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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载沉载浮着对瞪,各自的目光里都饱含疼痛,半晌孟扶摇眼一闭,无声扭头。
她没有任性的权利,她甚至没有回头的权利!
身后,前方,都有为她生死不知的人们!
她停在中央,心裂两半,恨不得一身撕成两截,化在天地间!
扭头那一霎一滴泪水飞溅而出,滴落在战北野手上,那点潮湿如倾盆大雨,瞬间也湿透了战北野心情,半晌他低低道:“别担心……宗越医圣身份和我们不同,穹苍以前也得过他的帮助,不会难为他的。”
孟扶摇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心中凄凉的痛着,宗越到底怎样了?他落在了哪里?刚才天光一亮间只看见他半身浴血,是皮外伤还是重及内腑的重伤?他的通神医术,能不能救他自己?
原谅我不得不抛下你……
然而我不会原谅自己……
身周飘絮朵朵,云一般的浮游缭绕,天光明亮如雪,人在云中。
第三境,云浮。
孟扶摇无心欣赏美景,只在那样飞絮游烟,截然不同于前两境阴森昏暗的明亮里,痴痴的出神。
身周碎云飘荡,悠悠晃晃,云絮轻软若羽,空气悠然静谧,隐约不知哪里传来琳琅古乐,曲调舒缓如大河汤汤,悦耳悦心,人在其中若身入温水,温暖、安宁、而放松,没有杀气没有黑暗没有幽魂没有刀风,这一境祥和得像是一个梦。
仿佛那些牺牲和流血,那些白骨和鬼哭,那些存心要置她于死地的重重杀着,突然都被抹去。
经历了一路的浴血拼杀,一路的焚心焦灼,此刻的宁静似乎在呼唤着身心俱疲的人们的休憩和回归,不需言语,无尽诱惑。
孟扶摇觉得眼皮很重,不受控制的拼命要粘在一起。
她太累了,确实需要一场修补真元恢复元气的睡眠。
心中隐隐约约是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睡觉,然而那种疲乏感就像潮水,一波波的冲来,她抗过一波下一波又卷近,在一波波的抗拒中,她的防线被一点点冲刷,松懈。
身周几人,云痕和她一样,也在半垂着眼晴,铁成似乎在努力支撑着要坐起,却不能自抑的向后倒,姚迅早已睡倒鼾声震天。
刚才那一阵,他们虽然没有像孟扶摇和宗越那里那样,承受了最主要的攻击,但是一番躲闪也都已累了。
最清醒的还是战北野。
他天生神勇,精力充沛,又不像孟扶摇连闯两境身心俱疲,所以在这人人昏昏欲睡的时刻,他还勉强保持着清醒,见孟扶摇眼睫半开半合,急忙伸手去拍她:“别睡!”
孟扶摇猛然一醒,自己也知道不对,急忙振作精神,又去拍那几个人:“起来!都别睡都别睡!”
云痕睁开了眼,铁成哼了一声却爬不起,姚迅却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怎么叫也叫不醒。
连金刚和九尾都浮在那里,舒服的眯上眼睛呼呼大睡。
孟扶摇心知不好,拼命的掐自己,又努力的想让自己下沉,脚踏实地也许就能清醒一点,然而在这诡异的地方,连千斤坠都失去了效用,战北野拉住她,又示意她拉住云痕,几人串在一起同时运功,以三人的实力,地下便是一层花岗石也能踏沉,不想也只是身子略略一沉,便即弹起。
孟扶摇这一运功,身体里的疲乏感越发明显,头一仰,竟然就突然睡着了。
在她之后,云痕一直抓着她的手也一松,闭上了眼睛。
勉强维持着清醒的战北野,眼见那两人也中了道,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嘬一声拔出长剑,砍在臂上。
鲜血飚射,溅起三尺!
