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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栖从未见师父有如此震动之时,不由心生不安,立时跪于地上,道:“当时弟子眼
见祖母被杀,心中悲恨,以致有了冲动之举,乞请师父降罪!”
天儒神色凝重至极,他沉吟了良久,方缓声道:“此事也怨不得你,人非草木,孰能无
情?只是你的身分太过特殊,既然此时身分已被世人所知,那为师的计划,也需得改变了。
对了,你所说的鄂赏花,可是以‘葬花剑法’名扬江湖的鄂赏花?”
牧野栖道:“正是此人,只是弟子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对我母亲怀有那般深的恨意?按
理我母亲踏足江湖时,鄂赏花早已退出了江湖,她们之间,怎会结下仇恨?”
天儒道:“鄂赏花恨的不是你母亲,而是你的外祖母,也就是当年名列武林七圣中的月
刀司狐,你的外祖父则是日剑蒙悦。”
牧野栖隐约感觉到师父对外祖母与鄂赏花之间的怨仇似乎有所知,于是问道:“我外祖
母与鄂赏花的怨仇又是如何结下的?”
天儒转过身来,望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无论是月刀司狐,还是鄂
赏花,皆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但世间却有一物足以让任何一个聪明的人变得糊涂不堪,那就
是一个‘情’字。当年鄂赏花与你外祖母同时倾慕于你外祖父日剑蒙悦,而且鄂赏花与他相
识尚在月刀司狐之前,二人曾情投意合,但最终结为伉俪的却是日剑与月刀,其原因只怕世
间无几人知晓,蒙悦之所以选择了你外祖母,是因为他乃日剑的传人。而司狐则是月刀传人,
江湖有云:”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你外祖父为了达到’佛陀涅磐‘之境,最终舍弃了鄂
赏花,而娶了你外祖母。“
听到此处,牧野栖目光低垂,心中颇有些不自在。
天儒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般,道:“你外祖父与鄂赏花情义更深,却选择了你外祖母,
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追求‘佛陀涅磐’之境,亦不是出于私心。”
牧野栖的头重新抬起,惊异地道:“那却为何?”
天儒眼神显得悠远深邃,犹如广阔无垠的夜空:“武林中有一件兵器,名为血厄剑,此
剑凶戾无比,是蚩尤族后人所铸,百余年前一场正邪之战中,邪恶之人冷嚣曾凭借血厄剑之
灭世魔力,横行天下,武林诸般一等一的兵器皆无法挡血厄锋芒,其时蒙悦的师祖思天涯为
正道最强者,亦是日剑的拥有者,思天涯以日剑与冷嚣决战于东海无名岛,激战一日一夜,
堪谓旷世绝战,当时有幸睹此战者,据说只有三人,结果战至数百招时,思天涯和冷嚣双双
受伤,浑身浴血,就在此际,血厄剑突然有了惊人变化,冷嚣右臂鲜血流淌至血厄剑身,其
凶残狂魔之血与血厄剑的魔性相融,竟将血厄剑的灭世威力催发至无以复加之境,眼见千古
神兵日剑也无法压制血厄的灭世魔力,于是思天涯竟以其绝世之智,惊世之勇,弃日剑不用,
化身为剑,与血厄剑悍然相接!一边是悟透剑道真谛的思天涯,一边是具有灭世威力的血厄
剑,人剑一接之下,气势之骇人,可想而知!”
“最终战况如何?”牧野栖有些紧张地问道,毕竟思天涯是他外祖父蒙悦的师祖。
天儒无限萧索地叹了口气,道:“最终,血厄剑虽被暂时抑制凶性,但思天涯却因此而
身化飞烟,亡命于那惊世一击!”
牧野栖暗自扼腕、思忖之余,道:“那冷嚣岂非更横行无忌?”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思天涯虽然败亡于血厄剑下,但血厄剑却也被思天涯暂时抑制其
灭世威力,而当时在东海无名岛的三人无不是绝世高手,冷嚣最终亡于他们三人手下!”
