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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连忙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不要激动,然后才轻轻笑道:“子文的骁勇在我曹家年轻一辈里,除了姐夫之外,恐怕无人能及其左了,但若是智谋方面也能与姐夫相抗衡的话,那我曹家岂不是一下子拥有两个周乡侯。”
要知道周扬虽与曹丕、曹彰他们是同辈,但却追随曹操二十多年。
曾深入虎穴救出汉献帝,之后又南征北战,如今更是位高权重,地位仅次于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一干长辈级的家族大将。
因此言下之意,不仅没有丝毫贬低曹彰的意思,反而还同时抬高了周扬与他的地位。
“那么大哥的意思?”曹彰听得颇为受用,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
“父亲大人尚未与马超大动干戈。”曹丕微笑道,“若是马超只是受人挑拔,等我军抵达潼关与他对话,情况本来仍有转机,却因为马腾将军被我们斩了,导至一切无可挽回,岂不坏了大事?”
“可是西凉军都已经打到潼关来了,还能有什么转机?”曹彰争议道。
“只要还没有兵刃相见,一切便是未知之数。”曹丕从容答道。
但是在周扬心里,却知道马超确是因为自己的野心,不惜弃家人的生命于不顾。
等到曹军抵达潼关,此战在所难免。
曹丕的这翻言辞虽能暂时保得住马腾一家的性命,却始终站不住脚。
曹彰听得也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马腾一家暂时关押起来,再派人前往禀报父亲大人,如果到时候仍要斩了马腾一家,大哥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吧!”
曹丕笑道:“那是当然。”
曹彰起身道:“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曹丕将他送至门口,才道:“姐夫要是没别的什么事的话,不如和老朋友一起出去喝两杯如何?”
周扬本来也没打算走,目的就是为了与他继续商议救出马腾的对策。
如今曹丕主动邀请所谓的老朋友,指的自然是贾诩,他当然也是不会拒绝,便一口答应了。
不过他刚才说出去喝两杯,三个色鬼在一起喝酒,除了青楼还能有什么地方。
原本周扬对这类的花酒倒是十分喜好,只是眼下马云禄还被关在牢里,马腾一家生死未卜,此时此刻的心情,怎么喝得下酒。
但是为了他们,还是与曹丕、贾诩他们一同出去了。
“这种地方竟会有青楼?”
三人同行,曹丕于居中带路。
可是这附近既没有什么小巷暗处,也没有灯花酒绿的场所,更没有唇红艳抹的姑娘在勾引过客,因此周扬才会有此一问。
“姐夫想哪里去了,我又没说要去喝花酒。”曹丕笑道。
“改日吧!”就连贾诩也奸笑道,“今日老夫也没有这兴致,难得周乡侯还有此等心情,真令老夫十分羡慕哩!”
周扬被说得颇为尴尬,搞得好像和两个正人君子同行,而自己却是个饥不择食的野兽一样。
结果一路下来,他都没敢再多说话了。
走了半天,曹丕才打破了沉默,忽然开口说道:“六百多年前,中原霸主齐桓公初建邺城,到了魏文侯时期,此战一步步发展为侯都、王都、国都。战国时,更有治河投巫的西门豹故事,邺城几乎是妇孺皆知。”
贾诩接口道:“后来曹丞相灭了袁氏集团后,夜宿邺城,梦见金光由地而起,隔日竟掘之铜雀一只,故而于漳水之上建筑了铜雀台。”
周扬心里暗笑,这些事情我岂能不知,而且我还知道后来曹操还以城墙为基础,金凤台和冰井台,正是与铜雀台并称的著名三台。
曹操和儿子们在这里宴饮赋诗,造就了著名的三曹七子,为后世留下了“建安风骨”的美誉,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可惜到了明末,三台漳水冲没,铜雀台只剩下一掊不足十米高的夯土堆,金凤台也只有不足二十米高,金井台更是被完全冲毁。
以至崇祯时期的吕维祺在诗中提到:“惟见孤台荒庙,漳水汤汤而已”之语。
不过曹丕和贾诩为何忽然提起铜雀台,难道他们打算在那上面,一边吹风一边喝酒不成。
“到了。”
果然,曹丕指着远处。
只见迷雾之中,隐见一头高大两丈的巨雀,舒翼若飞。
当三人逐渐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竟是建于五层楼顶,离地至少三十丈的铜雀,雄伟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铜雀台下,漳河之水经暗道穿过,流入玄武池内。
赤壁之战前,曹操便是在此操练水军,令人不禁想像当时景象之盛。
曹丕领着周扬和贾诩,步入早已停放在池边的小船,船内准备着美酒和两盘小菜,却不见一人,显是不想被人打扰。
周扬与贾诩学着他席地而坐,角度正好可以让每个人从窗外看到那神态逼真的铜雀。
曹丕亲自为二人倒酒之后,才道:“吟诗之人,必然爱酒,爱酒之人无需多菜肴,姐夫和贾先生请勿见怪,但是却一定要尝一尝这两道配酒之菜。”
周扬一看那只不过是很普通的咸芥菜和银鱼干而已,曹丕没提美酒,反而特别推荐这两道配菜,不禁拿筷去夹了一口咸芥菜品尝,差点没把眼泪流了下来。
曹丕忍不住哈哈笑道:“姐夫没去过南方,果然不识此菜之独道之处哩!”
