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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心情矛盾地应了一声,出得门径直往后院去。
这会儿,天尚未黑。黄昏的霞辉隔着围墙清晰可见。周太太站在石阶上,眺望着枯枝掩映间的美丽景象,深深打个哈欠。这时,离她午觉睡醒来不过两个钟头,倦困如一条坚韧的长蛇,紧紧缠绕住她,丝毫不曾放松。
这一刻,春闺内的倦慵令她油然忆起了当年初进周家那般美好的时光。那时的周太太,正当妙龄。男主人周方仙刚从扶桑岛国学成归来,满腹豪情。新婚燕尔之时,自是山盟海誓,不即不离。可是,未料到周方仙寿暇不长,过了天命之年后便撒手归西,丢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偏偏三个儿子中,有两个是让人提心吊胆的,瞅着揪心,可又无可奈何。
她正怅然之际,那位比较让他放心的宝贝儿子走进院来,轻声招呼道:“妈,我回来了。”
周太太的思绪离开了无端的愁绪,竭力作出欢颜来,笑笑问:“茂儿,今天去了哪里?几乎一个整天没见着你。”
繁茂坐到椅子上,拿起个水果来,边吃边说道:“去了学校,又去了炭店。也算是老天有眼,让我做了件胜造七级浮屠的善事。”
周太太听得‘炭店’二字,不由警觉,忙问:“你去炭店做什么事?”
繁茂说:“学校里有两个孩子,被捉进炭店去了。校长托我保他们出来,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都是本地人,这些得罪人的事,您劝劝大哥不要做得太过分,这样对他不好,奇*書网收集整理也对咱们周家更是不利。”
周太太虽然对大儿子在外面的行径有所耳闻,但听繁茂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顿时气得脸色刷白,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说:“这不成了绑票越货的强盗了吗?越来越不像话!海陵城内的老百姓再恨起咱们来,那周家可就真的在劫难逃啦!”
“对。”繁茂附和道:“您说说他,别这样张狂,外面乱得很,翻天覆地都可能是举手之间的事情。没必要这样狠。”
周太太说:“明天,你带信给他,让他回来一趟。这家中的娇妻也不顾了,周家的门户也不管了,真是……丧心病狂!”她迟疑了一下,想出这么个词来。
正当繁茂在母亲面前说大哥繁昌的恶行时,二哥繁盛回了家,也来后院探望老母。
第六章(5)
一进院门,见他们母子二人神色凝重,似乎心中有事,便抬手敲敲门板笑道:“什么愁事上了心啊?说出来待我替你们排解排解。”
那边周太太转身见了他,不禁啐了一口,说:“都是你们这些不安分的东西,在外面胡作非为让我心里添堵,还好意思问?”
繁盛摸不着头脑,望望繁茂。
繁茂使了个眼色,苦笑道:“母亲正生大哥的气呢。”
周太太摇头,说:“你和老大都是混账,没一刻让我安生。”
繁盛赔笑道:“我怎么又惹得您生气了?这些天可正忙着呢。最近粮油生意蛮好做的。通州那边,运了3000担米去,上海那边,我以低于江南稻米的价格卖出了8000担。都是从兴化集散地直接启运的,顺水路走。这两笔转手生意,至少4000大洋进账。牛刀小试,收获颇丰哦。这做生意,还是要看货物的紧俏程度走。像大哥那炭店,我瞅着这寒冬一过,转眼间就要落市了。乡下的柴火可是一车车运进城来,那价钱和炭价根本没法比。”
周太太先听他说赚钱,心中稍许高兴。可是,又听他提到炭店,不悦之情重上心头,冷冷道:“别提你那哥哥,听了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繁茂连忙拖着繁盛进屋去,在他耳边低语道:“老大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正窝火呢。你可别再提到。”
繁盛心中有了数,便转移开话题,依旧说生意上的事情来,似是颇有心得。
原来,苏中及苏北一带乡村盛产稻米。去年又是个丰收年。虽然正值战乱不断,乡下的大半地盘都被新四军占了去。但是新四军根据地内经济状况并不好。缺乏资金购买西药、钢材、武器配件。所以,暗中还是和好些商家做生意。有时是以货易货,有时是货兑现洋。不但有粮食可售,而且居然还有香烟可供货。据说那边根据地里办了卷烟厂,专门种植烟草,加工了生产飞马牌香烟卖到日占区去。不但海陵有得卖,连上海滩都见其踪影。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说着,繁盛从兜内掏出包飞马烟来,递给繁茂。那香烟是淡蓝色纸盒包装,盒面上,粗糙地印了只展翅飞翔的骏马。繁茂忍不住抽出一支来,瞧瞧内里的金黄色烟草,嗅嗅扑鼻的芬芳,旋而点起火来,深深吸上一口,回味片刻,点头赞好。
繁盛面露得意之色,说:“怎样,这样的烟售价远在大炮台之下,烟丝的品质可丝毫不差。哪个不选它呢?”
