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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著?
这是润玉当天第二次被人摔得七晕八素。也罢,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身为阶
下囚,被人刑求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拍拍衣衫上的尘埃站起来,自己都被污秽
褴褛的外形和气息薰得受不了,然后抬眼打量自己又被送入哪个人间地狱──
「啊……」她的下巴掉下来。「哦……呃……」
咕噜咕噜的异响从喉咙基部翻涌上来。
不,这不是真的!她肯定看错了。只要闭上眼睛,默数到十再张开来,眼前
的景象就会消失,她会从噩梦中清醒,发觉自己仍然躺在苏州老家的闺床,侍
剑在一旁服侍她进茶,而且眼前绝对没有一个──裸男!
她闭眼。她张眼。
赤身露体的臭男人仍然杵在营帐中间,半副肌肉块垒的体躯浸浴在水色清净
的大木桶里。
哦,老天,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骇人的画面。野蛮人没穿衣服的气势甚至比平
常威猛好几倍,照理说,一个男人脱光光地站在木桶里的笨样子应该很可笑的,
他为什么与众不同呢?
她又想晕倒了……真的,她快晕倒了……
「站稳!」撒克尔暴出一声大喝。「如果你敢昏倒,我保证将你的哥哥吊起
来鞭打,打到你清醒为止。」
润玉立刻睁大眼睛,脊梁骨挺得又稳又直。
──卑鄙卑鄙!居然拿同伴的安危来胁迫我,你到底算不算英雄好汉?有种
就和我二哥单挑呀!我才不信你打得过他!
可惜她是个「哑巴」,满肚子的火气只能闷在体内发酵。
撒克尔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尚可教也。
「过来帮我擦背。」
──我?帮你擦背?没搞错吧!老兄。
润玉死命摇头。
撒克尔好不容易稍微放霁的眉宇马上又凑拢起来,「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自
己的身分…
…」
──你是我们的俘虏,而俘虏是没有选择权的。她无声地替他说完。老词了!
既然二哥他们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上,她似乎没有太多变通的方式,只好乖乖
拿起挂在浴桶边缘的白布,迟疑地走到他身后。
吓死人了,他的背上全是凹凸不平的钢筋铁肌,被大漠的艳阳曝晒成赤铜般
的色泽。以前曾经听爹爹说,四肢发达的大汉通常头脑愚笨得紧,撒克尔八成
可以归类于这种典型。
白巾捏在掌心,她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的柔荑贴上他的硬背。
感觉好奇怪!她不曾碰触过男性的裸背,原来他们的皮肤比起女人厚实多了,
摸起来像皮革,似乎连利刃也抵挡得住。
「你磨磨蹭蹭的到底在干什么?替我搔痒吗?」他洗得不耐烦。「你多久没
吃饭、便不出力气是不是?我不是水做的,用力一点揉不坏的。」
──蛮牛!她暗咒。宫家姑娘亲自帮你刷背,你还嫌东嫌西的,你以为当世
多少臭男人可以享有这等殊荣?
手下的力道立刻加重,老实不客气的捶打揉捏起来。
所谓「大而无当」,八成是专门发明来形容撒克尔的。个头生得豪壮有什么
用?干的还不是杀人越货的没本钱买卖。思及她和其他同伴的生死仍然操在野
蛮人的手上,她气恨得只想抢过一柄匕首戳进古铜色的背心。
可惜她自认为下手重得不能再重的花拳绣腿,对他而言仍然像搔痒一样。
「真不晓得那群手下败将养你做什么?力气比米虫还小!」他忽然反手握住
她的皓腕,一把拖进浴盆里。
「唔……」润玉一摔进又深又直的木桶里,清水霎时淹到她的胸臆间。她惊
骇欲绝,双手拚命拍打水流,竭力想在狭窄的木桶里站直娇躯。
她快被他淹死了!野蛮人也不想想两人身高的差距,尽管这桶温水的高度仅
仅浸到他的腰部,对她而言却足以灭顶。
她的脚下一个打滑,登时灌进两口水液。
太残酷了,命运之神居然陷害她吞咽他的洗澡水!喝进一个臭男人恶心的洗
澡水!她噗的一声呛咳出来,只差没扶著木桶边缘大吐特吐。
「脏死了!小鬼,你有多久没净浴过身子?」小鬼头一掉进澡缸里,水泽立
刻浮上一层黄黑色的尘土,脏得吓人。「你立刻把自己清洗乾净!」
撒克尔自行跳出浴桶来。
──啊!
