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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地向济度说:“贤弟,不能相陪了。改日到府上请罪。”“什么话!皇上召你,不要误了,快些走吧。我也告辞了。〃济度和岳乐彼此一请,岳乐便慌忙去准备进宫了。
梨花院里的客人们,因为有蕴端、玛尔浑兄弟相陪,情绪仍然十分热烈:两廊的女眷们多日不见,正好趁此时机说说话儿,交换各自知道的趣闻,谈兴正浓。济度让侍从告诉福晋要早些回府后,自己便率了部分从人离府而去。蕴端兄弟恭敬地送他到大门外,他却一直闷闷不乐,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皇上这么急地召岳乐进宫做什么?……梨花院西南角一间三楹屋,是供伶人休息化妆的地方。坐在窗口的同春,正好看见简亲王缓缓离去的背影,立刻联想到他在前门压死无赖的雄姿,回头问陪同小太监:“那位王爷不是简亲王吗?怎么不再看几出?〃小太监凑过来看了一眼说:“真是简王爷!……咱这儿净演文戏,简王爷不爱瞧!““简王府也常叫戏班子吗?”“叫的少。简王府自家有王府大班,他专爱瞧《西游记》、《十床笏》这路热闹戏。”“哦……”同春沉吟片刻,又问:“小内官,象你这样的,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呢,还是王府自家买的?”“都有。王府自家买来的多。”“不是还有宗人府、刑部拨给功臣家为奴的人吗?”“那就海啦!……可当太监的没有。他们多半到庄子里去干活,女的才留府里,洗衣局、厨下、茶上都要人。〃同春心里怦怦直跳,尽量随便地问:“今年府里又进人啦?〃小太监想了想:“没有。去年中秋节刚进过。哎,你快吃点心哪,这是我们福晋赏的,谁不知道我们安王府点心是京师头一份!……你不是还有戏吗?等着吧,准还有好些赏银呢!福晋格格们有的是私房钱,又最爱瞧戏……”同春十分失望,却不能不笑容满面地与小太监周旋。
永平逆案中女子全都入了官,发给功臣家为奴。同春既要有可能进入功臣之家,设法打听梦姑的下落,又要找到谋生门路,解决衣食问题,两全之策只有一条,那就是重入梨园,再施粉黛。同春毫不犹豫地搭上了京师有名的戏班。凡是应王府贵宅的戏差,他总是格外出力、也格外上心。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梦姑一点儿踪影都没有打听到。今天又落空了。他真不想再往下唱了。同春动手拆包头、脱戏衫、换彩鞋。
屋子另一角的班主瞧见了,大声说:“云官,你怎么啦?下面还有你的《占花魁》呢!”
同春道:“我头晕,直犯恶心,浑身不舒坦。下面的戏免了我吧,找别人顶两出好不好?”“哎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班主急了,连连打躬作揖:“好云官嘞!人家要看的就是你这秦小官哪!怎么敢回戏呢?
王爷要是发了火,咱们也别想囫囵着出府门了!……兴许是这屋里太闷,散散就好,散散就好!〃屋里真是又热又闷,可是唱戏的伶人敢随便出去〃散散〃?连那么喜爱云官的小太监也不敢作主。片片梨花院总管是个戏迷,一听云官不唱《占花魁》,当然不答应。总管一通融,小太监才敢领了云官到旁边小园子里散步透气,说好不许走远。
小园子里一派浓绿,高树矮丛挡住了阳光,空气荫凉又宁静,更衬得远远近近的石榴花象一团团鲜红的火焰。同春深深地呼吸着甜美清纯的空气,舒展着身体,随着小太监在山石水流间漫步,觉得精神爽快,连小太监跟他说话,他都半听半应的。
小太监的一句话,猛地钻进他耳中:“……你演好了,各王府的福晋、格格都会有重赏,光这赏钱就够你几年花销……”各王府?这个〃各〃字太重要了,竟使同春心里〃咯噔〃一跳。如果他今天能给各王府的王爷、福晋留下深刻印象,就为今后进各王府的戏台开了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对!
得演,一定得演,要拿出本事,演得台下这些人神魂颠倒!