周太太见二儿子卖弄,心中有了点喜悦,坐下来说:“别抖弄你那生意经了。我问你,你那乖老婆、许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回家呀?咱们周家,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可不能老让媳妇住在娘家呀!”
繁盛恭敬地说:“我这两天就去许宅,接她回来。这些时日,也够她歇的了。是得去。”
晚6时半许,天色全黑,周家晚宴开席。厨房弄了几色冷碟,烧了两样菜,煮了一罐浓汤,按照惯例端上桌来。繁盛、繁茂兄弟俩嬉笑着进来,却见大嫂玉茹已经落座,等候着婆婆过来。见了这兄弟俩,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用意深刻的笑意,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们。繁盛见她在场,似乎也收敛了一点,叫了声嫂子。繁茂收起脸上的笑容,略含拘谨地隔了个空位坐下来。
这时候,周太太带着如云进来了。见他们齐聚在桌边等候自己,便挥手示意大家吃。自己却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这兄弟俩知道先前母亲发火,料知她心情不好,都埋头只顾着吃,未敢开口惹事。
偏偏玉茹不知情由,笑道:“妈,您也吃吧。我们大家都看您呢。”
她的话音未落,冷不防隔着张椅子的繁茂偷偷伸出一只脚来,轻轻踢了她小腿肚一下。她心中暗自高兴,以为是小叔子调情的表示。
哪知道对面的婆婆周太太已经拉下脸来,怒道:“都看着我有什么用?那得看是有没有心怀鬼胎。你男人在外面做尽了好事,周家的门庭好光彩呀!干汉奸也就算了,谁知道还干上了瘾,卖起力来了。自古做这种丧德性之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周繁昌也是如此。你一个做老婆的,还不劝劝他积德行善,没事人似地坐这儿呢。要知道,皮将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第六章(6)
玉茹冷不防被婆婆这顿数落,委屈至极,小声嘟囔说:“您是他的亲娘,说了尚且不听,哪里还肯听我的话?我这不也有快10天没见着他的面了吗。”
周太太见她回嘴辩解,更加恼火,索性说道:“哈哈,他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亲娘吆!自古来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娘的话,抵不上媳妇枕头上吹风的厉害。繁昌如此不堪,你也难逃其咎!”
