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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不令人心中颤栗,怎不令人神清气爽。
这不是属于这个年代的诗文,这不是属于这个年代的精气神。
唐风长河,在这一刻终于出现在古典文学之中,借吴节的手,吴节的笔,吴节的醉后狂草找到他的位置。
写完上篇,吴节虽然歇了半口气,转头冷冷地看了吴论一眼,突然石破天惊地一声大喝:“谁敢说我抄袭,谁敢!”
“若有人能写出这等文字,足以啸傲天下,又有谁愿意让我抄袭?”
“世人毁我,谤我,而吾心泰然。”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已经是极大的侮辱了。
这一声声喊,直如雷霆盖顶,压得吴论脸色灰白,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够写出这样文章的人,确实有这个资格。
一阵无力感潮水般袭来,吴论心颓欲死。
至于旁边的林廷陈,已经悄悄离开那一砚墨汁,一张脸羞愧得发白。本打算借杨宗之的身份为自己扬名,可吴节这文一出,你就算再怎么写,和人家比起来也只会一场笑话。
就算换翰林院的学士们来,又有谁能写得过他?
喝完这一声,吴节将最后一口酒喝干,摔壶于地:“酒来!”
手中毛笔继续如飞龙在天,一气呵成:
“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斗数。”
至此,这一篇诗序已然结束。
“哈哈,好一个罚金谷酒斗数!爽快,爽快!”旁边,杨宗之大笑,倒了三杯酒。
吴节也不再说话了,他虽然做出一副狂妄的样子,可杨宗之人不错,他的面子却不能不给,端起酒杯,连续干尽,将手朝众人一拱,转身就走。
依然像上次唐家诗会那样,这个身材消瘦的弱冠少年,就这样无声离去,消失在淅沥春雨中。
一袭白衣,一腔酒意,如闲云白鹤,终至不见。
没有人说话,先前还一声声“文贼”、“文抄公”对吴节大肆羞辱的士子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今天来参加这场宴会的都是四川第一流的才子名士,又如何分辨不出吴节这篇文章的好坏。
像这种妙手天成的文章,已不能用好字来形容。好文章人人都能写,只需要十年寒窗,有足够的勤奋,细心雕琢。但吴节之文却不是靠努力读书,或者说深厚的学养就能写出来的。
这就是天分,老天爷给的禀赋。
再想起当初唐家诗会的那一诗一词,吴节之才,何高于斯?
按照文人雅集的传统,但凡有一篇好诗文出来,大家都会品鉴一番。不管是真心赞赏,还是相互吹捧,总归要说上几句的。
不过,吴节的文字已经无法品评。
也没有人觉得自己有资格对他说三道四。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良久,杨宗之才叹息一声,扬声对着远方一声长啸:“吴士贞,等等某,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手谈一局的。”
说完,就大步跟了上去。
“恩师……”吴论嗫嚅一声。
杨宗之厌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喝道:“君子行事当坦坦荡荡,吴论,你好生让我失望。”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吴节抄袭的谣言肯定是此人所为。再想起他今日夜宴时对林廷陈诸多谄媚,所做所为更是让人不齿。
我堂堂杨宗之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小人做门生?
……
已经是半夜了,春夜又冷,正该赶回旅舍歇息。
吴节一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一整天了,把蛾子一人丢在客栈,也不知道那小姑娘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从望江楼回客栈几乎要穿过半个成都城,走了几步,直走得脚软,这才看到前面一家店铺还亮着灯火,里面传来阵阵喧哗。有色子在碗中滚动的声音,“押上押上”、“开啦!”、“哈,我又赢了”……
原来,却是一家赌场。
说来也怪,赌场门口还坐着一排脚夫,见吴节走过,就有一人站起来:“客人这是要去哪里?”
看那人虽然做脚夫打扮,可身上却穿得干净,身上一股子皂角味道,显然是天天洗澡的。
这样的脚夫在古代可不常见。
吴节心中疑惑,以为是赌场拉客的伙计,可看样子又不像:“怎么了,我不赌钱。”
“客人原来是回家啊,坐不,我送你?”那人眉开眼笑。
“是回家,坐什么,坐车吗?”吴节正走得累了,听说有车可坐,心中欢喜,点了点头。
“好勒,走起!”那脚夫大喜,走上前来,一把将吴节抱起,背到背上,就朝前走:“去哪里?”
“原……原来是背人……”吴节大骇,难怪这家伙洗得这么干净,若一身臭汗也没人肯让他背。
大半夜的,也找不到牛车和轿子,只能由着那脚夫背着自己回了客栈。
等回了客栈,蛾子还没睡觉,可一双杏眼已经熬的通红。忙打了洗脚水过来服侍,口中不住埋怨:“公子出去一整天,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又犯病……若走丢了,蛾子……偌大一个成都,我又能去哪里寻你。喝这么多酒……”
说着话,蛾子眼波中有泪花沁出。
吴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妥了,这事总算弄妥了。”
第五十三章闲敲棋子落灯花
“什么弄妥了?”蛾子心中好奇,不觉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要去找人做保好参加本期府试吗?”对蛾子,吴节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将自己先去文同知那里拜门,然后被人栽上抄袭恶名一事说起,说到锦江文会结束。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蛾子又不懂文人雅集,吴节就择关键的部分大略地说了一遍。
“肯定是唐家人诬陷公子的,他们就是不肯将唐家小姐嫁与你,这才血口喷人,想坏少爷的前程,端的是可恶之极。”蛾子听得两眼怒火,气愤地说:“其实,他们这么坏你的名声又能如何,日久见人心。我听人说公子是有才华的,就好象一把锥子放在口袋里,终有一天会戳出来的。”
“什么戳出来?”吴节一笑,忍不住身手摸了摸她的胳膊:“天凉,也不多穿点?”
