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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你、你……把鱼杆……拿过来,拉梅生上……”
桐生站在岸边回答:“不行不行不行!我身子重,不敢过去,你们坚持一会,我去叫人。”
桐生说完,撒丫子跑了。
梅生哭喊着:“朱、朱、朱……”
榆生没了指望。若要天救,只好先自救了。他不慌不忙,憋住一口气,自己沉到水里,一把抱住梅生的腿,猛一使劲从水里蹿上来,借着掼性,把梅生托上冰面。说:
“梅、梅生,先爬、后跑,别、停……”
要紧关头,梅生也不含糊,使出浑身的劲拼命地往前爬去。
榆生在水里,一不留神脚下踩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一滑,身子往前一扑,头正好磕到冰碴子上,冰刃利似刀刃,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榆生毕竟年龄还小,遇上这么大的阵式,他也慌了手脚。想想自己快死了,眼泪也跟着扑簌籁地往下流。他也喝了不少的冰水,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要他稍一犹豫,即刻便沉入水底,正当此时,他又突然触到了那块石头。顿时他眼前一亮,勇气倍增。他小心翼翼地找到刚才那块把他滑倒的石头的顶部,他在石头上摸索着站稳了,身体立刻高出一大截。他两手托住冰沿儿,稍息片刻,使劲往上一蹿,一条腿就跨了上来,再一用力,人就跟着爬上了冰面
董传贵从公社开完会回家,半个菜团子还没塞进嘴里,听赵春莲把儿子的事情一说,立刻急火攻心抡起巴掌就要打老婆。赵春莲泪眼兮兮地望着董传贵,陪着小心说:
“他爹,要打你就打吧!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董传贵抡起的巴掌变成拳头落下来,小饭桌立刻就变成了碎片片。还嫌不解气,拾起盛菜团子的破碗隔门就扔到院子里。然后圪蹴在墙脚,两手抱着头,呼吃呼吃地生闷气。
赵春莲自打进了董家门,啥时候见丈夫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急忙一手搂着丈夫的脖子,一手在后背上又是拍又是捋。眼中流泪口中劝道:
“他爹他爹,你千万千万,你要想开些……你若要有个好歹,这个家可就完了呀!……”
过了好一会儿,董传贵才缓过神来。他长出一口气,推开妻子的手,站起身来把被子轻轻掀开,直见儿子满脸通红。再一摸额头,隔着包扎的破布都烫手。董传贵是见过大阵式的人,知道儿子情况不好,他先稳了稳神,然后吩咐妻子说:
“你快准备一下,给我拿两佰块钱,我上县医院。”
“县医院?七八十里路,这么黑的天!”
“别啰嗦了,快准备吧!”
赵春莲把自己的棉衣棉裤脱下来给儿子穿上,丈夫一只手使不上劲,她又找了条布带子把儿子连腿绑到丈夫的腰上。临走,她把三个煮熟的鸡蛋装进丈夫的衣兜里,叮咛说: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抽空吃了!”
董传贵心急嫌腿慢,一蹓小跑着出了家门。恰恰又是个月黑天,满天星斗,伸手难见五指。好在一点路熟,他又是当过兵的人,学过夜间走路。他沿着明晃晃的白土路,磕磕绊绊地猛劲往前走。他心里发急,咽干似火,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夜风吹来,不禁瑟瑟发抖。他又饥又渴又饿,两条腿软得几乎迈不动步子了。他好想坐下来歇一歇,但常识告诉他,一旦坐下就起不来了。再说儿子的病情也不容他有丝毫的耽搁。他摸摸口袋里的熟鸡蛋,掏出来嗅嗅,一咬牙又装上。
“爹,咱们上哪儿去呀?”榆生醒了。
“爹送你上医院。榆生,你头痛吗?”董传贵想想儿子本来就营养不良,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由得一阵阵心里发酸,眼泪止不往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爹,我下来自己走吧,你的衣裳都湿了。”榆生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己伤成这样,还牵心着爹。
“爹能行,爹能行!”董传贵用衣袖擦擦眼睛,又轻声问道,“榆生,你饿了吧?你娘给你煮的熟鸡蛋,你先吃一个?”
“爹,我不想吃,我想我想、睡……”
“好好,你睡吧!再有一会就到了。”董传贵依稀感到,儿子又在他的背上昏睡过去了。
紧赶慢赶,天快亮的时候,董传贵才赶到了县医院。他背着儿子排队、挂号,好不容易轮到他。穿白大褂的大夫捏捏病人的耳朵,翻翻病人的眼皮,听诊器都没使,就把病历本本往旁边一推说:
“早干啥去了?都成这样子了才来,不是亲生的吧?该干啥干啥去吧!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月了。”
董传贵一听大夫这话,不啻于晴空响一声雷,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有跌倒在地。他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头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子、突然就没了这样的现实。他和赵春莲夫妻一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只有眼前这个儿子,才是他生命的希望生活的精神。如果娃娃没了,他不敢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想到这儿,董传贵几乎要跪地求情,带着哭腔哀求道:
“大夫大夫,请你帮帮忙。细心查查,无论如何再想想办法,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娃呀!”
大夫生气了,斜眼瞅瞅他,不耐烦地说:“我管你有几个娃!我怎么就没细心查?要是啥病都能治,还要火葬场干什么?……”
“大夫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凉水泉子的大队书记……”
“行了。书记我见过的多了,县长昨天还来找我看过病呢。”大夫用手背对董传贵朝外扬一扬,自顾自地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下一个!”
