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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周氏有些担心地开了口。
连老爷子朝周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我心里有数,伱啥也别说。”
周氏就不吭声了。
连老爷子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掏出烟口袋,装了满满的一锅旱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袅袅地升起,模糊了连老爷子陷入沉思的脸。
连老爷子的心,很不平静。
一大家过日子,不怕有人不出力,最怕的是心不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不肯相互包容。就像马车,如果拉车的几匹马各自为政,往不同的方向使劲,那这辆马车不仅不能前行,恐怕还会翻车。而如果只是有的马不肯出力,只要别的马肯出力、听指挥,马车就能顺利的前行。
而作为马车的驾驭人。发现有马不出力,当然会鞭策。但是他不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鞭策这匹不出力的马上,相反,为了让马车跑的更快、更稳。他要将更多的鞭策落在那些肯出力、听指挥的马身上。
听起来似乎不公平,但是这天下又何来绝对的公平。作为马车的驾驭人,最主要的是驾驭马车平稳前行不是吗?放太多注意力在懒马身上,不仅收效甚微,而且若是让其他听指挥、肯出力的马受了什么启发,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连老爷子当然也知道有句俗话,叫做鞭死快马。快马多加鞭,这是肯定的,但是他不会愚蠢的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是。这几个月来,事情却渐渐地脱出了正轨,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他坚信他一直都做的不错,这是为什么那?
连守仁的久试不第肯定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还有家里接连发生的几场祸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变得越来越明显。
孙儿辈们都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还有二郎娶的这个媳妇,娶糟了,换个老四媳妇那样的,绝不至于会如此。
“前世没积德……”连老爷子轻叹道。虽然算得上半个读书人,但是连老爷子也和其他的庄稼人一样,遇上人力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归结与命运。
只是,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还得由他想出对策来。
赵秀娥装病、二房一家子这么闹腾,他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连继祖要用钱引起的。
他心里明白,却没有揭破,一是因为赵秀娥怀着连家的骨肉,这关系到子嗣、传宗接代的大事。二是因为,二房这次扭成了一股绳,看来是下了决心。若是揭破,几房人反目,里子面子都没了,就没有了和缓的余地。
“一个懂事的都没有……”连老爷子狠狠地抽着旱烟。
如果二房不这么闹,将工钱预支回来
如果大房不要总扣家里的,将古氏婆媳攒的私房拿出来一些如果周氏肯将给连秀儿攒的嫁妆拿出一两件出来再如果……
这个家不依旧是和和美美吗?
“一个个的,都不懂事,不让人省心……”连老爷子觉得头疼,“咱没积德,没积德啊。”
“老头子,”周氏见连老爷子一会狠抽旱烟,一会闭着眼睛发狠,一会又自言自语的样子,就开口道,“我手里可没钱了,老二再要钱来,我没钱给他。还有继祖,那一吊钱,我也生不出来。……伱别打秀儿的东西的主意,咱家现在这样,伱再把她的东西刮光了,伱让秀儿咋说亲事。以前的好日子,秀儿一天都没过着,咱亏着秀儿了。……秀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闺女,伱这当爹的不能帮她,伱也下的来脸刮她?”
“这话我撂在这,说下大天来,这事我也不答应。”
周氏板着脸,盯着连老爷子,表示她决不让步。
连老爷子并没说什么。
“心狼,财黑啊,老大媳妇这婆媳俩,有两箱子的东西那,一点也不肯拿出来,就惦记着吃公的放私的。……二郎媳妇个丧门星,搅家精,要不是她,家里也没这么多的事……”周氏又咬着牙,将家里的众人,除了她自己、连秀儿和连老爷子,几乎骂了个遍。
连老爷子紧皱眉头,唉声不断。
“要不,继祖那钱,就跟老四要。他要没钱也就算了,他现在有钱,分家出去,他就不姓连了?他那铺子成天银钱哗哗里往里淌,看着家里为钱都急的火上房了,他不伸把手,他就不怕村里人指他脊梁骨?”周氏和连老爷子商量道,“老二家那小心思,明白儿的,要是继祖这钱老四给出了,他们也就不折腾了。”
“天天这么折腾,人有想给咱秀儿说亲的,人家也不敢进咱家的门。”周氏说到这,脸上也露出了愁容。
家里的其他一切事,都有连老爷子,再咋样,周氏也从来没有发过愁。可是连秀儿的婚事,她却是上心的。
“家里各个不出钱,让人一个分家出去的出钱,这话伱说的出口,我可说不出口。传出去了,也不经讲究。”连老爷子开口道。
“有啥经讲究不经讲究的,又不是咱逼他。一会叫老四来,我跟他说。这又不多,就一吊钱,我跟他开口,”周氏就道,“咱这三节的礼啥的咱都不要他的,就让他出这一吊钱。”
“不是这么个事。”连老爷子道。
“就这么地吧,秀儿,去把伱四哥叫过来,就说伱爹找他。”周氏就对连秀儿道。上次端午节,连守信送东西来,她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是她亲生的,拿捏了这么多年,连守信还是怕她的。
她发了脾气,将猪肉扑拉到地上。她并不是嫌弃那猪肉,她只是想让连守信知道,别以为送点东西他就孝顺了。她不能表示满意,那会让连守信以为以后送这些就够了,就对得起她了。
要让连守信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欠她的情,她的养育之恩,她才能拿捏、控制连守信。
可恨连蔓儿来了,将肉拿走了,还派了她一身不是,然后张氏竟然敢拿着菜刀来吓唬她。好在连守信之后对她还是该咋样咋样,就是张氏几个心都太狼,以后肯定拦着连守信给她送东西。
先让连守信出了这一吊钱,以后的事慢慢再说,有一就有二。
……
西厢房里,听见连秀儿叫连守信去上房,一家人都有些奇怪。
“这就来。”连守信忙答应这,就站起身。
“他爷这是找伱过去干啥?”张氏就问。
“我也不知道,有事刚才咋不说那?”连守信也有些迷惑地道。
“爹,要是我爷我奶要跟伱借钱,伱可不能答应。”连蔓儿想了想,就直接说道。
“说好了是借,有借有还,也不行?”连守信就道。
果然,连守信是有借钱给上房,帮他们缓和的意思。只是因为看出来连守仁和连守义两房人的内斗,他不好主动开口。若是连老爷子、周氏开口要借钱,恐怕连守信就是愿意的了。
“爹,人一般都啥时候才借钱?”连蔓儿就问。
“家里没钱,又实在要用钱,没辙了,要不谁会借钱?跟人伸手,那口可不好开。”连守信道。
“爹,那伱说上房就真拿不出一吊钱来了?”连蔓儿又问,“别的不说,我大伯他们还有两箱子的梯己东西。那天我奶去开箱子,我在旁边看见了。都是好衣裳、好料子。我大伯娘肯打开的箱子里都这样,她不肯开的箱子里,还能比那差了?”
