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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月色初升,镶嵌在天边淡淡凉凉的一片,长孙无极望着月色,道:“快月圆之夜了……”
“是啊,八月十五,人月团圆之时。”拓跋明珠轻轻抚摸着潮湿的山壁,转头微笑看着他,“往年都是我一个人过节,今年……我很高兴终于有人陪着我。”
长孙无极笑而不答,拓跋明珠犹自沉浸在喜悦之中,仰首轻轻道:“这次回去,交割任务,殿主定会赐下曼陀罗丹,说不定还会传授一样神术呢。”
她问长孙无极:“你的曼陀罗叶是几叶?”
长孙无极犹豫了一下,道:“十叶。”
“我是十一叶。”拓跋明珠道,“近日修炼真气,发觉我的真元之叶越发凝练晶莹,真力流转渐渐能遍布全身,到了真气混元之境,我的全身上下便会再无空门,多亏殿主传授下神法,修炼起来真是事半功倍,听说大王们,曼陀罗叶有十八叶呢。”
长孙无极笑笑,突然低低道:“种下的叶,是可以培植真元,但是假如一日被拔出来,又会怎样呢?”
“你说什么?”拓跋明珠没听见他的话,偏头看他。
“没什么。”长孙无极转头看向前方密道入口处,突然露出诧异神色,道:“怎么有人这个时候出来?”
“啊?”拓跋明珠也一怔,回头看去。
随即觉得后背一凉。
她身子蓦然僵住,全身血脉都似在瞬间冻结,半晌却轻轻一笑,道:“阿修罗使,别开玩笑。”
“我和你开玩笑已经开了一路。”长孙无极在她身后淡淡倦倦的道,”只有现在,才不是开玩笑。”
“你是奸细!”拓跋明珠终于明白过来,咬牙道,“你是奸细!”
手中如意连点,刹那掠过拓跋明珠全身大穴,长孙无极一笑,道:“随便你怎么认为。”
他掠过的手势比风更轻,比闪电更快,那手势也十分熟悉,拓跋明珠睁大眼睛,看着他熟悉的、却比她高超无数倍的掠穴手法,眼眸中满是惊惶,半晌才道:“不……不……你是神殿中人,拈花截穴大法能练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大王以上级别才可以做到,你是谁,你是谁?”
长孙无极淡淡一笑,根本不理她。
拓跋明珠却不肯放弃,拼命思索:“神殿中各大王,各大长老都在殿中,在外的……在外的……你是圣主殿下!”
长孙无极这下倒有些讶异了,侧身看了她一眼,拓跋明珠却已经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张大了嘴,此时接收到他的目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的脸瞬间褪去血色,一层层煞白,像是蒙了一层纸。
“将……你……殿下……殿下……”
她吃力的一个字一个字挤,似乎已经失去了完整说话的能力。
长孙无极静静的看着她,淡淡道:“我不想杀你……但是为了她,我只好借你脸皮一用。”
他一伸手,手指间闪动着一柄极薄的银刀。
银刀光芒闪烁,轻轻贴上拓跋明珠的脸,刀锋寒气比这冰雪覆盖的极北之地还冷上几分。
拓跋明珠脸色死灰,目光闪动,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指,深深抠进了冻土的地面。
“嚓!”
不是脸皮被削下的声音,却是箭上弦刀出鞘的声音,森然,矩促,刹那一声。
长孙无极面对着的山壁上,一霎间突然亮了一亮。
被他身后雪亮的刀光照亮。
随即拓跋明珠再次睁开眼睛。
这次睁眼,她不再是绝望惊恐的眼神,那眼睛清亮明澈,毫无惊恐之色,甚至还带着几分淡淡讥悄。
看他人落入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的讥诮。
随即她抬手,一反手,手中闪电般变出一柄奇形弧形剑,剑尖抵上了长孙无极胸膛。
随即她轻轻推开长孙无极贴在她脸上的刀,笑道:“圣主殿下,别拿刀吓我,我很害怕。”
长孙无极垂目,看看自己胸前的剑,脸色终于变了,目光一缩,冷然道:“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唔”了一声。
长孙无极又道:“乾达婆王?”
