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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兄弟,他生前是海上的强人,也许他出身寒微,命运对他并不公平,他像许多人那样别无出路,但是他死得很体面。生死苦海,苦海无边,我们在这里向他告别,同时感谢他,为了挽救别人的生命,他勇敢战斗,直至牺牲。他是战士,光荣战斗的战士。不论在陆地还是海洋,那些光荣牺牲的战士,他们信仰崇高,他们灵魂高贵,他们是人类进步不可或缺的勇士。神啊,祝愿勇士的灵魂,升上永生天堂……”
吉祥木然呆坐,黑眼睛泪汪汪晶莹闪亮,他望着牺牲的勇士,聆听祈祷,情何以堪,他究竟无言以对。皎洁月光照耀下,逝者面容平静而又安详,雾气灰蒙蒙的,恍惚飘浮在他身旁,他仿佛铁打的纯洁雕像。尽管众人竭尽全力施救,生命复苏的光亮,也曾在正值青壮年的“刀疤”先生眼中闪现,最终还是熄灭了。
“刀疤”兄弟,他死了。他的死,正如林先生所说的那样,他是光荣战斗直至牺牲。生命之火,以一种极不寻常的方式瞬间消逝,犹如灿烂怒放的昙花即刻凋谢。正因为他是海盗,恐怕一生都算不上正人君子,但是他毅然选择回归正义,回归善良,他选择做一个崇高的人。他是铁血硬汉,他在生死关头,舍生忘死,挽救素不相识的人的生命,从而捍卫了人类尊严。人生宛若海中捞月,回头是岸,浪子回头弥足珍贵,他的死尤其显得壮烈,震撼人心,并且发人深省。
目睹太多的死亡和牺牲,他也曾亲历诀别,此刻他感同身受,痛惜得心都麻木冰凉,却是无力挽回什么。一切似乎都是徒劳,他感到无能为力,他越来越沮丧。命运的安排,一场恶意的逃生游戏,大海上的蜃城宛若囚笼,频频上演生死考验,他不堪体会人生真谛的苦涩和甜蜜。那些意外的悲喜,点点滴滴洒满血泪,怎不叫人扼腕长叹?
触景生情,他忽而感到万念俱灰,他不想再挣扎,欲哭无泪,欲呼无声,他只想茫茫然枯坐等死。等待本身,便是逃避现实的最佳方案,通常很奏效。他耷拉脑袋根本懒得动弹,望着地上白得雪亮的月光,他在心中向自己追问:你“小子”真行,在蜃城“混”得够不够悲惨?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还能发生什么事,吉祥!?
嗜血毒舌的影子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恍若听见凶恶的低吼声,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匆忙抬起头。他傻乎乎望着呢喃唠叨的小姑娘,他听见她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姑娘搂抱人妖,她仿佛是在哄骗小孩。她轻轻摇着他,拍着他,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她小心翼翼同他说话:“宝宝,乖呀,不要害怕。相信未来!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很快就要出发。”
可怜的人妖目光呆滞,泪流满面,苍白的脸庞泪痕湿漉漉的。经历如此凶残血腥的“吃人”场面,种种的惊险和出乎意料,终究把他活生生逼迫进了崩溃的境地。他显然是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他反反复复小声呢喃:“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吧,行行好!唉哟,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开‘枪枪’?”连绵起伏的哭诉和哀告,每个字都是饱含诚意,发自肺腑,他唯求“一枪”速死,也绝不挣扎求生。他受够了。血雨腥风的蜃城,已然把他推进生不如死的深渊,永不能够回头。
双胞胎少年乐手哥俩彼此深情依偎,他们眼睁睁望着失魂落魄的人妖受苦,束手无策,禁不住相拥悲泣。他们为他的悲惨命运,由衷感慨,同时也联想到自身处境,生死难以预料。泪眼朦胧,他们低声叹息:“唉,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怎么办!”
