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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我调查的那个女人,的确是怀孕了。”
任宁远还是面无表情,只说:“下去吧。”
任宁远敲了敲小书房的门,而後推门进去。
曲珂坐在桌前看书,听见他进来的动静,连头也不回。
这段时间,这种似乎并无缘由的冷战气氛,莫名地在两人之间蔓延。曲珂对他那种微妙的恨意,似乎又回来了。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
“你不要怪你爸爸。”
“……”
“我希望,你也能有心理准备。”
曲珂没吭声,翻著她的书。
“也许同秋,还是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
“……”
“你也知道,其实你……”
曲珂回头用力瞪著你,大大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对,我不是他亲生的。不过,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他和曲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都算是难得的好伴侣,好女儿。
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关联,其实并不紧密。他们的好,也未必是他所想要的。,
那个男人随时都有有足够的权利,轻易抛弃他们。
曲同秋回到家,手里提了满满两袋子的菜。
他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因为忙著替朋友打点,家里头难免就疏忽了。一得空闲,就赶紧要加倍补偿。
不过说起来,他女儿其实已经懂事了,不需要他像小时候那麽跟前跟後地照料。任家有佣人有司机有园丁有家庭教师,他的作用反而变得渺小下来。
至於任宁远,那就更不用提了,他只见过别人需要任宁远,求著任宁远,还真没见过任宁远需要谁的。
这一大一小,都太能干厉害,家里渐渐就有点用不上他了。不过他给自己颁发了个家长的头衔,就还是有失职的感觉。
曲珂正在客厅里抱著她的笔记本做事,任宁远也在看杂志,见了他,两人都有些意外,曲珂问:“老爸今天怎麽这麽早哇?”
曲同秋笑道:“爸爸今晚要给你做好吃的。”
在家他现在倒不常做饭,三餐大多是交给任家的厨师。因为要等他从店里回来再动手准备晚餐,时间上就太晚了,再说他会的菜色,其实也不如人家多。
今天有时间下厨,他就卖力祭出十二分本事,先弄个清炸鸡卷,将鸡脯肉切了片,拌至入味,再卷上火腿条,蘸了蛋糊,下油锅炸熟;接著又把把鱼肉打成浆,加入木瓜段,丝瓜段,做了个爽口的木瓜滑鱼。
这两道先端出去,给那父女俩尝尝味道,此後又有清蒸鲥鱼,牛肉龙凤片,脆炸蟹钳,蜜橘冰糖藕,手剥笋。
最後还烧了个文丝豆腐汤,将熟笋、水发冬菇、油菜、番茄一一切成丝条,跟切过的水发粉丝一起炒热,用高汤烧沸,再把手工切得细如发丝的水豆腐放入其中。汤烧出来淋些麻油,愈发色泽美妙,汁浓味鲜。
曲同秋忙出一头一身的汗,但还是很满足。把汤端出去,不顾自己脸上还往下淌汗,就忙著招呼他们:“来,尝尝看。趁热比较鲜。”
他别的方面都太一般,起码是没法给这父女俩做点什麽的,於是在力所能及的领域里,就毫不掩饰自己那点带了弥补的讨好。
曲珂用虾仁做的假蟹钳,蘸了番茄酱吃:“哇,今天做这麽多菜,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吗?”
曲同秋坐到桌边,拿曲珂递过来的纸巾擦汗:“没,就是爸爸刚好有空嘛。”
曲珂吮了手指,又去吃下一道,把牛肉龙凤片里垫盘子的小麻花都挑出来吃了。任宁远也夹了些嫩笋,喝了点汤。
“老爸要是天天都能这麽做饭,那就好了。”
曲同秋闻言,不由叹口气:“这,以後未必有时间呢。”
外卖店要做大,乐斐却又跑回美国去了。他自认不是脑子多好的人,一个人管一家店,经常有点算不过来。
现在打算盘下隔壁的店面,给堂吃的客人好点的环境,打通了重新装修什麽的,估计又得起早贪黑地大忙一阵子。
曲珂停下筷子,张大眼睛看著他:“为什麽没时间?”