“我奶搜罗去的那些,当一两件,啥都够了。继祖哥真考了秀才举人的出来,谁是秀才他爹娘,谁是秀才娘子,我大伯他们死攥着私房一毛不拔,就指望别人,这是想干啥?……当初咱没分家,我买药的钱,还是我娘当簪子出的。”
“这钱不能借,借了这一回,以后肯定没完没了。”连蔓儿拉住连守信的袖子,不让他出门。
第三百二十八章 挑明
连蔓儿拉着连守信,一定要他答应,不管去上房连老爷子、周氏他们怎么说,都不要借钱给他们。
“要真是有正当急用,那我肯定不拦着。别说是他们,就是两姓旁人,咱该伸把手的时候咱也得伸。可这事不行。”连蔓儿对连守信道,“我大伯和我二伯两房人,现在飚着这个劲儿。要是这次咱拿钱出来,他们都猴精猴精的,那以后肯定得成习惯。谁想要用钱了,他们就这样闹,然后等咱拿钱。我爷、我奶跟着也不消停,还得更操心。”
“继祖念书这是花钱的事。”张氏想了想,也开口道,“从公中里给他出私塾的学费,买笔墨纸砚啥的花销也是公中的。这买卷子、又是要进城啥的,也没见人谁都去。这钱对家里的这个条件来说,有点超过了。”
“有多大碗,咱吃多大饭。做啥事,也得估量着自己家的条件来。咱家几个孩子一开始学写字,还舍不得用纸、用墨,笔都是两人轮换着用。就是现在,咱手里有俩钱了,五郎和小七用笔用墨的,都还挺小心的。……五郎说,他们学里,还有比他们更节省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人那学生懂事、心疼家里的大人。”
“咱自家屋里,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继祖这孩子,这些年有点给养浮了。”张氏略压低了声音道。
说一个人浮,就是说他不做人做事不踏实。
“还有她大伯娘和继祖媳妇,我是不明白她俩咋想的。”张氏又道。
“还能咋想的,自己箱子里的是自己的,能从公中抠出一文来是一文。这些年,不都一直是这样吗。”连蔓儿就道。
“这样,要从咱这借钱啥的,还真是让人心里不大舒坦。”张氏实话实说道。
像张氏这样的性情,都觉得不大舒坦,那放在一般人身上的感觉。就更可想而知了。这就好比,一户人家自己有钱,他们要用钱了,却怕花钱回不来本,也不愿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因此不肯花自己的钱,反而向周围的人借钱。
借到钱之后,如果他们回本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还钱。如果没有回本,那么他们会选择忘记还钱这件事。
连蔓儿前世不是没听过这样的人和事的。
“爹,咱现在的花销多大,再过两天。鲁先生帮咱把图画完了,咱又得买料、请人干活了。真能省出点钱来,给我哥和小七多买两本书,换只好点的笔。我哥那只笔用的都快秃了,还舍不得换。小七写坏一个字,就得心疼半天,说是浪费了纸和墨。”连蔓儿委屈地说道。
她这话其实说的有点夸张,在念书的花用上面,即便五郎和小七俭省。她却不会舍不得钱。
连守信听张氏和连蔓儿说了这么多,也觉得有道理。
“老爷子不糊涂,应该不会开这个口。”连守信道,“要是真开口了……”
“咋样?”连蔓儿忙问。
“那……我就把话说清楚吧。看伱爷之后咋说。”连守信道,“伱爷要脸面,不是不讲理的人。”
……
连蔓儿就跟着连守信从西厢房出来,来到上房。
屋里只有连老爷子、周氏和连秀儿。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是满脸愁容。看见连蔓儿跟在连守信后面,也来了,周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瞪了连蔓儿一眼,不过却没说什么。
爷俩在炕沿上坐了,连守信就问连老爷子。
“爹,叫我啥事啊?”
“还不就是继祖要……”周氏就抢先说道。
连老爷子就向周氏摆了摆手,将她的下半截话拦了回去。
接着,连老爷子就将连继祖要用钱。赵秀娥生病花钱,这些事跟连守信絮叨了一遍。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一想起他们来,我这脑仁子生疼。……二郎媳妇看病、跳大神的钱,伱娘都给了,这手里也精光了。继祖那笔钱。哎。老四啊,伱跟老黄说了没,能提前支钱出来不?”最后,连老爷子说道。
“爷,我听老黄大叔说,要是我二伯他们继续去上工,那应该没啥问题。”连蔓儿就道。
“对,是这么回事。”连守信附和连蔓儿道。
连老爷子不由得一滞。他心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