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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又曾想,风水轮流转,而今竟也会落到如此境地。
上天果真是看不得他的做派,特意派人来褫夺他无所顾忌的资本了么?
可为何不早点出现,偏偏选在了如此特殊而关键的时刻,让他应付起来都颇是手忙脚乱!
思绪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他散漫的眸光渐渐凝聚成团团火焰,似熊焰炽肤般,想要将面前这个人烧得体无完肤。
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句“你忍心么”,他指尖颤了颤,深深的无力感漫天席卷而来,冰冷的感知如潮水般几欲将他淹没。
眼前便是银面反光的冰湖,他却突然站在了一处冰窟里,身遭皆是凌厉的冰晶,棱角尖锐,冷入骨髓,稍微一动,细微的疼痛便会被放大到千万倍,一点一点啃咬着他的四肢百骸。
扪心自问,他忍心么?
半晌,他苦笑。
若真是忍心,他就不会做那么多事儿,承担那么多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也早知道,当初违心隐瞒,此生便再也没有重新选择后退的机会了。
可他不后悔。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努力学着做一件事儿,那就是不后悔。十几二十多年里,有过表里不一,也有过胆怯懦弱,无论是已做的,还是未做的,却从来没有过后悔。
此前,在御龙殿偏殿内,被人逼问时,他才能如此坦荡的承担起那些莫须有的责任,了了谌王妃的心事,也将他心仪的女子推入了万丈深渊里。
可谌王妃跟他说,那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嗯,另一个开始。
他也坚信这一点。偏偏有人看不得他顺心顺意,想要将他苦心追求的平静日子打破。那么,之后的一切,可就怨不得他了。
“骆御医,你是不是在想,该如何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永远尘封在未知的角落里?”那人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从头到尾,似乎都不关心他会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今日,我敢站在这里,并非没有准备。你以为,东梁国皇宫里发生的事儿极其隐秘,兼之当场参与的人悉数被你杀光,你和佘映雪便可安枕无忧了么?”
骆宇不答,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却紧握成拳。
他已经极其努力控制住情绪,这个人还是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想,单是这洞察人心的本事,便足以让他心生警惕。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过愚蠢。当初的事儿,他已经前后查看过,确定不会有人发现才作罢。
而从此人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对此间细节的了解程度,若非本事超凡之人,又怎么会清楚至此?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悦,继续道:“骆御医,你也别做困兽之争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若此事传播开来,别说佘映雪,便是你,恐怕也没有立足之地。识趣的话,你该懂得如何去做。”
那股怪异始终萦绕在骆宇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听到此人说出了来意,他也懒得去猜,只冷笑着道:“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去做。”
他格外漫不经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嬉皮笑脸的过去,却不知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可那人却不这么想。
方才种种,足可以让他看出骆宇对佘映雪的心思,以此事拿捏住这个“痴情”的男人,定然是错不了的。
因此,骆宇这番举动,自然也被理解成——妥协。
见他松了口,那人也不觉诧异,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瞬,却见骆宇猛地抬头,眼睛里的震惊之色不减反增,半晌后,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听说过,自作孽,不可活?”
那人微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当即嗤笑,“骆御医,你未免胆子小了些。这个世上,多的是比那两人厉害的人,勿要坐井观天。作孽一说,还是过早了。”
过早了么?
骆宇冷笑,凭他对那两个人的了解,从来没有什么事儿是过早的。如今,他们为琐碎之事缠身,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而已,一旦将此事放入眼中,那么遭殃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
“骆御医,你可要想清楚,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有点异动之心,那么结果如何,想必你也很清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儿。”
许是看出了骆宇心中所想,那人竟冷声警告道。
骆宇垂了垂眼睑,看着地上积雪覆盖下露出的一角青砖,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你如此威胁,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儿。莫不是你对自己的手段没有自信?”
那人有些不悦,还没开口,却又被骆宇抢白,“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要针对那两人?要知道,这苍京城内,最不能招惹的,非他二人莫属。此番举动,无异于……”
自取灭亡。
他别有意味的瞅着面前这个人,话却没有说完。想来,那人也懂得后半句话的意思,眸光遽变,隐约中还透着一丝杀气,“骆御医,不该你说的话,还是得闭紧了嘴巴。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你也很懂得。”
骆宇无所谓的耸耸肩,自从他“妥协”后,如此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经多次出现,可只有他心中才清楚,在这个人面前,他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那人有些不习惯他此番做派,可转念想来,只要他做好吩咐的事儿,其他的自己又何必多管,一时释然,这才低下头,两根手指捏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衣襟从中抽离出来,冷冷笑道:“骆御医,毕竟是有求于人的人,就该有点被人束缚的样子。方才那举动,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本该是警告的话,可落入骆宇的耳中,竟无端减了几分力度。
他怔然,随之又释然。
天底下,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段天谌那般气场强大,单纯一句话也堪比千军万马的号令。他几乎可以预见,眼前这人与段天谌交手而落败的狼狈情景。
不过,那已经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了。
……
骆宇离开后,青擎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妥,便也直接去找了段天谌,欲要将此事悉数告知他。
彼时,段天谌正守在床边,时刻注意着床上小妻子的动静。听到他的低声禀报,头也不抬的问道:“人已经走了?”
