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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塔基周围开满了鲜红欲滴的玫瑰,而越向上越细的塔身却透着一股子诡异的优雅。建造塔楼的石头并非埃蒂想像中的黑色,而是烟灰色。窄窄的窗户沿塔身螺旋状地开上去;窗户下面建有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楼梯,一圈圈绕上去。从远处看去这座高塔就如同一个巨型的深黑色惊叹号,植根于大地,矗立在无尽的血红玫瑰中央。蓝天笼罩在上方,棉花似的白云轮船一般飘浮其上,无穷无尽地绕着黑暗塔的塔尖打转。
太壮观了!埃蒂惊叹道。太壮观、太奇伟了!但是突然他原来那种喜悦与胜利混合的感觉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忐忑的情绪,好像世界末日正在逼近。他向四周望了望,恐惧地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塔楼的阴影里面。不,不是站在里面,而是被活埋在里面。
他大声呼叫起来,但是他的叫声被一阵洪亮的号角声淹没了。警告的号角声来自塔顶,轰轰隆隆好像填满了整个世界,在他站着的玫瑰花田上空回荡。与此同时他看见浓重的黑烟从塔身窗户里冒出,向天空散发开去,染了薄薄一层。渐渐黑烟越聚越多,形成一块巨大的黑斑,看起来一点儿不像云朵,反而更像一块肿瘤,笼罩着大地,遮住天空。接着他又发现它既不是黑云也不是肿瘤,而是一个庞大的黑色形状,野兽的形状,在这片玫瑰花田上空慢慢成形,朝他站着的地方直冲过来。拔腿逃跑根本无济于事;它肯定会一把抓住他,然后把他带走,带进黑暗塔,到那时,他就永无见光之日了。
紧接着黑烟中裂开几道缝,就像恶魔的眼睛,每一个都有死在树林里的巨熊沙迪克那么大,冲着他俯看凝视。那些恶魔的眼睛红通通的——像玫瑰一样红,像鲜血一样红。
杰克·安多利尼死神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撞击着他的耳膜:一千个世界,埃蒂——一万个世界!——那列火车穿越其中的每一个,如果你能让它开动。如果你确实能让它开动,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因为这个装置绝对是个混账,你将没有办法关闭它。
杰克的声音慢慢变成了机器单调的嗡鸣。绝对是个混账,埃蒂伙计,你最好相信,这个混账——
“——即将关闭!关闭程序将在一小时零六分钟以后完成!”
在梦中,埃蒂举起了双手,遮住他的眼睛……
20
……然后醒过来,坐起身。他从指缝中看出去,发现身旁的营火已经熄灭,而那声音仍然在他耳边隆隆作响,听起来就像特种兵团里一个冷酷无情的团长正用扩音器喊话。
“没有危险!重复一遍,没有危险!五个亚核电池处在休眠状态,两个亚核电池正在关闭,一个亚核电池只有百分之二的能量在工作。这些电池已无价值!重复一遍,这些电池已无价值!请向北方中央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报告所处位置!请致电1…900…44!该装置密码是‘沙迪克’。有奖赏!重复一遍,有奖赏。”
广播声停了下来。此时埃蒂看见罗兰挽着苏珊娜正站在空地的边缘,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这个录音广播再次响起时,埃蒂终于摆脱了噩梦带给他的震撼。他站起身,走到罗兰和苏珊娜那儿,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个广播是多少世纪之前录制的。当初肯定是设定只有在系统全面瘫痪的情况下它才会被播出。
“该装置即将关闭!关闭程序将在一小时零六分钟以后完成!没有危险!重复一遍——”
埃蒂碰了碰苏珊娜的胳膊,她回过头来。“这玩意儿播了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十五分钟了。你睡得像死——”她突然中断。“埃蒂,你看起来糟透了!病了吗?”
