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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玉顿时捂嘴笑道:“那陆小姐定然是赞三小姐娇憨可人了。”
“这个你也知道?”三小姐睁大眼睛,见池玉几乎笑瘫在椅中,这才明白自己被取笑了,脸色红如朝霞,扭向一边,道:“姨娘不是好人,我不与你说话了,快走快走,不然我叫金桂赶你。”
“是我错了,三小姐饶恕则个。”池玉忍着笑,连忙赔罪。
“不听不听,你快走……”三小姐原还想原谅的,但见池玉忍笑的表情,立时又羞恼了,这副小女儿神态,也越发地娇憨了。
池玉实在是忍不住笑,怕越发地惹恼三小姐,便要借势而走,这时却听门外一个少年声音道:“谁惹我三妹妹不高兴了,该打。”
却是三少爷齐耘生不知怎地来了,走路摇来晃去,也没个正形,也完全不似在夫人面前那般蹦跳。
池玉赶紧起身,垂首福了半礼:“婢妾见过三少爷。”
“哟,这不是大哥的新姨娘,我的新嫂子吗?”齐耘生嘻嘻哈哈地,也不忌讳,就在池玉原先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
池玉只是个姨娘,份位还低,哪里敢当他一句嫂子,只得退到了三小姐的身边,垂头不语。
三小姐知她为难,便娇嗔道:“三哥你正经些,池姨娘可不是你外头那些花儿粉儿的,对她不敬,小心大哥罚你背书。”
齐耘生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妹妹,我错了还不成,喏,这是你昨儿索的字,我亲自给你送来了。”
三小姐这才露出笑容,道:“我知三哥对我最好了。”
齐耘生又唤了一声“扫墨”,便从外头跑进一个小孩儿,瞅着才十岁出头的模样,梳着根冲天辫,眼神转溜溜的,极是机灵,手中捧了一副字呈上来。
三小姐当场打开观看,池玉正站在她身边,也看得清楚。三少爷的字到底有多好,她瞧不出来,只看着比自己那手字要有气势得多,一瞧就是那种富贵公子才能写出来的。
齐耘云见池玉也在瞧,便取笑道:“新嫂子认得字么?”
池玉脸一红,但也不愿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不,准确说,只小七个月的少年看扁,便念道:“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水晶环入麦糊盆,才沾粘便滚。文章糊了盛钱囤,门庭改做迷魂阵,清廉贬入睡馄饨,葫芦提倒稳。”
齐耘生哈哈大笑,似是觉着很得意。三小姐这时也已看完,将字一扔,气道:“三哥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俚词粗调,都是些什么浑话儿,也好意思拿来给我送人。”
池玉见她气得脸色发青,连忙在边上安慰了几句,却在心中暗暗叹息,到底是侯府千金,生来富贵命,却是不懂这世间自有那种见利忘义、见金银比见爹娘还亲的人,这首词虽说粗俚不堪,但却实实在在道出世情人心呢。想到这里,她又怪异地看了齐耘生一眼,三少爷也是生来富贵命,岂能懂得世情人心,想来是被求字之人弄得心烦,故意寻了些俚词粗调来戏弄人的吧。这般性子,果如丫头们说的一般,顽劣之极。
扫墨连忙捡起字来,道:“三小姐,这可是少爷凝神好久才写出来的,字字如珠玑,您就这么扔了不心疼,小的可替三少爷心疼呢。”
三小姐被他逗笑了,嗔骂道:“你一个毛孩子,才跟了三哥半年,便连字字珠玑都出来了,再跟他两年,可不就一口连成个锦秀了么。”
齐耘生又大笑起来,踢了扫墨一脚,道:“平日里就知道嘴滑,今儿可知我三妹妹不好糊弄了吧,还不滚了出去,取笔墨来,我给三妹妹重写一副。”
“青苔古木萧萧,苍云秋水迢迢,红叶山斋小小。有谁曾到?探梅人过溪桥。”
笔墨取来,齐耘生提笔便写,一气呵成,词意也幽雅清新。三小姐这回瞧了,方才满意,命金桂收了,送到二门上,派人给陆家小姐送了过去。