青擎连忙回答,“启禀王爷,已经走了。”
段天谌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他见不到本王后,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青擎微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王爷英明。骆宇求见您不成,便想要约季先生一聚,不过皆被属下推拒了。”
段天谌眸光微凛,不再言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隐约觉得顾惜若所盖的被子有些厚重,便弓腰撤掉了一些,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宇间的褶皱几乎能够承载风雨。
被他如此忽视,青擎根本就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得硬着头皮问他,“王爷,骆宇突然造访,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是否需要属下查清楚个中因由?”
“不必去理会他。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即可。”
骆宇为何会来,段天谌何尝不明白?
若是以往,骆宇来找,或许还会有别的事儿。可如今有那个女人在,他的精力也全然放到了她的身上,所求之事,无非也就那些了。
兼之,他又求见季先生,若是再猜不出他的用意,段天谌也愧对这么多年的历练了。
青擎自是不会多说什么,连忙躬身退下。
“等等,”岂料,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段天谌又突然说道,“骆宇会那么着急,想必是东梁国的公主出了事儿。青擎,你吩咐下去,让宫中最德高望重的王御医前往驿馆,协助他医治好映雪公主。万不可,让映雪公主有任何损伤。”
毕竟,佘映雪之于他那个父皇的意义,可是很重大的。他虽不屑,却也不愿意就此失去了如此有用的筹码。
谁敢相信,将来佘映雪那个女人不会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青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听到他的刻意吩咐,也并不多问,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恰逢季晓澜端药而入,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飘散在整个房间里,段天谌腾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至他跟前,满含期冀的看向他手中所端的药罐子,“先生,药可熬好了?”
季晓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叱道:“真是没出息。天又没塌下来,你何必如此失态?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又不会太平了。”
这么说着,他已经将药罐子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手脚麻利的将药倒入一精致的瓷碗中,水汽氤氲中,那股苦涩之气便钻入肺腑,呛得胸口发闷。
段天谌不禁拧眉,无心理会季晓澜的冷嘲热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忧道:“季先生,这药闻起来,似乎很苦……”
“那你是希望药苦点,让你的王妃醒过来,还是药甜些,却发挥不了它应有的效用?”季晓澜晃了晃手中的瓷碗,语气颇是漫不经心。
他的脾气,段天谌是见识过的,也不欲在此事上惹恼了他,只接过那精致的瓷碗,大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喂床上躺着的人儿。
不出片刻,一碗苦药已经灌入腹中,他看着顾惜若那皱得深深的眉头,只恨不能替她饮下那碗苦药。
季晓澜有些看不过去,连忙出声讽刺,“行了,你也别再看了。横竖这药已经被她喝下,你纵然不忍,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再者,苦点也好。你不是就盼着她早点醒过来么?若是她被苦醒了,也算是如你所愿了。”
段天谌顿时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什么歪理?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季晓澜,只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声音也和缓了不少,“先生,若若何时才能醒过来?她昏睡了很久,再不醒来,会不会有危险?”
季晓澜摇头,没好气的打量着他,叱道:“老夫之前跟你说过,你这王妃的身子底儿很不错,短时间内并无任何大碍。你就不用担心了。不一会儿,她自然会醒过来的。”
“先生,你不是说,若若中毒了么?怎么会没有大碍?”段天谌不解,暗自思索着他是否不靠谱,一抬眸,却看到他满含担忧的眸光,那一点异样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下一刻,却听季晓澜轻声叹道:“王爷,你放心。尽管老夫曾经与王妃有过纠葛,却也并非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又岂会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犯了错?而且,王妃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老夫纵然心怀不满,也定不会拿如此无辜的生命来开玩笑的!”
顿了顿,抬眸看到段天谌逐渐缓和下来的神色,他眸光微暗,垂眸继续道:“老夫并不是很清楚,为何王妃会中了这奇怪的毒,暂时查不出是什么毒。不过从王妃的身体状况来看,却是确定没事儿的。”
其实,此事也是极为棘手的。
顾惜若怀着身孕,很多药都不能试,这也就束缚了他医术的施展。
如今,段天谌并不通医术,他费心解释那么多,也只是想要使其明白,他定然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当作是段天谌的事儿一样。
思及此,他在心里叹息了声,思绪却是不自觉飘远了。
当初,他又何曾想到,这个看似冷清的男子,有朝一日也会为个女人坐立不安牵肠挂肚?
这一个即将手握天下的男子,总算也懂得了人间冷暖、世间滋味,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担忧之余,却也有着淡淡的欣慰。
段天谌并不知他此刻所想,想到方才近乎质问的态度,他心头微郝,连忙向季晓澜道歉,对方也只是浅笑而过,之后端起药罐子缓步而出。
一室平静。
……
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王府内亮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朦胧的亮光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