周扬却笑不出来,被一盘小菜呛得差点七孔生烟。
除了颇为尴尬之外,主要还是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话入正题,希望能从曹丕这里找到解救马腾一家的办法。
第三部:谋朝篡位 第三章:计藏于赋
幸亏贾诩一见周扬神情有异,立刻帮忙解围道:“此等咸芥菜乃是用各种调味料腌渍而成,却又留了三分原味在里面,其中时间与尺度需把握得恰到好处,多半刻或少半刻,均会令此菜沦落为普通咸芥菜了。”
周扬本身就是生长在闽南一带,以前随便到摆滩卖粥的地方,都能吃到这两道配菜。
结果被贾诩说得神乎其技的感觉,心里却只觉得好笑。
不过刚才那一呛,确实够呛,就像真的吃到了芥子末一样。
只见贾诩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了带着芥味的咸芥菜,放入口中细吞慢嚼,脸型顿时变得痛并快乐着的享受模样。
周扬忍不住又夹了一点,细细品尝,果然一股刺激的香气扑鼻而出,略有辛辣芳香却毫无苦涩之味,确是下酒菜中的极品。
曹丕接着夹起细小白色、通体无鳞的银鱼干道:“另外这道菜,是我特地派人从长江淡水捕捞的银鱼,利用大批工人拣其杂鱼、虾类及其他杂质,再放进清水中加入食油搅拌片刻,如此重复数次,方能将其粘液洗净,最后在温度适中的阳光下轻晒数日,方可食用。”
说完,即放入口中享受美味。
周扬听得头涨如斗,没想到这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银鱼干,竟有如此烦杂的程序。
三人年龄就像爷孙三代一样,尤其是贾诩和曹丕之间差距四十多年,却能像忘年交似的坐在一起聊得不亦乐乎。
曹丕能够笼络到贾诩这样的人物,除了健谈风趣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像曹操那样能够容人的胸怀。
即便张绣杀了对曹操忠心耿耿的爱将典韦和几乎视为继承的儿子曹昂,但他却能够为了顾全大局,而把私人仇恨抛在一边。
“不过——”周扬陪他们多喝了几杯以后,终于沉不住气道,“我现在确实没有心情瞎聊,一心只想救出马老将军一家人,特别是……”
“马小姐对吧?”曹丕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窃笑道,“姐夫也是个风流人物,难怪贾先生对你如此赞许。”
“何止风流。”贾诩锦上添花道,“其创意更是天马行空哩!”
“那不如借此铜雀壮景,各自作一首诗来如何?”曹丕提议道。
“不会吧!”周扬苦笑道。
原本着急的心情,却被扯到这船上玩这些他最不感兴趣的东西。
况且还是在大诗人曹丕,以及这时代出名狡猾的谋士贾诩一起吟诗作对,确是教他心里苦不堪言。
但见贾诩竟像个小孩子似的拍手叫好,自己又有求于人,只好硬着头皮附合了。
最多再回忆一下小学、中学时期的一些语文课本,从里面偷点李白杜甫之类诗圣级人物的诗,以此来取悦这两家伙的心情,再想方设法让他们帮忙救出马腾一家。
同时心里暗下决心,如果作完诗后仍得不到结果,那只好找苏辰、彭义源,甚至是耿龙这支神秘军来帮忙。
必须在曹彰派去的人回复之前,硬也硬要把他们救出来。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曹丕忽然念起了诗句。
那动人的声音和清晰的咬字,让周扬不知不觉,已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也让贾诩停下手中酒杯的动作,静静欣赏。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曹丕合上眼睛,继续念道,“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周扬只觉得越听越耳熟,直到他念到“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曹植所作的《洛神赋》吗?
此赋以幻觉形式,叙写人神相恋,终因人神道殊,含情痛别。
其中所述女角,正是如今曹丕的老婆甄宓。
曹植极力描会甄宓如洛神之美,生动传神,格调却凄艳哀伤,辞采华茂。
由此可见对甄宓之情,更甚至曹丕千倍万倍,结果心爱之人,却成了兄长的老婆,自己的嫂子。
此时此刻,曹丕却吟着曹植的《洛神赋》,莫非是别有用心?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曹丕越念越激动,最后干脆拿起整壶酒痛饮起来,才把整个作品以苦笑的形式结尾,“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子桓!”周扬听得心中一颤,却马上把话吞了回去,假装感叹道,“如此凄绝悲凉的诗,在这种时候虽然大杀风景,却令我深为感动。”
“姐夫感动了吗?”曹丕眼尾斜了他一眼,又道,“其实我也非常感动哩!可惜此赋却不是我的作品,而且也相知恨晚,否则此时将会是另一番局面。”
“竟不是你的作品?”贾诩惊讶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白白感动了一番,表错了情似的。
“这是三弟子建所创。”曹丕叹道,“当年父亲大人率军攻下了邺城,子建只有十一岁,就深深地恋上了甄宓,可惜却将这份爱慕藏于心中长达数年之久。”
“原来是暗恋。”周扬恍然道。
这也让他想到自己上小学的时候,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孩子。
在那个思想开放的时代,单纯的男孩子尚且不敢对心仪之人表露爱意,何况是相距一千多年的今天,谈婚论嫁都得依赖媒人。
更论惶当时的甄宓早已是袁绍的媳妇,曹植更是不敢轻易开口。
可是后来曹丕不顾世俗地纳她为妾,其风流果敢的作风简直与曹操一模一样。
如今知道了弟弟曹植,至今仍对自己的嫂嫂无法忘怀,故将所有的情感寄托在这《洛神赋》当中,决定让她成为永远埋在心里的故事。
“既然是子建的作品,那就算不上是原创咯?”周扬知道在曹丕无论如何掩饰自己,心里一直都视曹植为眼中钉,怕他越想越激动,连忙插开话题道,“得再重新作一首才行。”
“今日大家只是抒发情怀,并没有说一定要原创,又不是比赛。”曹丕晒道。
周扬见他已然从刚才的情绪中释怀过来,心下稍安。
这时候,贾诩才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