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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置于阴暗处濒临枯萎的花,如今它是迎着太阳光欣欣向荣的花,虽然都是同一盆,却又完全不一样。
严耀钦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伏下脸孔,凑到卓扬唇角边,他没敢真的碰到,隔着几毫米距离,就像自己真亲到了一样……
只是这样,便欣喜非常了。
…
卓扬醒来的时候,发现严耀钦靠着床头睡在身边,手被对方紧紧攥着,让他有些不自在。
说起来,住进严家三年了,从没见过严耀钦牵过予行、予思两兄弟的手。至于自己,倒是被他牵过,不过那是做给外人看的。
想想严耀钦的行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怪在哪里,又讲不清楚。说是愧疚和补偿,可也不需要放低姿态到如此地步,以至于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像是个爸爸对待儿子的感觉了。
把严耀钦当成陌生人,并没什么不好。如果他不是爸爸,那么看到他的时候,就不会再想到从前卑微地祈求父爱时遭受的挫败了。
是啊,他不是爸爸,他是个叫做严耀钦的普通中年男人。不对,他一点也不普通,这个男人有势力,有本事。很多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他都可以。
再过些时候,康玉珠就要回来了……
☆、知音难觅
本以为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感冒;却耗得卓扬在床上苦兮兮躺了一个礼拜。白天的时候精神尚可,到了晚上就胸闷气短,没完没了地咳嗽,想安安稳稳躺着都不行。通常要到凌晨才能迷迷糊糊睡一会,也总不踏实;不是梦到溺水;就是梦到房屋坍塌被埋在废墟里头;最后总是憋气憋醒。
严耀钦有空的时候都守在他房间端水送药;忙不过来就交代凌彩衣牢牢看住儿子;恨不得将人绑在床上。看着卓扬整天挂着副熊猫样的黑眼圈;他脸上的神经也仿佛冰冻了起来。
生病的人情绪格外烦躁,尤其是精神困倦却又无法安然入睡的时候,总想找个人出来撒火气发泄一下。罪魁祸首严予思已经彻底消失了;旁人又不能随便迁怒,只好冲着围在身边转悠的严耀钦摆臭脸,时不时说几句听着稀松平常,细琢磨起来又尖酸刻薄的话。不自觉地,就对着这个中年男人越来越随便,似乎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放肆,对方终究是不会生气的。
严耀钦察觉出卓扬的细小变化,不但不恼,反而很欣慰。从前的卓扬举止得体,言语温和,面对所有的为难和敌意都微笑隐忍,那其实是他的一种保护色。而如今的阿扬能够毫无保留地将坏情绪发泄出来,恰恰说明,有些看不到的伪装和防备已经慢慢卸下去了。这未尝不是个好的开始。
因为卧床休息,不得不冷落了波比。臭狗每天在厨房耍宝卖乖骗到鸡胸、牛骨之后,总是跑到后院对着卓扬的窗子嗷嗷呜呜叫唤一通。缺少了主人的爱抚和陪伴,它很寂寞。
卓扬听见波比的叫声,心里不忍,等到状况稍稍好了一些,就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戴着口罩,穿起笨拙的厚外套,偷偷出门去看他的狗。
刚走出卧室,就被过来视察的严耀钦逮个正着。一见儿子的架势,立刻知道要去做什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手一横,撑住对面墙壁,像座山一样挡住了卓扬的去路。
卓扬自然也知道爸爸的态度,讨价还价起来:“我只去看看,坐一会就上楼休息。”
严耀钦冷着脸看了儿子两秒,到底被对方隐含着小小期待的笑容打动了:“就十分钟,坐十分钟就上来。”又冲着欢天喜地推开他走人的卓扬下令道,“给你计算着呢,十分钟不见人就去绑你回来。”
卓扬头也不回,只抬手摆了摆:“好了老严,我有分寸的,就别费心了。”
…
除了看顾生病的儿子,严耀钦还要为福哥的案子耗费心力。
警方起诉福哥当年是预谋杀人,律师根据现有证据分析,想要洗脱罪责是不可能的。案子审下去,只是拖时间,事情闹得越大,卷进来的人就越多,不停地搜证很可能会牵扯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福哥不能留,但也不能杀。想把人救出来,依靠法律途径是走不通了。严耀钦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很冒险,却值得一试。
他谋算着,如果福哥承认过失杀人,再加上律师的努力,很可能量刑会减轻许多。如此一来,原告方定是十分不满的。如果在福哥取保候审的时候遭遇意外,那么最大的嫌疑,就会被引到对他恨之入骨的原告身上……
严予行完全不知道爸爸在打什么盘算。福哥是元老,从小跟在他这个太子身边,亦师亦友。如今福哥蒙难,严家再没谁比严予行更想要替他脱罪了。
听到严耀钦派人传话给福哥,要他承认过失杀人,严予行急着来理论:“爸爸,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律师也说,希望虽然渺茫,却不是完全等同于零。”
严耀钦没有耐心多做解释:“予行,不是任何事情坚持就一定会有预期的收获。有时候退一步,适当承受一些损失,反而会留给自己更多回转的余地。”
“爸爸,或许是我太年轻,不懂那么多。”严予行面对爸爸的时候,总是底气不够,“但我还是认为,大多数奇迹就恰恰发生在多坚持的那一下里头。”
儿子一句太年轻,勾起了严耀钦别的心思,他眉毛轻挑:“怎么,予行,爸爸很老吗?”