玉茹霎时掉下泪水来,站起身冲周太太行了个礼,说吃好了,转身边掩口呜咽,边匆匆走出屋子去。满桌人皆是愕然,想不到老太太会对儿媳开刀。
繁盛干笑一声,说:“这老大,也忒不像话,明天一早我去请教他。”
繁茂立即起身,说:“大哥的事自去算到他自己头上,责怪一个妇道人家干什么?”说着,他径自站起,尾随着玉茹的哭声追赶过去。
周太太这通发泄过后,平静了许多,默不着声,也有些后悔的意思,没去阻拦。
(四)
且说繁茂出了门,一路寻到大哥的住所。屋中的抽泣声隐然可闻。他赶紧进去,想安慰几句。玉茹坐在卧室内床前的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抹去眼泪补粉。从镜中看到繁茂进来了,愈加哀泣,声音断断续续。繁茂不知所措,坐在旁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老太太也是一时怒火攻心才不择言辞。过了今晚,明天敢保她要后悔。”
玉茹放下粉拍,又哭了几声,就势后仰躺倒在繁茂怀里,红唇粉面衬托出个俏佳人的面目来,令繁茂欲念大动,情不自禁挽住她的白净的颈部,深吻下去奇 …書∧ 網。妇人自是积极回应,舌尖千娇百媚地在他的口腔内闪动、旋转着。然后,她突然按捺不住地扑哧笑出声来,推开他。
繁茂不解地望着她这反常的举动,愣怔了片刻,会过意来,生气道:“好啊!原来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引我来找你。亏你做得出来!”
玉茹却又低声笑道:“别忘了,晚上咱们可约好了的。”
繁茂走回晚宴处,站在门外稍稍稳定一下情绪,回到屋里。屋子里八仙桌边,只剩下繁盛陪着周太太。晚饭早已吃完,默然枯坐无语。这时见繁茂回来了,便宽慰母亲说:“看来没事了,老三哄人还是有套本事的,特别是哄嫂子。”
繁茂心中一个咯噔,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却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世道,老的气来,幼的哄。这哄人破涕为笑的事儿,却落在了我的肩上。谁让咱排行在末尾上,就得肩头挑担了。你这老二坐在中间,两头看热闹,亏不亏心?”
周太太听他说得有趣,隐隐有了丝笑容,问:“你嫂子没事吧?”
繁茂回话说:“没事了,她其实不是生妈的气,而是气恼大哥。看样子,大哥倘若回来,定然要同他干一仗了。”
周太太喉间哼地冷笑,说:“这个老大,是得要闹得他鸡犬不宁方才有用。你们兄弟俩也要好好规劝他。将来再不改悔,定遭报应。不然,受了株连,那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繁盛、繁茂兄弟俩互相瞧瞧,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垂下了视线。
一顿晚宴不欢而散。这对兄弟一起离开。他们在巷子里边走边聊,过了两处天井,到了繁茂的院外。繁茂想起先前玉茹的话,言不由衷地说:“算了,我晚上没事,不如去你那儿坐坐。”
繁盛笑笑:“到了你的家门口,怎么要去我那里?我瞧你这儿就好。”
繁茂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这里的茶叶用完了,正想喝点好茶呢。难道你舍不得?”
繁盛哈哈一笑,拉起他的胳膊,说:“行,就去我那里喝茶。”
他们又向前去,到了繁盛的院子。进门后,自然是繁盛尽地主之谊,取出抽屉里的上等茶叶来,沏泡了捂住。繁茂见他忙碌,自己也没有闲着,在他的屋中转转,敲打板壁和墙砖。繁盛见他行止异常,也不在意,说:“别找了,那天从白云观回来,我就四处探查过,似乎不见什么夹墙暗道之类的机关。看来纵使有,也不是这么容易发现的。”
第六章(7)
繁茂听他这样说,便住了手,退回屋子的中央,环顾张望,但觉两壁上木刻图案雕琢得煞是生动。逐一仔细看去,有花卉鸟兽、有财神福禄,细镂之间极见功夫,不由叹为观止,说:“平日里倒没注意,你这屋内的木雕如此精美,当年可是花了大价钱做出来的。”
繁盛拍拍椅子,示意他过来喝茶,说:“那有什么,老太太正厅里那面墙上的雕工才叫精美呢,还有老大那屋子。你常年住在家中,居然不知道?”
繁茂坐下来喝口茶水,说:“幼年时是有点印象,后来也就熟视无睹了。是咱家祖上弄的吧?”
繁盛摇头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父亲在世时曾经提起过,这宅子是咱们老祖上花了1万两银子从姓曾的人家手里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