蛾子也不躲避:“说正事呢?”
“好好好,说正事,不是什么戳出来,是脱颖而出。”
“我管他什么出,你忙了这么一整天,不也没找到保人?”蛾子突然有些忧愁,“马上就是考试了,连名也没报上。”
“不用担心,明日我自去知府衙门,不需要担保,人家就会巴巴儿地把我的名字填上去。”吴节肯定地说。
今天晚上的那篇诗序一出,也许明天一大早我吴节就会名震整个成都。
诗仙李白的文章可不是盖的,甩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两条街。
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还需要担保吗?
如果不让我吴节进考场,是整个成都的损失,而不是相反。
是在不行,咱大不了回南京,也来个高考移民,谁怕谁呀?
到时候若传了出来,知府会沦为世人的笑柄,面子上也过不去。
“可能吗?”蛾子还是不相信这一点,以为公子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想再提着一茬。反正还有几天才考试,在去找担保也来得及。
蛾子想了想,正色道:“公子,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犯病。以后可不能在抛开我到处乱跑,无论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吴节大觉头疼,他可不想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做整日当跟屁虫:“难不成我进考场你也要跟着去。”
“是。”蛾子点头:“科举关系到公子的前程,我们吴家是否能重振家业在此一举,我自然要跟着去。到时候公子自在考场答卷,我在外面守着。”
“可是……可是,今科府试要考三天。”
蛾子道:“莫说三天,就算是一年,我也守着。”
“败你给你,算了,我争取一天过关吧。”吴节无奈地摊手。
“一天考完,那太好了!”蛾子拍手笑了起来,突然说:“对了,我在新津县的小院里种了一畦马齿苋,正好赶回去施肥。这几天,我一直想着这事呢!还有,我想在院子里再种些扁豆、豇豆,到夏天时就能吃上新鲜蔬菜,不用花钱去买。”
“你说,这样好不好?”小姑娘有些得意的样子。
这小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凶得很,可有的时候却显得非常可爱。
吴节一笑:“只怕是吃不上了。”
蛾子一惊:“怎么了?”
吴节:“过两天就是府试,府试之后我不打算回新津津了,准备一口气把章试给过了,弄个秀才功名再说。我听人说,今年的章试就在五月。”
所谓章试,就是院试,乃是童子试的最后一关。也没有固定的考期,大多由布政使司的学政官到各府巡回主持。
可一省的州府为数不少,交通又甚是不便,加上学政官也就那么区区几人。因此,一圈走下来,大多要花三两个月。
一半来说,靠近省会的州府大多在六月开考,偏远地区的则要延迟到八月。
可今年是三年一届的大比之期,所有考试都要为这场秋闱让路。为了让新晋的秀才们能够参加乡试,就将章试提前了一个月。
“府试之后就是院试,然后是乡试。乡试之后就要进京准备参加进士科,真是一个繁忙的考试季啊!”吴节也有些感慨。一年时间,从县试一路靠上去,直到获得举人功名,然后是进士,跟坐直升飞机一样,整个大明朝的读书人之中,我吴节还真是独一份啊!
“原来是这样,前程要紧,那我们就在成都多住一个月好了。”蛾子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忧愁:“那些菜怎么办?”
看到她烦闷的样子,吴节心中一动,突然牵住她的手,笑道:“蛾子你不用担心,有牛大婶呢,她应该会帮你照看菜园子的。你啊,以后我得了功名,甚至做了官,什么没有,还用得着种菜吗?不过,以你闲不住的性子,将来就算我封公封侯,住得是高门大宅,你一样要把花园子开辟成菜地。”
一半女孩子被人牵了手,即便是自家公子,也会一脸娇羞。可蛾子却好象没什么感觉,只道:“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牛大婶不会不管的。我说,公子你还是快些睡觉吧。”
“不了,等下可能会有客人来访。”吴节微微有些失望。
“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蛾子从吴节手中挣脱,“公子在成都有不认识人。”
“呵呵,等着吧,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吴节笑了笑:“蛾子,别忙乎了,把棋盘摆出来,本公子要做功课。”
“科举可不考围棋,先老爷当初好象说过,玩物丧志。”
“你……快拿来,本公子有用的。”
自从上了那几个兴趣班,回到明朝之后,吴节也买了一套中国画颜料和一副围棋。至于古琴,那玩意小地方可没有,价格也贵得离奇,一直没买到。
将棋子摆上,做了几道死活题。
就听到客栈院门口有伙计叫道:“黑地麻呼的,你们来访什么人,回去回去,明日再来。”
“什么,找人下棋,走走走,别胡闹。”
吴节一笑,对蛾子道:“客人到了,咱们去迎一下。”
说完,啪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拍在棋盘上。
油灯的灯心劈啪一声溅出一点火星。
第五十四章府试,不用担心,总归有你的名
明朝时的成都并不像后世那样满眼都是高楼大厦,房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这年代,地价便宜,即便是普通百姓也都是独门独院。因此,吴节所住的这间客栈占地很大,好几个院子,这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