卓扬出门前称他“老严”,虽然只是玩笑话,却让严耀钦生出了无限的挫败感。保养得再好,身材再矫健,肌肉再紧实,他也已经是老严了。就算那张脸孔上看不到一丝的皱纹,就算头上黑发依旧光泽而浓密,可是和十五岁的青涩少年卓扬站在一起,他也还是不折不扣的老严。
这毫无来由的问话,配上阴沉的表情和深不可测的笑容,一下子就把严予行后背的冷汗给逼了出来,他忐忑着答道:“哪里的话,爸爸一点不老。和我站在一起,外人一定不会猜到是父子两个。”
这话是真心还是恭维,严耀钦都没兴趣,他又转回到了福哥的事情上:“予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福不认过失杀人,就很可能会被判处终身监|禁,想翻案都不行了。”他知道大儿子不聪明,可还是想试试不聪明到了什么程度。
严予行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如果官司打不赢……实在没办法,凭咱们严家的本事,把个犯人劫出来总能办到吧!”
严耀钦皱起眉头紧闭上嘴巴,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
夜里严耀钦命人炖了补气润肺的雪蛤桂圆,亲自端到卓扬卧室。卓扬正靠在床头摆弄着电脑,一阵一阵咳嗽着。
外头的事情,搅得严耀钦不得安宁。但是一待在卓扬身边,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平复下来。两人之间并没多少话题好聊,都不说话的时候,便各坐各的。卓扬虽然表现得不太热情,却也不往外撵人。严耀钦看得开,他不奢求卓扬多喜欢自己,只要小家伙看到他不觉得讨厌就足够了。
端着雪蛤汤小心翼翼吹凉,严耀钦很想亲手喂到卓扬嘴边,又知道卓扬一定不喜欢那样,为了不使儿子抗拒,他拿捏着分寸,看看温度差不多了,将儿子膝上的电脑撤下去,雪蛤汤塞进了手里。
卓扬咳了半天,嗓子又干又涩,呼吸的时候能清楚听见拉锯一样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知道严耀钦烦心事多,也不多说什么,任由对方忙活去。
严耀钦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子喝汤,细心叮咛:“咳的时候自己忍着点,别太用力,会伤到肺。”
卓扬听着严耀钦说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某部爆笑喜剧片里的画面,新郎官咳着咳着把肺给咳了出来,越想越滑稽,嘴里含着口汤水,没忍住,扑哧一下全喷在了严耀钦胸前,自己也被呛着了,一阵撕心裂肺地猛咳,憋得眼泪涌出来,却又忍不住呵呵笑自己。
严耀钦顾不得衣服上乌糟糟的一片,只管去帮卓扬拍着背。他从未见过卓扬这种样子,脆弱之中带着调皮与胡闹,既不规矩,也不得体,可是看在他的眼睛里,却可爱得不行,有种想把人抱在怀里狠狠揉搓一番的冲动。
外头楼梯上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隐约听见严予行和凌彩衣在说着些什么。片刻功夫,又径直敲敲门进了卓扬房间。
严耀钦正帮卓扬倒着温水,见了严予行的脸色,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来的,并不惊讶。福哥的案子下了定论,被保外候审。谁知就在今天上午,他家里忽然着起大火,消防员来得并不及时,火势扑灭后,现场找到了两具已烧成焦炭的尸体。警方根据残骸体貌特征和血液样本初步证实,死者正是福哥夫妇俩。
邻居纷纷议论说,失火之前,曾有人上门来闹过事,不久就着火了。这场火很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严予行面色铁青质问爸爸:“福哥的事……您是不是早有预料,是不是故意引人来杀他,好趁机揪出严三?还是说,你怕福哥知道的太多了,怕他在里头乱说话,借刀杀人除掉他?”
严耀钦一边照顾卓扬喝水,一边帮他顺着气,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你弟弟不舒服,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严予行眉目纠结,低头沉默了片刻:“爸爸我没想到您……算了,稍后我去书房和您谈。予思早点休息吧。”他带着一身寒意退了出去,门被反手重重带上,“哐当”一声巨响。
严耀钦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事发生,重新把汤水端给卓扬:“赶快喝,一会该冷掉了。小心点,别再呛到了。”
卓扬小口咽着汤,眼梢斜过来看看他,翘起嘴角轻笑了一下,嘲讽里参杂着些许同情。严耀钦假装沉下脸孔:“哼哼,又在偷笑些什么?”
卓扬挂出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嘴脸:“难得看到你委屈的样子,还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吗?还有更好玩儿的呢,要不要我再表演个倒霉的样子,出糗的样子,或者脱线的样子给你看?”严耀钦故意瞪起眼睛,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我还真想看看自己委屈是什么样的!说说看,什么样?”
卓扬饶有兴致地分析着眼前的男人:“人人都知道严先生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说到什么兔死狗烹,或者丢车保帅,你是一定做得出的。就像当初对我那样。”提到自己时候,他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议论着什么不相干的人,“但我相信,能跟在你身边的人,一定都是聪明人。我能想到的,这位福哥一定也能想到。他敢帮着老板除掉亲兄弟,那为了防止事后成为替罪羊,手里一定留了不少保命的东西。我猜……烧死的人根本不是福哥吧?”
严耀钦定定看了卓扬一会,无声大笑:“福哥夫妇俩现在应该在加拿大的院子里铲苹果树呢吧。”
“我很好奇,被人误会是个冷血的人,不会难受吗?”卓扬很自然地将空碗随手交给了严耀钦。
严耀钦接过碗,又帮卓扬将药品准备齐全,搭着话道:“这本就不是可以昭告天下的事情。否则无论是警方还是严三那头,都不会善罢甘休。凡是跟着我的人,自然都有本事看明白。那些看不懂的,也就再没有将其留在身边的必要了。我现在是个守法的正当商人,怎么可能同什么杀人犯扯上关系?阿扬你知道吗,洗白两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只是嘴巴一开一合,连舌头都不需要卷一下,但是整整花费了我十年时间。”
“那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