曲同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盘下店面的事,毕竟还没谈妥。他开这个店,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回本,当时太害怕生意做不下去,每日算账都要担心一回,弄得家里两个人也陪著他不得安宁。
现在又想著要扩大生意,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有把握。八字还没一撇,拿来聊的话,有点言之过早了。
“也没什麽,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
见女儿神色有些微妙,曲同秋忙又补一句:“能成的话,是好事啦。”
曲珂就突然放下筷子,一言不发推开椅子站起来。不等曲同秋回过神来,她已经转身,上楼去了。
曲同秋愣了一阵,还是任宁远先开口:“小孩子是这样。别太在意。吃饭吧。”
曲同秋“嗯”了一声,拿起筷子。
算起来,曲珂也到青春期了。第一次被她不耐烦地摔书说:“老爸你好罗嗦!”的时候,他还大受打击,一晚上没睡好。
现在倒也想开了。
十六岁正是叛逆的年纪,连他这样平庸不过的人,在那年轻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莫名地多愁善感,觉得跟父母无法沟通。
所以并不是女儿脾气变得不好,只是敏感的成长时期罢了。
曲珂越长大就越不像他,而越有任宁远的样子。漂亮,聪明,矜持的骄傲,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女儿已经成长为T大的名人了。他去学校看他们排演,还会有人说:“这是曲珂的爸爸。”然後很多男生围上来大拍他马屁,前前後後端茶送水搬椅子,弄得他受宠若惊,慌得不轻。
当然大多时候女儿还是会撒娇的,可爱的,贴心的,照样喜欢吊在他胳膊上。
但这就好像,他不过是一只猫,女儿还小的时候,他心安理得地觉得,女儿是只出色点的猫崽。而渐渐长大了,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比他大得多的小老虎。
曲珂光是读书之余金融投资的盈利,都比他全职打理一家店的所得要来得多。血缘的力量凸显出来,他就没法再自欺欺人。
“父亲”这位置,并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吃过晚饭,收拾过後,便和任宁远一起回了房间。今天又是周五,曲同秋怕自己忙到忘记这麽重要的日子,还把这特别写在备忘录上了。
他为了今晚,完全做好准备,但任宁远身上却不太看得出那方面的意向。
洗澡两人也是分开来洗,根本没有鸳鸯浴这回事。之後上了床,任宁远就索性坐著看起杂志来了。
曲同秋也在被窝里干坐了一阵子,最後终於鼓起勇气,凑过去,亲了男人一下。
任宁远看著他。
他在那眼光里,又硬著头皮把对方的睡衣扣子解开了。
直至上衣完全脱下,对方也没有回应,他就只能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而後走投无路地去试图解男人的裤子。
任宁远伸手按住他:“不用了。”
“……”
“你不需要这样的。”
“……”
“早点睡吧。”
曲同秋有些讪讪的,应了一声。在关灯以後的黑暗里,就只能安分地躺下来,而後拉高被子,一直盖到下巴。
他突然意识到,在任家,他似乎的确是个外人。
男人吃过早饭,拿上钥匙:“那个,晚上我早些回来,你跟小珂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事,吃什么都好。”
“哦,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任宁远看着男人出了门。
他知道曲同秋很在意他的感受,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弥补他和曲克。曲同秋是个好心肠的人,他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
而他并不想再利用这一点。
他是任宁远,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他都拥有,或者只要他想要,就几乎都能得到。作为一个强者,他没有向弱者索取的立场。
就像一个富人出于道德,不该去掏走穷人口袋里仅剩的硬币一样。
他从他那里拿走了那十几年,拿走了男人的尊严,拿走了曲珂,拿走了他所仅有的全部宝贵的东西。
而那人有一天竟然还是回到他身边,心平气和地躺在他枕边。
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侥幸。
甚至于有很多时候他半夜惊醒过来,还会怀疑这只是一场梦。幸好摸了一摸,那个人是真的还在。
曲同秋还活生生地在他身边,这就很好。足够好。
他不敢再贪得无厌地多要点什么。如果他的贪念再多一分,说不定那个人就会真的像失效的幻术一样消失了。
他是任宁远,强大的,沉稳的,可靠的。
但他其实比谁都更害怕。
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种。他想,他现在只是希望那个人能过上想过的生活,得到想要的东西,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
他的强大,未必能给自己带来幸福,但起码能成全和保障那个男人的幸福。
而至于他自己。
一个人所要承受的份量,应该和他的能力成正比。
曲同秋只是个小人物,理所当然应当得到一个轻松的人生。
而他是任宁远,他可以克制。
没有什么是他无法忍耐的。
任宁远回到家的时候,男人已经先回来了。
他听男人在门虚掩着的卧室里偷偷打电话,口气是安抚的,劝慰的。
“没事啦,你不用担心。我觉得没有问题,一定会给你个名分的啊。”
“……”
“不会的,你不要这么焦虑。你尽管放大胆子,去试试。万一成不了,还有我呢,我再替你去说,我不信他会是个不通情理的。”
任宁远站了一会儿,在男人发现他之前,尽量保持安静地离开了房子。
他太高估了自己身上人性的部分。
光是现在这样而已,事情还未进行到真正要面对的部分,他身体里那种不堪的魔性就已经在蠢蠢欲动,要撑破他的皮囊而狠狠地钻出来。
他在能把它压制回去之前,不能出现在那男人面前。他需要一点点不被那男人看见的时间。
在他那冷静的,宽容的外壳下,活跃着的其实是个纯粹的魔鬼。曾经他那样小心又小心,却还是把那男人生生逼疯了。
曲同秋也许已经忘记了这一点,甚至忘记他是黑道起家,到如今做的也不是清白生意这样最明显不过的事实,只盲目地看得见他温和的大度的最好的一面,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成是个圣人。
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构成。
来自他身上的很多东西,曲同秋其实都承受不住。
那男人如果知道他想要他的程度,也许会受到很大的惊吓。
所以他无法太真实。
重新回到家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冷静,平稳的任宁远了。
男人还在屋子里等着他,和曲珂一起,脸上像是有些急,听见他进门的动静,就忙站起来:“哎,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也关机,我还去店里找过你……”
任宁远脱下外套,交给他去挂起,温和道:“有点事,去处理了一下。”
“以后有事,还是要打电话说一声,也不费什么事,省得我们担心。”
任宁远笑道:“好。”
“我去把菜热一热,味道会差点,先将就吃吧。”
男人忙碌去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曲珂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是要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任宁远看着越来越和自己形似神似的少女,淡淡道:“先吃饭吧。”
他能为曲同秋做很多事,比如给他他从不敢想过的数目的金钱,给他权势,给他这世界上最穷奢极侈的享受。
但这些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