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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么?”
“池鸟澹容与,桥柳高扶疏。烟蔓袅青薜,水花披白蕖。何人造兹亭,华敞绰有余。四檐轩鸟翅,复屋罗蜘蛛。直廊抵曲房,窈窕深且虚。修竹夹左右,清风来徐徐。”我突然想起这几句诗便顺口念了出来:“这园子典雅精巧却不乏大气,设计这园子的人胸中气象万千尽这一草一木中。”
胤禩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读过书?”我的脸上立刻出现三根黑线,漏底了!我只好搪塞:“我们这等贫家女哪里来的闲钱读书啊,只是听人说过便记住了。”
“过耳不忘,也是本事!”胤禩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反正钱也收了还是赶快开溜好了,这回还是乖乖蹲了蹲身子:“八爷若是无事,民女告辞了!”怪别扭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为之。
胤禩喊过那个管事太监:“多给她点银子。”
没有人不喜欢钱的,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可能比别人更爱一些,我那群损友个个都被我巧取豪夺坑蒙拐骗过。但他的语气高高在上,我不喜欢那种被人施舍的感觉,脑袋一热:“谢八爷,我不收不属于我的东西。”转身快步离开时心里那个滴血阿,自己就是这点不好,说话老是不经大脑。
临近傍晚,大部分商铺都收摊了,还是要抓紧时间过过逛街的瘾。我有很大的购物瘾,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除了不能用信用卡透支之外,还多了不停唠叨的张虎子,一会是说刚才差点就没命,一会又是赶快找地方歇脚,我的耳朵都快起茧了。想起在现代刷爆信用卡,旁边偶尔还有个苦力拎着战利品的逍遥日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街边小摊上一副精致的银耳坠吸引了我的目光,坠子打造成一朵半开的海棠花的形状,虽然做工不是非常精细,但造型倒是挺别致的,刚好可以拿来送给海棠。一番讨价还价后,我终于以五钱银子买下的这副耳坠,这五钱银子是我暗自攒下来的,再多一个铜子我也是出不起的。又开始严重后悔起来没有收胤禩的赏钱,估计数目不少,要是收了下来,还能给海棠多买一件首饰呢。想着海棠耳朵上挂着这副海棠耳坠的俏模样,我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海棠指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兴致勃勃地继续我的扫街大业,直到街上的所有店铺打烊为止。天色快黑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张虎子不见了。那个路痴!我暗自骂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跟丢。更为严重的是,我们的干粮全部在他身上,肚子开始闹起了意见。身上所有的银子加起来大概有十两左右,但都是要给父亲请大夫买药的,能不动尽量不动。数了数手里的铜板,可以够我吃碗面条,也许明天早上还能买两个包子。
解决肚子问题后,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色映了下来,落在了远处一个哥特式的建筑上,教堂!也许那里的传教士能够收留我,这样就省去了住店的钱,抱着这个想法,绕了无数弯路,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做教堂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的北堂,西什库教堂的前身蚕池口教堂,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此时的康熙已经倾向禁教,很多传教士都已经离开中国。教堂内似乎只有一个传教士在。刚听到目前这个西方人自我介绍时我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将奎宁介绍给康熙的法国传教士张诚。听说我的来意之后,他爽快地答应了。
夜深了,不知为何,我久久无法入睡,只好起身四处走走。漫步四周,万籁寂静,新月的清辉满撒大地。因为自己的名字中有个月,对月亮有着特别的感情,望了望月,此间的月和三百年后的月亮最大的不同就是上面没有阿姆斯特朗的脚印。思绪渐渐回到那个发达的工业时代,不知道自己那群狗友们怎样了,会不会因为缺了一个酒友而大发牢骚呢。老哥肯定要伤心的,还有嫂子水水,也是会难过的。水水说过她想在教堂里结婚,不能看到他们结婚,真遗憾。
缓步来到祭坛前,昏暗的月光中,我望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表情那么的痛苦。既然他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拯救世人呢?我的救赎之道,又在何方?想起大学时代曾经背过的一段《圣经》:
“ The LORD is my shepherd; I shall not want。 He maketh me to lie down in green pastures; he leadeth me beside the still waters。 He restoreth my soul; he leadeth me in the paths of righteousness for his name’s sake。”(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更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轻声背诵着,旁边突然啪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原来是张诚,看来我吓到他了:“对不起,神父,我有些睡不着,所以起来走走。”张诚拾起地上的书,忙回答道:“没关系。”
“你懂英文?”张诚试探地用英语问到。
“当然。”我同样也用英文回答他,既然都没法瞒下去不如实话实说。但心里不知怎的,一直都有些惴惴不安。我毫无谈兴,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还是早点回去睡吧,我给他道了声晚安,回去找周公聊天去了。
惊心血案