这回拓跋明珠有些惊异了,她瞟了长孙无极一眼,施施然道:“本座新立乾达婆王不久,和圣主殿下从未见过!不想竟然也被殿下一口猜出。”
长孙无极半侧身,看了看身后山壁中突然冒出来的团团围困住自己的苍青甲胄的乾达婆殿军一眼,淡淡道:“我只听说新立乾达婆王是个女子,出身神秘,派别神秘,以前从未有人识得她,所以,随口一猜而已。”
“随口一猜也能猜准,圣主殿下果然天纵奇才。”拓跋明珠娇笑,“不过殿下,你虽不识得我,但是我却识得你已久,你自以为易容精妙,然而你身上属于我们长青阿修罗莲的独特香气,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熟悉了。”
长孙无极挑起眉毛,拓跋明珠浅浅一笑,突然衣袖一展,迎风尖声大呼:“长孙无极!你这血统不正,窃位谋权的阴鄙小人!”
无比熟悉的近乎疯狂的音调,无比熟悉的恚骂之词!
长孙无极目光一缩。
德王疯妃!
无极国那个一生未获丈夫爱恋的皇室女子,兵败自杀的德王的失踪的疯妃,用自己的失踪了结一段皇室恩怨情仇爱恨的可怜女人,竟是穹苍长青神殿,来历成谜一步登天,新立八部之四的乾达婆王!
身份颠倒之奇,连素来淡定不惊的长孙无极也露出震惊之色。
“陛下,殿下,”拓跋明珠微笑,“你大概也猜得出了,我也是个天行者,是个特殊的,一生只领一件任务的天行者。”
“这个任务,就是我?”长孙无极淡淡问。
“然也!”拓跋明珠手一合,“不过不要误会,那个五岁抱走你险些害你失明的德王妃不是我,那是真的,但在那之后,便是我了。”
“师傅派你去无极,保护和监视兼而有之吧?”长孙无极默然半晌,问,“确实,没有比德王疯妃更适合的角色了,白日里,对王妃心存愧疚的德王会有意无意泄露给你我的信息,夜晚,一个疯子在不在她的窝里,也没有人会注意。”
“你不要误会殿主的心意。”拓跋明珠立即道,“你是殿主寄予厚望的弟子,殿主关心你的成长,如此而已。”
“你以德王妃的身份装疯,促成德王和我母后越发大胆的私情,以至于最后私欲膨胀铤而走险,你私下做手脚,让他们走上放纵私情枉顾亲情的道路,好让我对亲情人生产生失望厌倦,最终清心寡欲诚心效力于师门,好接下殿主大位。”长孙无极好像没听见她的解释,漠然道,“好,很好,真是……一片苦心。”
一片苦心。
苦,心。
一生里亲情的渴望破灭,一生里母爱的求而不得,一生里亲生父子决裂,对敌沙场,最终喋血自杀于眼前,令他长痛在心的惨烈结局,不过是他的师傅,那高踞云端的殿主大人为了斩断他红尘之恋,迫他全心归属于师门的幕后翻云覆雨手。
如果不是遇见扶摇,如果不是那般灼热明媚的女子执着的用自己的鲜亮照耀了他,也许原本就清冷淡然的他,真的会因为那些求而不得,因为那些自少年时便开始的寒冷,而心灰意冷放弃十丈软红之恋,将一生的心血,尽献于高天雪山之上的师门。
长孙无极看着拓跋明珠,眉梢眼角晕开一片浅浅的笑意,那明明是笑,拓跋明珠却看出一片雪后般的寒意,以至于这位神殿新贵,也不自禁的退后两步。
“今日你伏兵于此,却又是为何?”长孙无极不动,负手看她,“难道一直保持中立的乾达婆王,所谓的中立只是个幌子?作为天行者的你,是要最先跳出来,为紧那罗王做开路先锋吗?”
“殿下,你确实绝世聪明。”拓跋明珠笑,“和你说话真是省力。”
她手一挥,乾达婆殿军手中弓弩机簧轧轧连响,箭在弦上,弦上乌黑的重箭,在极近的距离之内,如毒蛇之眼,森然盯紧长孙无极的后心。
“那是因为……”长孙无极却好像没看见那些箭,依旧负手而立,淡淡答道,“好巧,我想做的事,和你一样。”
“铿!”