同春一个急转身,坚决地说:“回去吧!下头还有我的戏。”“你头不晕了?”小太监好心地瞅着他。
“溜达了一阵,好啦!〃同春一笑,顺着石子铺花路,在假山中绕来绕去地走回梨花院。小太监追在后面,疑惑地咕囔着:“这是怎么走的?绕不出去了?……“一道长廊突然横在眼前,两头蜿蜒着深入到花木深处,看不清方向。绿琉璃瓦,红柱红栏杆,簷下彩绘花鸟山水,十分华丽。隔着长廊的另一边,修竹掩映方亭,石桥跨过流水,花丛里万紫千红,各色月季争奇斗艳,玫瑰花香浓郁醉人,一阵阵扑向同春。同春很是惊奇,刚刚放慢脚步,小太监蹿上来一把拉住他,脸色都变了:“走错了!快回头!〃同春见他急得头冒冷汗,嘴唇发抖,忙问:“怎么啦?……”
一语未了,长廊那边,翠竹摇动,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小太监一语不发,拽着同春掉头就跑,那手还在不住地哆嗦,直跑出那个绕得人头昏脑胀的太湖石山群,梨花院就在眼前了,小太监才撒开手,抹去头上的汗,摸着胸脯说:“你可吓死我啦!……那道廊子是府中的禁线,那边是府中女眷游玩的花园,男岂不经召唤,或是外人闯过廊子,就别想要命啦!……”同春吐吐舌头,静静心,进了梨花院。
从竹林小径中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女,细瘦的身上,淡黄衫,白绫裙,外面罩件竹布长背心,腰里束条深蓝色汗巾。
她低头出了竹林,便静静站在路边垂手侍立,等候后面的主人。她是简亲王侧福晋的女仆,是马兰村被籍没入官的乔梦姑,也是刚刚被拽走的同春极力想寻找的人。
不论她的心已怎样麻木,事变突发的那天以及此后的所有经历,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老道师徒在正房里关门密谈;东西厢房的女人们嘻嘻笑着掷钱卜卦,看谁先得子;梦姑如常地呆坐着,脑子里空空的一无所有。忽然大门被急慌慌地敲开,母亲和容姑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容姑说,费耀色偷偷给她报信,说是他爷爷苏尔登跟王用修已经带了巡捕来抓老道师徒和乔柏年了,叫他们全家快跑!
老道一听,立命褚衣仆把守大门,他领着小道士开了后门一溜烟地逃了。人们又哭又喊,追着老道师徒跑上山去。可是他们刚爬上山头,就发现无数满兵已把整座山包围起来。老道当机立断,命众人分头逃跑,到一百里外落草青龙山的李秋霜处会合。后来的事情就很混乱了,梦姑和母亲、妹妹失散,却被小道士紧紧揪住不放。这位朱三太子把梦姑和另一名袁道姑的徒弟一同塞进山洞,自己也躲了进来,用匕首吓唬两个女人不许出声。
一个时辰后,满山遍野都是搜山的清兵,密密麻麻如同蚁群,沉重的脚步声好几次从头顶滚过,眼看躲不过去了,朱三太子眼睛通红,一脸疯狂,掷下匕首逼催两个女人自裁殉节。梦姑虽已多次见过他这副嘴脸,仍然觉得害怕,顺从地就要拾起匕首,却又双手哆嗦,下不了狠心。忽听那被逼急了的小道姑问:“你要我们死,你呢?”“我?我要逃到深山老林,出家当和尚,远离尘世,了此一生!“朱三太子眼里满是绝望和凄惶。
小道姑火了:“什么?让我们死,你去出家?鬼话!〃她一脚踢开匕首:“你不死我也不死!”“你,你大胆!〃朱三太子颤抖地指着她低声喝骂:“告诉你,我是太子,崇祯皇上是我亲爹!妻妾不能辱于敌手!你,你们立刻给我死!”“到这个份儿上,太子顶屁用!我就不死!〃小道姑越加倔强。梦姑象痴呆了似地听着这大胆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对骂。