“没有。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罗兰审视着他,眼光让埃蒂有点儿不自在。“有时梦里会有一些真实情况,埃蒂。你梦见了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知道吗,我可不相信。”
埃蒂耸耸肩,对罗兰报以一个虚弱的微笑。“不信就不信吧。那你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罗兰?”
“老样子。”罗兰回答,淡蓝色的眸子继续盯着埃蒂的脸。
“得了吧。”苏珊娜轻快地说,但是埃蒂感觉到她的声音难掩焦虑。“你们俩都别闹了。比起在这里看你们两个像小孩儿一样打打闹闹,我可有更好的事情做。尤其是今天早上,那头死熊还想喊垮整个世界。”
枪侠点点头,但是仍然盯着埃蒂。“好吧……但是你真的确定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埃蒂?”
他几乎打算要说出来了——真的这样打算。他在火光中看见的,梦里梦见的。但最终他决定还是不说了。可能一切只是记忆而已,火中的玫瑰,梦中铺满整块田野的怒放玫瑰,都只是记忆而已。他知道不能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亲眼看见、心里感觉到这些东西就把一切说出来;这样只会让它们变得低贱。至少现在,他还得一个人仔细想想。
但是记住,他又一次告诉自己……但在他脑中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他自己。那声音听起来更沉、更老——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记住玫瑰……和那把钥匙的形状。
“我会的。”他低声说。
“会什么?”罗兰问道。
“说出来。”埃蒂回答。“如果有什么,你知道,重要的事情发生,我会说出来,告诉你们俩。但是现在不行。所以如果我们想到达目的地,夏恩①『注:夏恩,Shane,美国西部片《原野奇侠》(Shane)中的孤胆英雄。』,老伙计,让我们准备出发吧。”
“夏恩?夏恩是谁?”
“以后我也会告诉你们这个的。现在,我们走。”
他们收拾起营地里的所有工具,开始往回走。苏珊娜又坐上了轮椅。埃蒂脑中冒出个念头,她也许不会在轮椅上再坐很久了。
21
当年在埃蒂完全沉迷于毒品以前,他曾经和一帮朋友开车去新泽西州听速度金属摇滚乐团——炭疽与万人大死亡——在草地镇的音乐会。他觉得现在这头巨熊发出的不断重复的广播并没有炭疽乐队的演出那么吵,但是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在他们离林中空地还有半里地时,罗兰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终止噪音的折磨:他从他的旧衬衫上撕下六块布片,塞进每个人的耳朵。但是即使塞了布也不能完全阻隔这连续不断的巨响。
“该装置即将关闭!”当他们走进林间空地的时候,声音从巨熊身上发出。这个庞然大物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就在埃蒂曾经爬的那棵大树的脚下,双腿分开、膝盖朝天地躺在那儿,像是一个长满毛、难产而死的妇女。“关闭程序将在一小时零六分钟以后完成!没有危险!”
不对,有危险,埃蒂边想边捡起几块逃过巨熊临死前痛苦挣扎、未被撕碎的兽皮。对我该死的耳朵来说危险很大。那块先前他雕刻的木块儿还在附近;他连忙捡了起来,塞进了苏珊娜轮椅后面的口袋。同时,枪侠慢慢扣上围在腰间的宽皮带,拉紧生羊皮带子。
“——正在关闭,一个亚核电池只有百分之二的能量在工作。这些电池——”
苏珊娜跟着埃蒂,膝盖上放着一个她自己缝的储物袋。埃蒂把兽皮递给她,她连忙塞进了袋子。一切都收好以后,罗兰拍了拍埃蒂的胳膊,递给他一只背包。背包里面基本上都是腌好的鹿肉,罗兰在一条小溪上游三公里处发现了一块天然盐碱地。埃蒂发现罗兰已经背上了一只相似的背包,另一只肩膀上还挂着一个袋子——撑得鼓鼓囊囊,里面装的全是小零小碎。
一副马鞍挂在附近一根树枝上,上面缝着鹿皮座垫。罗兰一把把它拽了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背在了背上,皮带在他胸前打了个结儿。苏珊娜做了一个苦脸,正巧落入罗兰的眼里。他并没有试图解释——离这头死熊这么近,即使他用最高的声音喊出来对方也听不见——他只是耸耸肩,摊开双手:你知道我们会需要它的。
苏珊娜回应地耸耸肩。我知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它。
枪侠指向空地的另一端,那儿歪歪斜斜倒着一堆开裂的冷杉树。这正是曾被人称作米尔的沙迪克一路过来的路线。
埃蒂靠向苏珊娜,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儿,做出“Okay”的手势,抬起眉毛询问:行吗?