人妖断断续续而又一再重复的苦苦央求,此起彼伏地飘荡,缭绕在心上,恐惧的束缚,仿佛无影无形的绳索越缠越紧,叫人透不过气来。这些缥缈的絮语,听上去那么样的让人感觉冰冷刺骨,瞬间已然柔肠寸断。
小姑娘抬起头,望着呢喃不绝的可怜家伙,她忍不住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捂住他的嘴巴。她是心痛他,她不让他胡言乱语。人妖倒也蛮乖巧,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他缩紧身子坐在货箱上,耷拉脑袋,疲倦地倚靠在她怀中呜咽,悄然淌下两行晶莹的泪水,他活像一只漫长冬夜孤独苦挨、悲鸣不已的寒鸦。
他的光脚丫,湿漉漉沾满血污,它们悬离地面,不由自主地摇摆晃荡,指甲油鲜红如血,反射了月光尤其夺目。左脚的脚脖子上,剩下一根黄金的蝴蝶脚链子,发出微弱的“叮咚”击响。时断时续的响声,连绵不绝,刚好形成某种刻板而又单调的节奏,反衬蜃城之夜的寂静。茫茫黑夜,如此漫长。
伴随微弱而又缥缈的“叮咚”乐音,彼得先生紧闭双眼,他默默地虔诚祈祷。他祈祷自己平安,祈祷大家平安,祈祷上天赐予这里所有的人,一个逃生的机会,并且马上就要降临。
“嗨?”一声喊叫突然从天降临,于无声处,犹如惊雷,从众人心头隆隆滚过。在彼得先生看来,凑巧得仿佛神仙做出回应,他不禁怦然心动。原来是餐厅服务生干的好事,他从“天窗”外面冷不丁探进脑袋四下张望,他高声打招呼。黑亮的眼珠子,灵巧地“骨碌碌”打转,他看上去神采飞扬。双手搭在窟窿的边缘,他居高临下,看看这个人,又望望那个人,他很快打定主意。他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事情总会有转机,他要带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激动地挥舞手臂,欣喜若狂地大喊大叫,他试图用快乐感染大家,他告诉他们说:“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大天使不在啦。它去忙它的去了。‘龙’还在!完好无损。来吧,‘黄金’号尊贵的客人,金色的中国‘龙’就要启航。”
“天窗”下,人们蜷缩在一起,互相依偎,沉默不语。大家抬头仰望他,仿佛他是一轮从天而降的月亮,虚幻得不可捉摸,并且吉凶参半。这些幸存者心力交瘁,人人都疑虑重重,个个都惊魂未定。他们自然懒得动弹,也懒得思考,更加懒得答话。他们睁大眼睛,冷眼打量月光下手舞足蹈的服务生,他们还当他是在说胡话呢。
神情亢奋的餐厅服务生,手脚舞动忙活好一阵子,唾沫星子白白地飞溅,却发现原来无人理睬他,他被尴尬地搁在高处。怎么会这样呢?他感觉十分奇怪,眨眨眼睛。他心想,这些人怎么啦?他们为什么,这样瞪眼瞧着我呀?他们是不是饿坏啦?
少年忽然抱头哭泣,他连连抽噎,泪如雨下。情感压抑许久,总归是要爆发,他像是自言自语喃喃地述说:“我不想,不想就这么放弃。我说,‘我不放弃!’我不想放弃,不放弃,绝不放弃,绝不!”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他终于大呼小叫起来。“白大袍子”少年脸色煞白,哀哀哭喊,弄得众人惊恐不安,纷纷侧目。
“好孩子,不放弃,我也不放弃。你是对的。生活多么美好,我们大家都不会放弃努力,对吧?‘小桔子’呀,我们在一起战斗。”彼得先生慌忙走上前去,他学着小姑娘的口吻,称呼他为“小桔子”,他温和地安慰少年。小姑娘皱紧眉头,抿紧嘴唇,忧心忡忡注视着她的“小桔子”哥哥,几度欲言又止,她心里越来越替他感到害怕。
“不放弃?才怪!”服务生先生忽然扯开嗓门,尖声喊叫,他那样子显得滑稽古怪,他被底下这些冷若冰霜的家伙活生生气坏。正当他无可奈何时候,“黄金”号冷不防晃动了一下。“哇,”服务生轻声叫唤,他好像一颗炮弹“射”进货舱。“扑通”一声响,他弹落在货箱上,然后翻滚到地上,他狼狈非常。