战北野自己都被这激血的猛烈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想自刺以疼痛保持清醒,不想在这鬼地方,一旦出血便鲜血标射,竟然喷泉般控制不住。
鲜血溅在云絮之间,直冲长空,瞬间战北野全身斑斑鲜血,就像刚刚杀了数百人,看起来十分惨烈。
他无奈的苦笑一下,只好赶紧紧紧包扎,好半天才止住血。
像这样,靠自刺维持清醒根本行不通,人还没清醒,血已经流光。
但是,就是这样飘着?那也没什么杀手啊,战北野一边护住孟扶摇,一边犹疑的看向四周,云絮大朵飘过,浮云之间,隐约还有些什么东西,但是他们漂浮着,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慢动作,一时也过不去。
刚才大量失血的战北野,渐渐也觉困意浓厚,眼帘将要缓缓合起。
却突然觉得哪里有冷风!
那风像是从地底吹出来一般,森凉阴冷,和这云浮之境的悠然温暖催眠感觉截然不同,像是一头蹲伏在云层之后的兽,张开大口等待猎物的自动上门。
战北野霍然睁眼。
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在他们一直飘往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洞!
那洞中一片深红,隐约有火焰一般的物事翻搅奔腾,火光灼热跃动,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浪。
而几个人,都在毫无所觉的向那个火洞飘去。
战北野刹那间便出了一身大汗。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穹苍四境从来没有听说谁顺利通过,知道为什么听说有人闯四境,到头来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两阵历经艰难耗费真力,武功再高的人都精疲力尽,到了这个舒缓环境,放松松懈是必然的,而只要眼睛一闭,便会被卷入火洞,身化飞灰尸骨无存。
刚才如果他也睡着了,一样是这个下场!
飘在最前面的姚迅,已经触及了洞的边缘!
战北野突然窜过去,这一窜尽了全力,也不过窜出了丈许,堪堪挡住了姚迅,他一脚将姚迅踢出去,一转头,铁成又飘了过来。
好容易费了比平时多十倍的力气将铁成推开,云痕又飘到了。
战北野长剑连出,用剑柄将云痕挡住,再用手和腿挡住姚迅铁成,好容易舒口气,一回头魂飞魄散。
孟扶摇的头已经靠近了那洞口,一阵火苗卷出来,哧一声便燎掉了她一截头发!
这一烧她震了震,似乎要醒,但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眼看着就要被卷进去。
战北野已经没有办法再拦住她,更没有办法同时拦住四个人。
他突然松手松腿,弃剑,身子一退!
他一松,那四人都慢慢飘过来。
只是这刹那间,他已经扑到了洞口,以背向着洞中的火焰,用胸口挡住了洞口。
他堵在了洞口。
堵住了离洞口最近的孟扶摇,也堵住了孟扶摇身后飘过来的那几个。
身后灼浪千层,火舌燎卷,如同巨大火蛇的长舌,时不时呼啦一下卷探出来,燎上堵在洞口的人的后背。
后背衣服慢慢烧没,肌肤被渐渐灼红,起泡,再过阵子,就会被烤焦。
战北野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汗殊滚滚而落,滴在衣服上瞬间被热浪烤干,背后的剧痛一阵甚过一阵,肌肤受伤程度不断加重,每次新的火舌卷来,便在原先的伤上更灼一层,疼痛也便更加重一分。
那火并不猛烈,也不无时无刻出现,然而唯因如此,这成为世上最缓慢最难熬的,火刑。
他却始终不挣扎,不呼叫,只是垂目看着身前的孟扶摇,看着她似乎沉浸在甜美的梦中,热汗滚滚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孟扶摇还在梦境中挣扎着,沉在无法摆脱的睡眠中,浑然不知,她睡在火洞之口,而那里,有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她隔绝了焚心烈火。