润玉无声地尖叫,飞快捂起眼珠子。他竟敢赤裸裸地在陌生人面前走来走去,
怎么半丝羞耻心也没有?
「怎么,你害臊?」撒克尔带笑的语气调侃著他的过度反应。「瞧瞧你这副
窝囊相!男子汉大丈夫,还像个娘儿们似的忸忸怩怩的,你这辈子没见过别人
的身体吗?」
她拚命点头,仍然不敢张开眼睛。
「那好,反正以后你会经常看见。」
这是什么意思?她猛然放下梧住眼皮的双手,发现他仍然衣衫不整,赶紧又
掩起来。
「我的营帐里缺少一个打点琐事的小厮,你倒挺合我用的。」他从箧柜内拿
出罩衣套上,开始著装。「你的兄弟们后天就要出发去挖凿河床,一个多月后
才会回来,凭你那副三脚猫的力气跟上去只会碍手碍脚,不如留在镇上做我的
侍从。哪天我心情好,查清楚你们没犯多少大奸大恶,或许会善心大发地放你
们回家也说不定。」
二哥他们要丢下她去拓宽河床?她的脸色瞬间刷上一层粉白。不,他们不可
以把她跟这群土匪单独留下来,野蛮人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她的身分,且看他的
火爆脾气,届时即使不杀死她也会揍得她只剩半条命,她不要!
「咦?你的脸色很难看耶!」撒克尔咋咋舌头。「看样子你非常不满意我的
安排,是不是?」
──是!是!是!我宁愿操劳过度,在河床光荣殉职,她忙不迭地点头,「
基本上,我这个人很好商量,」他宽宏大量地对她点点头,润玉的心头霎时涌
上无尽的人性光辉和希望。「只可惜你是俘虏……」
──而俘虏是没有选择权的。
──他奶奶的!你耍我?
这下子连她都学会她老爹的口头禅。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有任何不服从命令的举动,或者妄想私自逃离青秣镇,
我马上飞鸽传书给青秣溪源头的手下,叫他们杀光你的同夥,所以你最好别轻
举妄动。」大家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以后小鬼头偷溜到水源处认亲人,却
只见到一排骷髅迎接他。害别人白跑一趟总是让人过意不去嘛!「好啦!先把
身体洗乾净,我不希望成天对牢一个发出恶臭的下人。」
被一个臭男人嫌她臭,委实奇耻大辱。
润王静静等到他著好衣裘。
「咦?你还没开始洗?」撒克尔开始失去耐性。「我可没有一整天的时间陪
你闲耗,刚才被你吐脏的衣服还躺在河边等著你清洗呢!」
她的眼光从他的面颊移到营帐门口。
──姑娘的意思够清楚了吧?
「你叫我出去?」他又好气又好笑。「小子,难不成你害臊?」
对!她颔首,即使受他耻笑也认了。
「不行!」他乾乾脆脆地断了她的生路。「我还有一大把事情没有做。而且
你最好习惯在我面前净身,因为我不会冒著被你逃脱、去搬救兵的危险,让你
私下到河边洗浴。」
──你明明拿同伴的性命威胁我,我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溜掉?