钢铁之属摩擦山壁的声音传来,那方向似乎是在头顶,拓跋明珠大惊抬头,脸色立刻变了。
上方,山谷两侧山壁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批黑甲男子,紧紧贴伏在山壁之上,手中持着比乾达婆军更为粗长的巨弓强弩,弩上箭芒微蓝,寒芒闪烁,碰撞之声在雪雾之中铮铮作响,山半腰的一处平台之上,隐约还可以看见早已安置好的比弓弩强劲百倍的床弩。
那些人出现的角度和范围,正好将乾达婆殿军再次全部包围了进去。
“陷人者反被陷。”长孙无极近乎和蔼的对拓跋明珠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乾达婆王,本座的龙部殿军,也等你很久了。”
拓跋明珠脸色这回真的变了,今日和长孙无极一番对峙,翻翻覆覆瞬息万变,她自认为机变聪明富于智计,如今却已对那翻来覆去的变化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你什么时间发现的?”她声音颤抖,一字字碎裂的挤出来。
“当然没你在我身边潜伏那么早。”长孙无极很有耐心,“但是就算神殿女子很难寻到良人,见到男子易动春心,也不该丝毫不加以查问,就对不属于一部的同僚全盘信任吧?”
拓跋明珠嘴唇蠕动,脸色死灰,骗人者反被骗,一路上她以为自己扮演得很好,真正将圣主殿下瞒过,不想不过是在一场大戏中演了个小丑的角色,自己念白着台词沾沾自喜,却不知台下人含笑观看,满面讥诮。
“你想引我到这里杀了我,”长孙无极没有笑意的微笑,“正好,我也需要你的身份做个掩护,将我想要带来的人,最省力的带到长青神山。”
拓跋明珠咬紧嘴唇,突然哀声道:“殿下……你要怎么对我?”
“杀你。”长孙无极答得简单而不容置疑,伸出一指,随随便便将拓跋明珠的剑推开,手指虚点,指端光明一线泻出,如一道乳白的玉线,瞬间点上了拓跋明珠眉心。
拓跋明珠看着那玉线,眼前一黑,这明明是神殿最高等级的化玉内功,据说除了殿主至今无人练成,不想圣主竟然功成!
她这下动也不敢动,听着他语气冷淡而坚定,心中一片冰凉,咬牙道:“我……我是乾达婆王,即使你是圣主殿下,你也不能任意杀戮神殿大王……”
“他是不能!”
听不出年轻的男子声音突然从半空之中响起,随即金光大亮一绽又收,如一道金色的虹跨越山谷,四壁地面,刹那间都灿灿如镀金,泛出华丽而又森凉的光芒。
金光所及之处,山壁上,山谷中,那些埋伏着的乾达婆殿军和龙部殿军突然齐齐无声栽落。
金光中,乾达婆王转身就奔,试图奔向金光来处,大呼:“殿主,圣主叛变了!他庇护神殿敌人,还想出卖禁地,属下想阻止他,他要杀人灭口!”
金光之中,长孙无极突然飞身而起,手中如意紫光一闪,直击乾达婆王背心。
这个害他父母走上歧路,这个包藏祸心伤他一生亲情的女子,他不会放过!
半空里一身断喝:“无极,住手!”
长孙无极听而不闻,一闪身已经超越金光。
乾达婆王奔得奇快,那金光似有牵可之力,弓领着她奔向金光来处,同时阻拦住长孙无极,眼看她就要脱离紫玉如意的攻击范围。
长孙无极突然伸手一划,生生将金光划在身前半尺之地,随即手指一张,五指之中玉线五道如五只白玉杵,刹那飞出,一道接一道的撞击在紫玉如意上,每次撞击都将紫玉如意撞得离拓跋明珠更近些,她身形快,那一层层回旋递进的撞击真力却更快,第三道白光撞来时还相差三尺,第四道白光撞过,离拓跋明珠衣衫只剩手指长的距离。
拓跋明珠吓得心胆俱裂,用尽了一身的所有功力向前纵,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