最后又道:“三哥你于字之一道,仗的是天生灵气,如今年纪还少,外人方将你的字当做宝一般,待过几年,再无长进,灵气又耗干了,这字可就一文不值了。”
齐耘生听得一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只不是你能说出的,是昨日陆家小姐说与你听的吧,她这是借你之口,规戒于我。”
三小姐捂唇轻笑,道:“便知瞒不过三哥,只是萍儿这话极有道理,爹也曾这般说过,三哥你平日也少玩闹些,多些时间练练字吧。”
齐耘生立刻板起了脸,捂着耳朵连连摇头,道:“我还道三妹妹是知我的,怎地也说出这般古板之话,真真是往日白疼你了。”
言毕,扭头就走,任三小姐连唤也不回头,看得池玉惊诧不已,这三少爷真是性子怪异,便是心中不喜,如何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给面子,说走便走,真真是应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俗语了。
三小姐气得直跺脚,摔了一个杯子,才发现池玉还在,忙收敛了怒气,强笑道:“让姨娘见笑了,我三哥就是这脾气,连爹娘都拿他没办法,有时真真是要气煞人也。”
正说着,扫墨又一溜烟跑回来,将那“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的字放下,道:“少爷说了,这字原就是要送与三小姐的,三小姐不爱,烧了便可。”
说着,也不等三小姐应答,又一溜烟跑了,只气得三小姐又跺脚道:“真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僮子,一般的惫赖。”
言毕,便要金桂把那字烧了,池玉忙拦下,笑道:“怪好看的字,烧了可惜,不如就送与婢妾,让婢妾也照着练练,兴许将来婢妾的字,也能沾染些富贵气。”
三小姐听她用“富贵气”来形容这字,不禁噗哧一笑,转怒为乐,道:“若让三哥听见了,看他不呸你一脸,他素来爱用‘傲其骨,穷其肉,丰其筋’来夸耀自己的字,你一句‘富贵气’便可将他全驳了回去。”
池玉顿时讪然,她也只是因人及字,因三少爷是侯府公子,这才觉着字有富贵气,哪里懂得欣赏。三小姐却是听得高兴了,当即便把字给了她。这时池玉也不好再反口不要,只得收了,交由水荷拿着。
第 21 章
“哎呀,香囊还没做呢,都怪三哥突然跑来打岔。”
三小姐这时才发现,摆在一边的兰花儿上的露水已经干透,花朵儿都蔫了。池玉刚收了字,心中怪不自在,便道:“不打紧,现在做也还来得及,若三小姐不介意,婢妾在边上给您搭把手。”
三小姐自是喜欢,又瞅了水荷一眼,道:“可惜今儿跟你来的不是晚香,她的针线可比我院中的丫头们都好。”
池玉笑笑,不说话。水荷一听,脸上火辣辣的,顿时就不好看了,她的针线是不如晚香做的好,但也未必比金桂等人差。心中虽愤愤不平,但到底不能反驳,只得忍了这一口气,却将晚香和池玉又都恨上了。若不是池玉,她如何会赌气躲在房中不出,若不是她赌气,晚香又岂有出头的机会。
转眼又过一月,天气渐凉,府里给各院都赏了些布,好做秋衣、冬衣,池玉得了五匹,自己留了一匹,余下四匹便都分赏给院中的丫头婆子们,正好各人半匹。旁人都来谢了她,只有水荷,面上不豫,似是觉得自己得的赏竟与那些粗使婆子、丫头一般,很是不甘愿。自那日起,水荷便又重夺回小院中的大权,其实也是晚香不与她争,旁的小丫环们身份又够不上,这才让她顺利夺回大权。
只是水荷并不这般想,她洋洋得意,自觉又高人一等,便忘了上回的教训,连池玉也不放眼里了。
池玉并不理会她,只是看在大少奶奶的面子上,不与她翻脸。如今池玉内有晚香帮衬,外有芙蓉盯着,小丫环们都安分了许多,有什么事她也能使唤得动人,哪里还会在乎一个得意洋洋的水荷,且由得她得意去,毕竟不碍什么事了,只略有些碍眼罢了。