“那……血厄剑呢?”牧野栖问道。
“血厄剑如此凶戾乖张,武林正道自是欲将它彻底毁去,无奈此剑无坚不摧,自身则有
不灭之质,无论以何种方式,竟无一人能毁去此剑!思天涯的弟子想到其师最后一击,暂时
抑制血厄的手法,最终悟出了扼制血厄的方法,但要依此计而行也并非易事,因为扼制血厄
之物,与血厄几乎一样难求。即使寻觅到了,仍有诸多事宜需费周折,于是思天涯的那名弟
子就想到了以另一件兵器与血厄剑相抗衡,一旦血厄剑再次落入邪魔手中,武林正道不至于
束手无策!”
“若是由正道中最强高手保管此剑,绝难再次落入邪魔手中,岂不更好?”牧野栖问道。
“兵器神奇如血厄、日剑。月刀,可以达到人。心、剑相通,凶邪之剑,惟有在凶邪者
手中方能发挥出它的无上威力,若由正道中人持有,并不能依仗它的灭世威力。连日剑都难
以摧毁的魔兵,世间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兵器可以超越血厄剑,但思天涯的那名弟子却想到了
有关‘日剑月刀’的传说,想到了‘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之说。”
牧野栖有些明白过来了:“莫非,我外祖父是迫于师门之命,方选择了外祖母,以便能
达到‘日月齐扬,佛陀涅磐’之境?”
天儒没有正面回答,他道:“其实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日剑月刀’达到如此境界。
蒙悦、司狐结为夫妇时,鄂赏花恨日剑负情,更恨自己看走了眼,她不愿见到你外祖父与外
祖母的幸福,于是,竟自废双目……”
牧野栖这才明白鄂赏花为何自废双目!
天儒叹息一声,接着道:“大凡心智不凡的人,心中总有些孤傲,鄂赏花亦是如此,更
兼且她的武功、容貌皆是名动江湖,自是颇为自负,在遭受挫折时,有些偏激之举也就在所
难免了。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蒙悦、司狐结为夫妇后,并不幸福,因为蒙悦对鄂赏花用情更
深,知道鄂赏花自毁双目后,更是满心疚愧,而司狐则牵挂着另一个男人,他就是你的祖父
牧野笛,同时更无法容忍蒙悦对她的虚情假义——夫妇不和,日剑月刀无法共存,又何论
‘佛陀涅磐’之境?世人皆知日剑月刀不和,却又有几人知道日剑的苦衷?若非肩负师门重
任,他又怎会做出这种选择?”
牧野栖听到这儿,良久无语,他这才明白鄂赏花为何说“司狐的女儿该杀,追随司狐女
儿的所有人也该杀”!她却不知,自始至终,司狐并无责任,相反,她亦是因为此事而生活
于痛苦之中。
“为了一柄血厄剑,竟使外祖父、外祖母及鄂赏花三位绝世不凡之人陷于怨恨之中,那
么既然日剑月刀无法达到‘佛陀涅磐’之境,思天涯的那名弟子又是如何处置血厄剑的?”
牧野栖心中如此思忖。
天儒沉吟道:“为师奇怪的是鄂赏花对日剑月刀虽然怀有怨忿之心,但这些年来她一直
退隐于武林之外,并未对他人有报复之举,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略略一顿,又道:“你
说你救起的年轻女子身怀武功,不知你有没有探清她的身分?”
牧野栖道:“没有,似乎她对弟子已怀有警惕之心。”
天儒道:“你是在思过寨附近救起她的,而在你救她的前一天,风宫与另一股神秘势力
同时攻袭思过寨,这位姑娘受伤,会不会与此有关?据黑道‘缺字堂’的人禀报,风宫攻袭
思过寨,其目的就是为了思过寨内的血厄剑,但最终风宫没能如愿以偿,在退出思过寨后,
风宫还遭遇两名武功甚高、水性极好的女子,以风宫逾百弟子,最终竟让她们双双走脱,其
中一名女子潜河遁走——你救下的人,会不会是她?”