撒克尔彷佛看穿她的心意。「凡事都有万一,或许你和这帮歹徒的感情欠佳,
即使害他们砍头也无所谓,我当然不能冒险。」
换言之,她维持身分不曝光的可能性正面临重大的考验。
不!宁死不屈,宁愿臭死也不要被外族蛮子看见她的身子。
润玉倔强地仰高腮帮子。
这种充满挑衅意味的肢体语言立刻惹毛了他。杀千刀的!这小子似乎不打不
听话。
「好!」他发狠。「你不洗,我帮你洗!」
他大踏步朝她逼进而来。
危险!
润玉终于意识到情况对她大大不利,她翻身跳出木桶,生平从未像现在这么
手脚灵活过。第一个目标:冲向七尺外的出入口。
撒克尔看准她的意图,脚下加快速度,抢先一步挡住她的逃生路径。
前方的去路变成死胡同,她连忙掉头,奔回营帐深处,野蛮人不愧为大头目
的身分,睡帐的空间比其他营区大上两倍左右。可能,就因为帐内的地方宽敞,
可以容她藏身的家具缝隙相对地减少许多。他甚至没有准备高脚床铺让她垂涎
一下,害她连「床底下」这个绝佳的龟缩地点也落空了。
项背的汗毛提醒她敌人正在飞速接近当中,绝望之下,她只好冲向营帐边缘,
紧紧搂住一根支撑皮布帐子的木柱。
撒克尔的临时住所总共依靠八根类似的支点撑起整座营帐。她随手挑中一根,
那处角落正好悬挂著内部较为沈重的物体,比如他的盔甲、鞍具、和称手的重
型兵器。
「还想逃?」他的火气完全被她激发出来。「瞧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我就不
信今天洗不到你的臭皮囊!」
不要、不要、不要!
他的大手箍上她的小蛮腰,死命想将她拖回正中央的浴桶,润玉好不容易攀
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当然不肯轻易放手。两个人赖在角落边缘拉拉扯扯,最后
她索性连双脚也盘上柱子,全身像只软骨虫黏在帐幕上。
倘若撒克尔当真使出一身劲道,只怕她连腰骨也被他捏碎了。但是事情没有
调查清楚之前,他不想随便出手伤人,所以十成力气仅施展出两成来,润玉才
能僵持到现在而不落败。
「好!」他暴出一声大喝。「你真的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没错。
她的瞳仁儿射出永不妥协的光芒。
撒克尔气得全身骨头关节吱吱噶噶乱响。
「咱们走著瞧!」他咬牙切齿地环住她,连著柱子在内。
他想做什么?润玉察觉他手臂放置的位置距离她的酥胸只有一寸多,霎时提
高警觉。
他突然猛力摇撼起来。
「……」她无声地张开嘴巴尖叫。
地动天摇的眩目感自她的体内深处泛滥到体外。撒克尔的巨力一旦运上劲来,
虽然不至于夸张到足以力拔山河,可是寻常碗口大的树干被他连根拔起来也算
家常便饭。她的眼睑紧紧合起来,抵挡那般席卷她的反胃作用。耳中隐隐听见
噶噶的裂断声,她分不清声音的来源究竟是哪里,可能是她的骨头和关节吧!
「你还不放手?」他的蛮性发挥到最高点。「咱们就来看看谁把持得久!」
极端强剧的摇晃力仍然笼罩著她,她咬著下唇,铁了心和他耗上了。
喀喇!清清楚楚的断裂声传进两人耳内,再也不容许两人忽视。
撒克尔心中一动,终于分辨出这个异响的起源处。
「小心──」他的呼声稍微晚了一步。
润玉紧抱的木干承受不了两个人激烈的状况,蓦地根基部分断成两截。
惨烈的灾情就此发生。
他随著小鬼头的身体扑倒在帐布上,圆形的营帐突然瘫塌了一个角落。
悬空的重型器物再加上两个人的体重,对附近两根柱子的支撑力形成空前的
挑战。木柱子奋力迎向外力的挑战,可惜终究敌不过敌人强大的火力,噶吱两
声,颓然跟著第一根殉难的同伴一起投向大地的怀抱。
原本塌陷一个角落的帐篷转眼间变成不规则形,西侧的半边完全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