董传贵背着儿子绝望地俳佪在大街上。儿子除后半夜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如今三四个小时了,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刚才还在发烧,烫得他的脊背痛。这阵怎么凉了?难道……他不敢往下想,果真如那位大夫所说,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他的儿子就要离他而去。他心里一筹莫展,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咋办才好,就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也没有这样为难过。刚才在人前他还竭力忍耐着,这会儿无法克制任由泪水流淌,他在内心里大声呼喊道:
“榆生我的儿啊!是爹我对不往你,没有看顾好你,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你才刚刚吃上十岁的饭,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爹心疼啊!……”
突然,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衣角。董传贵回头一看,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好像在医院的时候扫过一眼。他赶忙擦擦泪水模糊的眼睛,急切地问道:
“大婶,您……”
老人家把他拉到僻静处,左右瞅瞅无人,这才小声说:“看你们爷儿俩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给你指条路。你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到了城西街进顺城巷,有一位姓王的王老先生,有起死回生之术,是个得道的真人,人称王神仙,你去求求他吧!成不成就是娃的命了。”
董传贵高兴地半天不知说啥好,摸索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仨鸡蛋来,硬要塞给老太太。
老妇人推开,正色道:“看你这个年轻人,你把我当成啥人了?你是落难之人,我咋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快去吧,娃娃的病要紧!”
董传贵心存感激,知道遇上好人了,嘴里也就不再说什么。按照老人说的方向,找到门牌,轻轻敲了几下门。等了好一会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董传贵忍不住又敲了一遍,依旧如故。董传贵刚刚燃起的火苗顿时又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正当他准备着敲第三次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们找谁呀?这屋里没人。”
有这么说话的吗?明明在院里说话,还说家里没人。董传贵急惊风偏偏遇上个慢郎中,他再细瞅瞅门牌号码,和那位老妇人说的一点没错,难道,难道……他顾不了那么多,焦急地朝里边喊道:
“我是找您看病的,娃娃快不行了,请您救救他吧!老人家。”
“看病不上医院,跑我这儿折腾啥?这里没人会看病。”
董传贵到了这般地步,也说不得什么仁义礼智,他断定说话的必是看病的高人无疑。不开门定然有其它隐情,事到如今他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风度,不讲理地走上前去,也不开口讲话,冲着大门“嘡嘡”就踹了两脚。
开门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人正要发话,董传贵突然眼前一亮,立刻惊异地先喊道:
“老伯,怎么是您?”
老先生微微一怔,可能多少也认出了一点,含笑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这位后生好面善,恕老夫年迈昏聩,实实想不起了。”
“老伯,我是传贵,我是凉水泉子的董传贵呀!”
“噢,对对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人故弄玄虚地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大呼小叫道,“你是董万山的儿子,传贵传贵,好小伙子,好小伙子,快请屋里坐,快请屋里说话。你爹的腿病好些了吗?”
“感谢老伯的灵丹妙药,我爹的风湿病早好利索了。老伯,您老好吗?”
说话的当儿,董传贵细细打量了一下王老,老人瘦是瘦了一些,但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虽然不是仙风道骨,但较常人相比总有一些不凡的气度。只是在眉宇间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和不快,董传贵久别初见,不便贸然细问。再看老人的住所,这是一院老式建筑,典型的中国西北地区常见的传统住宅。一进大门,左右是东西厢房,正面坐北朝南为上堂屋,高出地面两尺有余,中间三间为客厅,一门两窗,房沿伸出约六尺上下,中间两根立柱油漆斑驳年代久远。地面为青砖铺就,前墙门窗皆是硬质古木镶嵌而成。四合小院约二分地亩大小,地面洁净,一尘不染。
“甚好,甚好。”老先生回身关上大门,又用门闩插紧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传贵,你背的这是……”
董传贵如此这般简要一提,老郎中忙不迭地说:
“闲话少说,救人要紧,快放下让我看看!”
王老先生帮着董传贵解开布带,把榆生轻轻放到炕上。老郎中细眯双眼,验过脉象,然后感叹一声说:
“这娃命大呀!再耽搁半个时辰,别说我这个假神仙,怕是真神仙来了也没治了!”
董传贵一听老先生话中有话,顿时心中一喜:“老伯,娃娃有救?”
“药物倒是藏了几颗,唯有差几枚鸡蛋。偌大一个县城,何处去买?”老先生摊开双手,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熟的行吗?”董传贵问。
“熟的也行。哪来熟蛋?”
“谢天谢地,我这儿正好有仨熟鸡蛋。”董传贵迅速把三个鸡蛋掏出来,悉数递给老先生。
老郎中双手接过,如觑金蛋一般,反来复去,细细查看一番。一边吩咐董传贵赶快点火烧水,一边自言自语道:“平常时节,此等之物,家家户户都有,几分钱即可买到,如今倒成了难得一见的宝贝疙瘩了。也是皇天保佑好人,要不你们怎知我这里需要鸡蛋?传贵,待会儿水开了,留下这个破蛋,其余两只好的放进锅里,多煮一会沸水里捞出,备用。”
董传贵答应一声,立刻劈柴升火。老郎中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些药药草草,放在石臼里杵碎,敷在榆生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