牧野栖听天儒相问,方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道:“师父,你说血厄剑在思过寨
内?”
天儒点了点头。
牧野栖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白,为何师父对这些多不为江湖所知
的极端隐密之事,竟了若指掌,莫非……莫非师父是当年在东海无名岛上亲眼目睹冷嚣与思
天涯一役三人中的一个?”
天儒哈哈一笑,道:“东海无名岛一役时,为师尚未出世,又如何能亲眼目睹?不过其
中一人,却与为师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此人就是为师的母亲!”
牧野栖惊诧道:“原来……如此。”心想师父的母亲能亲眼目睹那一场惊世之战,必定
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口中却道:“弟子一定设法查清那年轻女子的真实身分!”
天儒道:“救死扶伤,本是正道中人理所当然之举,但血厄剑的去向事关武林大局,若
此年轻女子与此事有关,实不可掉以轻心!”
“是,师父。”牧野栖恭声道。
天儒望着牧野栖,忽然道:“你可知你父亲牧野静风已开始派人四下寻找你的下落?”
牧野栖有些不安地道:“是否因为弟子这一次自露身分之故?”
天儒摇了摇头,道:“在此之前,他已有所行动,不过也许他亦知一旦过早让武林中人
知道此事,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毕竟这些年来,风宫树敌太多,甚至连风宫玄流对你都会
怀有叵测之心,所以查找你下落的人,一直都是在暗中行动。”
牧野栖听到这儿,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他忽然明白自己与父亲牧野静风
所处的立场虽然不同,但父子之间,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
天儒郑重地道:“一旦你父亲找到你后,你就须进入风宫了,惟有进入风宫,方能实施
为师的计划,而在风宫那种邪魔之地,你也许将举步维艰,危机四伏,但愿你莫让为师失望,
能否扫尽群魔,就全在于你了。”
牧野栖只觉心中沉甸甸的,但他仍是神色平静地道:“弟子一定全力以赴!”
天儒道:“不单是你,整个黑白苑都将全力以赴,为师数十年的心血,几乎全押在你身
上了!”
一向从容自若的牧野栖,第一次微微蹙眉。
◆◆◆
红叶黄花秋意晚。
江水茫茫,无语东流,两岸翠峰如簇。
一叶轻舟,顺江而下。
船中共有三人,除了一名船夫外,另外两人,他们正是天师和尚与范离憎,那名船夫亦
是思过寨弟子,这艘小船上带足了米粮,一路顺江而下,从不靠岸,行了二日,船已至长江
下游。
江至下游,水面渐宽,水速减缓,但见江水浩荡,帆影点点,举目四望,心旷神怡,二
日来颇为沉闷,这时,范离憎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压抑之气。
天师和尚却有了凝重之色,道:“自此时起,我们就要进入风宫江南行宫的势力范围
了。”
“江南”二字让范离憎心中微微一动。
又见江南。
往事浮现,一股淡淡的忧伤不期然爬上范离憎心间。
天师和尚见他神情闷闷不乐,叉开话题道:“重师,你可知为何我师父提议佚魄担任思
过寨寨主之位,而不是燕南北?”
范离憎心道:“悟空老前辈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已问过我的看法,你倒考问起我来了。”
口中却道:“为什么?”
“因为佚魄受到寨中所有人的敬重,而燕南北虽是燕……燕老寨主的儿子,且击退了禹
诗,但他的谋略与经验,只怕远远不及佚魄,让人难以置信,寨中多半会有人暗中猜测在此
之前,燕南北是否装疯卖傻,有意隐藏武功,这是以燕南北为寨主最难服众之处。”
范离憎微微一笑,道:“这一番话,是何人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