其实整夜都未睡好,时而惊醒时而昏沉。东方微微泛白之际,还未与神父告别,我就离开了,整晚的心绪不宁让我格外的焦虑。这种感觉在陈霜月的人生中曾经出现过两次,三岁时母亲去世的前夜和十二岁时外公去世的前夜,此刻我很担心父亲和海棠。看到客房桌上的纸和羽毛笔,按照西方人的习俗我用英文给神父留了封感谢信。古代英文和现代英文还是有些差别的,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得懂。
一路上,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情绪开始变得很急躁。要是此时有俩车,即便是自行车也是好的,总比两条腿快吧。越走越发急躁,拿出军训时拉练三十公里的劲头,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一路飞奔。
终于看见院门口了,我喘着粗气歇了会,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刚进大学时遇上一个女生跳楼,整个教学楼外也是弥漫着这种浓浓的血腥味。我慌神了,冲进院门,猛地被门槛绊倒在地,头重重碰上地面。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院子满地都是破碎的花盆和被人践踏得一蹋糊涂的鲜花,张虎子家的大黄狗鲜血淋漓地躺在院子角落里。
我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口气,从1数到5,镇定下来后走到屋前。房门半掩着,血腥味越发浓重,一缕长长的血流延伸到屋外。我推开了门,只见张婶倒在桌前,鲜血流了一地。父亲和海棠呢?他们难道……脚上仿佛有千斤之重,手微微颤抖地挑开里屋的门帘。
里屋更是惨不忍睹,炕上父亲和张婶一样,躺在血泊中。我那温柔美丽的妹妹海棠,衣衫破碎,半裸着身子,仰躺在地上。我一脚软,跌坐在地上,呆呆地一言不发,定是人凌虐了海棠,然后杀了父亲和张婶灭口。父亲和海棠是我在这个时空中仅有的两个亲人,老天为何对我如此残忍,在300年后,无情地让最疼爱我的两个人相继离世,而在现在又毫不犹豫夺走我最亲的两个人。我终于明白谢逊为什么会骂贼老天,为什么会总是疯疯颠颠,我也快疯了。我流不出眼泪,有种伤痛会地让你哭不出来,因为你的心在哭,你的眼已经无力掉出泪水。我蜷缩在地上,突然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味,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可不行,对自己说:“无论你此刻是陈霜月还是谢桃,你都必须振作起来!既然能够熬过了300年后的两次打击,自己的神经一定没有那么脆弱的,这一次你也一样。”我大声喊出来:“加油!”理智慢慢回到自己体内。
张婶的致命伤是在颈部,划开了她的颈动脉。桌角和墙壁上都有占到飞溅的鲜血。接下来是我父亲,他是躺在炕上被杀的,半边身子泡在暗红的血之中,肚子上一个大洞。他们两个人都来不及反抗,一个卧床在病的病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就如此凶残?愤怒渐渐大于悲伤,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报仇。
我的视线慢慢转向海棠,妹妹,我抚摸着她的脸庞,合上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红颜命薄,如此美丽温婉的女子,为何偏偏要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我掏出那副海棠银耳坠给她戴上,冰冷的触感刺得指尖生疼。耳坠果然是很配她,只是她香魂渺然无法见着自己装点的模样。看着海棠衣不蔽体的模样,找来海棠缝的那件新衣给她换上,她一直都舍不得穿,说是要留到过年……洁白的身子上随处可见的瘀痕,在向我诉说妹妹悲惨的遭遇。颈部一道深深的勒痕,海棠就是这么惨死的。
午后明艳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带来的暖意却丝毫不起作用,我全身依然在微微颤抖。许久才发现四周寂静的有些可怕,对了,其他人呢?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呢?张婶和海棠至少都有机会呼救,村子里其他人不会听见吗?虽然这个村因为早年的圈地只剩下6户人家,但至少邻居张家其他人都能听得到响动。我扶着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邻居张家,也不知道虎子有没有回来。
张家血腥味也是浓烈异常,进屋后才发现张家的悲惨不亚于我家,除了虎子和张婶,剩余的三口人也是横躺在地上,全部死了。其他人家呢?我转一圈回了家,缩在里屋的墙角里,看着海棠和父亲的尸体,心中的恐惧感慢慢散去,他们是我挚爱的亲人,会保佑我平安的。全村六户人家共37口人,居然只剩下我还有生死未卜的张虎子。
又累又怕,恐惧、悲伤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我靠着墙寻求支持的力量。人略微松懈下来,身体便犹如虚脱一般,意识也开始渐渐迷糊。我倚着墙沉沉睡去,直到一阵浓烟把我呛醒。火光冲天的黑夜里,燃烧发出的噼叭声中似乎透出虎子的喊骂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的沉寂。虎子!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自己发出声响,此刻显然不能出去,否则会被人发现灭口。马嘶人声渐渐远去,消失得彻底之后,我才站起来,想朝外冲。然而大火已蔓延开来,整座房屋被围于火海之中。屋顶上纷纷落下木屑,房梁冒着青烟,窗户更是烧得正旺,里屋的门帘也已经烧着,彻底阻断了我离开的路,阵阵烟尘更是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用桌上碗里剩下的水浸湿捂住口鼻。门窗都烧着了,根本就无法出去。无奈之下我把桌子搬到墙角,躲在桌下,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墙。一下接着一下,半边身子都隐隐作疼,好在黄夯成的墙并不是很结实,猛力撞击之下很快塌了下来。房顶木梁和黄土块纷纷砸在桌子上,好在桌子还比较结实,并没有被砸烂。我躲在墙角与桌子构成的三角空间下,静静地等待着逃生的最佳时机。哐当声中,我在这个时空的家终于彻底没了。我也来不及凭吊什么,只求得能够活着离开。房子倒后,大量的空气涌入,火势变得更旺了起来,但总算有了逃生的出口。
我正打算逃走,无意间瞥见炕角有个东西。我下意识地捡了起来,也顾不上看,便往怀里一塞。刚逃出去没几步,哐当之声络绎不绝,整间房子彻底跨塌了下来。我忍不住回头一顾,随即又掉转头,往沉沉黑幕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