那不是惊神箭的刹那烈火,可以躲避可以一扑便灭,那是精心布置的深狱阴火,火舌缓慢的舔抵,渐渐烤干身体里的所有水分,用无休无止剧烈的疼痛,一点点焚尽人的灵魂和意志。
直到用最慢最残忍的速度,将人烧死。
云浮之境火舌阴阴,九天之巅冰风颤颤。
长孙无极正凝神,细听风中传来的动静。
冰洞之下的声音极其细微,连三百米处看守的弟子都没听见,杀气却浓烈如彤云,无声无息逼近来。
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长孙无极的暗杀已经箭在弦上。
长孙无极面色平静,目光却如针尖般缩紧。
长青神殿两派之争早已延续多年,纵然他无心殿主之位,也不得不被卷入漩涡,如今他为扶摇背离师门,算是已经放弃了殿主大位,然而那些人依旧不放心,还是不肯放过。
对方不会公开用刑置他死地,以免落人口实被殿主追究,也不可能杀上接天峰惊动看守的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刺杀,让他不落痕迹的死,看起来还得像是不堪重刑自然死亡。
长孙无极缓缓将丝绢收起,用手指推进衣袖里。
他注视着前方,风雪之中,一道灰黑的影子从山下幽魂般飞起,双翅一振直扑入洞中。
那东西落在刑架上,一偏头,金色眼珠冷光闪闪的看着长孙无极,青色的羽毛油光滑亮,体型极大,动作却极轻巧。
是一只青色的隼,长青神山特有的凶禽,在殿中,将隼调教得最好的,就是那位那日亲手将长孙无极绑上刑架的四长老。
那隼冷冷睨着长孙无极,长孙无极正猜测着它是要去啄自己眼晴还是动自己伤口,那东西突然再次振翅飞起。
于此同时,刑架突然倒了下来。
无声无息,也没有折断,就那样缓缓倒下,带着长孙无极的身体平倒在地。
风雪尽头隐约有弹指之声,一缕劲风飞射,点了长孙无极哑穴。
随即青影一闪,那训练有素的凶禽落在了长孙无极身上。
准准落在他心口,将沉重的身体整个压上。
冰风呼啸,冰洞无声,放倒的刑架和刑架上的人,不伤人却压心的猛禽。
白亮的冰反射着猛禽青色的羽,一动不动的像一个突然降临的噩梦。
高天之上,空荡荡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刹那间谋杀发生。
一场精心炮制的,一旦发生,即使有人怀疑也没可能找到证据的谋杀。
武功被制的衰弱身体,心口紧紧压上的重物,无法运功抵抗的长期心脏被压迫……等于,毫无痕迹的死亡。
山下!紧那罗王仰头注视着那苍鹰飞往的方向,目光闪动。
一人大袖飘飘的从山顶下来,紧那罗王迎上几步,低低笑道:“这事我来便成,哪值当劳动您。”
“你的功力,只怕还不够隔空推倒刑架而不断吧?”迦楼罗王回首看看那方向,“明早等人死了,你记得把刑架推回原来位置。”
紧那罗王应了,又转头对身侧一人低声道:“多谢四长老出借你殿中久经训练的青隼,没想到您也亲自过来了。”
“不亲眼看着那小子伏诛,总是不能安心。”四长老一脸狰狞,“早该死了的人,偏不肯死,只好送他一程!”
“不必您亲自动手。”紧那罗王笑,“青隼在他心口蹲上一夜,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承受不了的,明早自然会死得无声无息,没有伤没有毒没有截死穴征象,什么都不会看出来。”
“不要掉以轻心。”迦楼罗王道,“这人心思深沉,智计多端,最擅算计人,你留在这里,确定他断气再走。”
紧那罗王躬身应是,四长老突然道:“我也留在这里。”
紧那罗王怔了怔,四长老笑道:“青隼是我的,我自然要看着,莫要一不小心落入别人之手。”
“那您请便。”紧那罗王笑笑,负手仰头看着上方。
黑暗中两人目光灼灼,等待一个人无声的死亡。
穹苍长青 第十四章 大结局上
孟扶摇沉在梦魇般的睡眠中。
她的躯体在被逼令沉睡,意识却躁动不安,内心深处知道此刻绝对不能睡着,也知道一旦睡着后果严重,甚至也隐约感觉到,就在身边,就在面前,有人在为她的安全生死挣扎,那人的目光深深,睁不开眼也能感应到那眼神似要看进她的灵魂,沉切而热烈,她为此心中生了灼灼的火,在一片惊恐的燥热之中,不住的勒令自己,要醒来,要醒来——要醒来。
于是很多时候她真以为自己醒来了,以为自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