“好,好,你这贱人敢抗君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看我收拾你!“朱三太子拾起匕首,浑身抖得象一片秋风里的枯叶,抬手就要去扎小道姑,梦姑连忙把他拉住,〃扑通〃一声跪下了。朱三太子回头一看,勃然大怒,举手就朝梦姑狠狠刺去。梦姑一闪,匕首划破了衣袖,把胳膊刺了一道长长的血淋淋的伤痕。小道姑不顾一切,大声叫喊起来:“杀人啦!朱三太子杀人啦!……”
梦姑没有挨第二刀,满兵已冲到洞口。所有跑上山来的人,一个也没逃掉。
下山时,又出了意外。窄小的山路,只容一人行走。道士师徒两个男人在前,由四名满兵两前两后地押着;妇女用长绳绑成一串,隔着一队满兵远远跟着。山路一弯,正临悬崖,那老道用不知何时脱开捆绑的双手,一把抱住朱三太子,纵身便向悬崖跳了下去。女人们尖声乱叫,满兵也慌了,队伍散乱了好一阵。后来领兵的将军下令放箭,满兵沿小路密密站成一条线,箭如飞蝗般〃嗖嗖〃射下悬崖,随后又用长绳吊下满兵去看究竟。女人们被押进虹桥镇巡检所,不知道那次搜索的最后结果。但是第二天,她们看到了巡检所门前的旗杆上,高吊着老道士的人头……实在是梦姑这些年太苦了,后来的经历对她都不算什么,她漠然处之。只在刑部把她们分派给各王府贵宅为奴时,她突然意识到,从此再也不能与母亲、妹妹见面,这便是生离死别,她这才抱着亲人恸哭,哭得极其伤心,泪水滔滔不绝,仿佛借此把这么多年的屈辱、痛苦、爱和恨都哭个干净。
她果真哭干净了,从此变成一个冰雪般的人。本来就没有笑容,现在连愁容也没有了,气得如同一潭秋水,淡得犹似一缕轻烟。因为这,入简王府后那一顿凶暴的鞭打,男子汉们都在呼天抢地,叫爹喊娘,她却始终一声不出,使茶上主管十分惊奇,把她讨去做了茶上奴婢;又因为这,她被侧福晋看中,退了那个饶舌的侍女,把她要来做了身边奴婢。她今天就是跟着侧福晋来安王府拜寿,照看侧福晋的女儿的。
竹叶儿簌簌响,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十二三岁的格格儿,手拉手地走了出来。身穿银红缎袍的是简亲王的三女儿,身穿雪青缎袍的是安亲王的三女儿。两人小时候就是相互来往的好友,近两年见面少了,这一聚会(奇。书。网…整。理。提。供),就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儿:“……你后额娘对你还好吧?〃问话的是简亲王的女儿,她岁数稍大些,有点儿做姐姐的味道。安亲王元妃四年前去世,现在这位年轻的那拉氏是继福晋。
“也就罢了。就是我父王,老疼着她养的那小格格儿!”“总归是这样的,疼小不疼大。听我额娘说,你后额娘养那小格格的时候,差点儿病死!”“真的!她住的小院都封了,谁都不许去看。后来她病好了,又说小妹妹命硬,犯了什么星宿,抱出府去养了,到十个多月才又抱回来的。”“你喜欢那个小妹妹吗?”“喜欢!可乖啦,长得好看,小嘴甜极了!才两岁多,什么话都会说啦!”“是吗?抱来跟咱们玩玩好吗?我一个小妹妹都没有。”“好!好!〃岳乐的女儿跳着拍手,立刻叫她的侍女去禀告福晋。济度的女儿转过头,对梦姑吩咐道:“阿丑,你也去,帮着抱小格格儿!〃阿丑……这是梦姑在简王府侧福晋那里得来的名字……默默对小主子一屈膝,随安王格格的侍女去了。
安王福晋那拉氏正抱着那个小格格看戏。小格格听话地一动不动,只闪动着两只大眼睛东瞧西望。一听说姐姐要她去花园玩,立刻张开胖胖的小手往使女身上扑。台上的《占花魁》正演到《受吐》一折,卖油郎秦钟的温柔体贴、善良真诚,被伶人云官表演得淋漓尽致,尤其使廊下的贵妇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