飞快旋转。
可说来也怪,竟没有一星半点飞溅出来,可见他的手稳到何等程度,至少这份养气功夫就让人非常佩服。
不片刻,砚台里的墨汁就黑得发亮。
黄锦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毛毛汗,他这才停下来,朝吴节做了一个请的肢势。
吴节点点头,也不说话,免得惊醒了正在一旁静坐炼气的嘉靖皇帝。径直坐在椅子前,提起了毛笔。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书屋外面的那个小套间里来了不少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期待,好象正在等着什么。
这些人都坐普通奴仆打扮,有老有少,可下颌上却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胡子,显然都是宫里的太监。
一个道观之中出来这个飞玄真君以外,就看不到一个道士,这正常吗?
吴节忍不住无声一笑,毛笔落到纸上。
纸不错,乃是花椒白版纸,上面涂了明矾,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椒香味,韧度极佳,笔落在上面很流畅。
吴节记上一节正好写到第十二回贾瑞死的那一节,接下来该写秦可卿的死了。
他想了想,提笔写道:“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这日夜间和平儿灯下拥炉,早命浓熏绣被,二人睡下,屈指计算行程该到何处。
不知不觉已交三鼓……”
这次能够当着皇帝的面写稿,机会难得,自然要好好卖弄一番。
吴节也不藏拙,一手瘦金体飞快地抄下去,速度快得惊人,这百余字若是换其他人来写,也需五六分钟,偏偏吴节一气写下去,只片刻就已将半张纸写满。
“好漂亮的字!”旁边的黄锦眼睛一亮,禁不住赞叹出声。
“咦!”在旁边静坐的嘉靖也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这种字体本道以前还真没见过,已然自成一派了,不错,不错,金钩铁划,有些意思。”
“确实好!”黄锦点点头,也在面前铺开了纸,跟着抄起了吴节刚才所写的章节。他刚开始时还模仿着吴节这种新鲜怪异的字体写了几个字,可写到后来,发现实在太忙,就换成了行草,速度也快了起来。
吴节一笑,也不说话,继续埋首写下去。若说起写字速度,他每天都要抄几千字给陆胖子拿回去交差。这段日子苦练下来,加上前面写的两本书,十多万字了。若他自承写字速度第二,天下间每人敢称第一一。
很快,一千字写完,不过一壶茶功夫,满满两大张纸。
他这才停了下来,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