因此虽瞧出水荷不满,池玉也不曾再多赏她什么,更没有言语宽慰,免得她越发蹬鼻子上脸,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
晨昏定省照常,只是这一日,大少奶奶又把她留下,脸上笑得柔和,道:“这几日你安排安排,把院中扫净些。”
池玉心里一跳,顿时明白,大少爷又要到她院中过夜了,脸上微红,口中应是便退下了。不料隔日她就觉得小腹隐隐胀痛,大惊之下,一算日子,月事便在这几日里,心中又是怅惆又是恼恨,没奈何,只能又向大少奶奶说明。
大少奶奶叹了一声,道:“咱们大少爷是个不好女色的,他外头又事忙,一月里,有半月肯在内院里留宿便是多的了,按规矩,十日在我院中,五日在纪妹妹院中,聘妾两日,婢妾一日,姬妾不得留夜,余者随大少爷喜好,这是定例,不能变的。如今大少爷在内院本就宿得少,便偶多些日子,我与纪妹妹一分,剩下日子,再往几位妹妹们院中分,轮不上谁也是经常有的,今儿难得轮上你一回,偏你这几日身上又不好,下回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池玉听了,心中更不好受,连带小腹下也痛得似乎更厉害了,脸色略略发白,只能道:“是婢妾没有福分伺候大少爷。”
“也只能罢了,待下回你好了,我再安排吧。”
大少奶奶挥了挥手,池玉只能告退,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窗口发怔,水荷一路跟着她,知她错过了这一回伺候大少爷的机会,便有些风言风语,道:“自个儿没有福分,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池玉被她一气,心中更是烦燥,道:“屋里不用你伺候了,看看外面有什么不妥,你自去料理,虽说大少爷不来了,但院中还是应大清理一下。”
水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跑到外面,对着一众小丫们呼呼喝喝起来。
片刻后,晚香端了一碗红枣莲子汤进来,道:“姨娘,您身子不爽,喝点热汤吧。”
池玉眼眶一热,拉着她的手道:“还是你想着我。”
“姨娘您也不要着急,总是有机会的。”晚香往门外看了看,这才又低声道,“上回的事,大少爷既不曾说破,便是怜惜您的,早晚还会来院里,姨娘只须放宽心,调养好身体,来日一举得子,才是道理。”
池玉听得脸上一阵发烫,心中果然好受些,又喝了汤,暖意渗入身体里,便连小腹下的隐痛也似减轻了。隔了些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入内更衣时下身便果然见了红。
身上不好,这几日池玉也就没有再出去,专心在房中描字,字贴就是三少爷齐耘生的那幅,她也不多贪多,只捡其中一个“人”字描摹,连描了数日,才觉得有几分像了,便让芙蓉跑腿,把自认为最像的那一张给三小姐齐婉送了过去。
隔了不久,芙蓉又带回了三小姐的回贴,上面只四个字:猫不类虎。字迹清秀,比池玉的字还要好一些。
池玉惭愧了一阵,才突然琢磨过来,三小姐这是说她描摹的像猫,而三少爷的字,是虎,猫不类虎,是说她连样子都没描好,别的就更不要提了。
一时间池玉大为泄气,想来自己也没什么练字的天赋,干脆就将笔墨都收了起来,重新拿回针线,跟晚香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日子过得反而更舒坦。
日子一过得舒坦,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将入中秋,府里一下子忙碌起来,一是要准备过中秋节了,二是二少爷的婚期在年底,许多东西都该准备起来了,偏偏便在这时,宫里有位得宠的妃子过寿,皇旨一下,几乎所有的公侯王府里都要放出去一批到了年纪嫁人的丫环,做善行为那位宠妃积福,齐府恰是公侯里的那个“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