“它又来啦?”双胞胎瞪圆眼睛,死死盯住仰面朝天的餐厅服务生,他们齐声惊呼。晃动的邮轮,情同一次严正警告,它在惦记它的晚餐。接下来,准保没有好事情。
“是我来了。唉哟,好痛哇。”服务生先生捂着流血的鼻子,他委屈地嚷嚷。“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血,我流血啦,你们还在等什么,哇啊?放弃,还是不放弃?!”少年闻听此言,止住悲泣。他抬起泪眼,盯住脸上鲜血淋淋的服务生。他张开嘴巴,却什么也没有说。
“放弃,还是不放弃?放弃!不放弃!哦,上帝啊?”服务生喃喃自语,他渐渐变得矜持,他像是不知所措。他神情茫茫然,莫名的惊恐和无助,瑟瑟发抖他低声呢喃,一任泪水流淌。他看见,月光下的“刀疤”先生遗容安详,他仿佛沉睡。
尽管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结局会是这样的,但他还是万分悲伤。他手足无措,站立在黑沉沉的阴影下,只觉得透不过气来。迷雾白皑皑的影子,在他眼前活灵活现晃动,它们冰冷而且面目可憎,它们恶意地恐吓他,而他深陷吃人谜团不曾觉察。他努力深呼吸,下意识地向前伸出双手,他不晓得向谁求助。吉祥眼见他情况不妙,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摇摇晃晃的服务生。如此这般,伤心的家伙才不至于当场昏厥。
吉祥和水手左右搀扶他,好歹把他小心翼翼扶到货箱旁坐下。他看起来还算好,只是脸色惨白,血、泪交流,他仍在打寒战。很显然,他内心挣扎,他争取尽快恢复平静。
时间,正在静悄悄地流逝,一刻也不曾为谁停留,和时间一同流逝的,恐怕还有逃生的机会。想到这一点,服务生重新鼓起勇气,他强颜欢笑,为大家送上建议:“离开这儿,应该赶紧离开。听我说,那只吃人的畜生,等它吃完海盗贝贝,哦,天哪,就该轮到我们啦。它还会回来的,来吃它的晚餐,难道不是吗?先生们,出发吧,就是现在。阿尔伯特先生,唉,可怜的人,伤得可不轻,他正看守龙船帆船哩。别犹豫,战斗哪!想想那些牺牲的人,他们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我们绝不能放弃,对吧?”他忍不住呜咽哭泣,他望着牺牲的“刀疤”兄弟悲不自胜,他甚至都不晓得“大恩人”真实的姓名。
吉祥心想,眼下的情形,真是够乱的。听他这一席话,倒还蛮有道理。服务生先生只是有些情绪激动,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应该尽快带他离开“伤心地”,免得他憋闷坏了,变成第二个“人妖”。
“服务生先生,咱们这就走,好吗?我们不放弃。”吉祥温和地安慰他,心里还记挂着他的同学。这家伙身负枪伤,他缩在角落打瞌睡。
吉祥回头,大声招呼同学光标,他是恨不能好好吓唬他呢。这条“懒虫”呀,他居然独自睡了那么久,难不成他不想回家啦。“喂,光标,‘老大’?嘿嘿,该醒醒啦,咱们坐‘金龙’回家。”
光标怀抱婴儿一动也不动,他靠在箱子上,仿佛睡得正香甜。“嘘,小声点儿。他太累了,睡着了。”小姑娘压低嗓门,轻声提醒吉祥。服务生先生在一旁哀声叹气,他挣扎着,摇摇晃晃爬起来。他看了看小姑娘怀中的人妖,支支吾吾问道:“嗨,朋友,你还好吗?他、他,他是饿坏了?怎么成这样子啦?!”
“好呀。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就一枪!”人妖的声音,悠悠飘荡在白蒙蒙的迷雾之中,梦呓一般让人听了心悸胆寒,他本身一如迷雾。餐厅服务生莫名惊诧,心痛得睁大眼睛望着人妖。他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只金色的高跟鞋,他把它们紧紧握在手中。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细心地替他穿上鞋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