她点点头,随后用手掌按住双耳。行——但是在我变聋之前,我们得先离开这儿。
他们三个穿过空地,苏珊娜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塞满兽皮的袋子,埃蒂则在后面推她。轮椅后面的口袋里也塞着不少物事,那只藏在里面、刻了一半的木头弹弓只是其中一件。
他们身后,巨大的吼声继续从死熊体内发出,告诉他们关闭程序将在四十分钟内完成,就好像这是它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交流。埃蒂已经等不及了。歪歪倒倒的冷杉树相互倾斜,形成一道树门。埃蒂暗忖:这才是罗兰黑暗塔探寻旅程真正开始的地方,至少对我们来说。
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个梦——螺旋状的窗户里面冒出滚滚黑烟,黑斑一样遮住整片玫瑰花田——而当他们经过树门的时候,他顿时打了一个冷战。
22
他们可以使用轮椅的时间比罗兰想像的长一些。树林里的冷杉树都已经上了年岁,落地的针叶铺成厚厚一层地毯,让灌木植物无法生长。苏珊娜的胳膊非常强壮——比埃蒂的还要强壮,她毫不费力地自己转动椅轮,穿过平缓荫凉的林地——尽管罗兰觉得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如果有被黑熊推倒的大树挡了道儿,罗兰就会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而埃蒂则把轮椅推过障碍。
在他们身后,巨熊发出的广播声变得遥远,但是那机器的声音仍然在宣告最后一个亚核电池剩下的能量已经可以忽略了。
“我希望你能把这个该死的空马鞍一直都挂在肩膀上!”苏珊娜对着枪侠叫道。
罗兰并没有表示反对,但是只过了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走到一个向下的缓坡,同时树林里多出许多年轻一些的小树:白桦,赤杨,还有一些发育不全的枫树挣扎着在土壤里稳住根脚。针叶地毯变得越来越薄,苏珊娜的轮椅经常会碰到树间的灌木,这些小枝子击打着不锈钢的轮辐,卡嗒卡嗒作响。埃蒂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轮椅把手上费劲地推,这样他们才能再勉强前进四分之一里地。后面山坡变得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地也更加松软。
“该背你走了,女士。”罗兰开口说。
“我们再试试轮椅怎么样?前面路可能会好走一些——”
罗兰摇摇头。“如果你想这样下山的话,你会……你们怎么说来着,埃蒂?……连爬带滚?”
埃蒂咧嘴一笑,摇头更正道:“应该叫连滚带爬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罗兰。这是我们当年在人行道滑滑板用的词儿。”
“不管这叫什么,反正就是说你会头着地滚下去。来吧,苏珊娜,快上来。”
“我真恨自己是个瘸子,”苏珊娜忿忿地说,但是仍然同意埃蒂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稳稳地放进罗兰背上的马鞍里。她刚坐稳就摸到了罗兰的枪把。“你想要这个小宝贝儿吗?”她问埃蒂。
他摇摇头。“你动作更快,你也知道这个。”
她哼了一声,调节了一下皮带,放正枪把,好让她的右手容易够到。“我把你们俩拖慢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是在一条柏油马路上,我肯定让你们俩远远地落在后头而且累得跪在街上。”
“这点我毫不怀疑。”罗兰说……然后他昂起了头。整个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