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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去了我家。我闻到你身上,有我亲人的血。”伊莉丝的脸,突然靠近他,尖尖的牙冒了出来。
白马就势朝旁边一滚,跟她拉开两步距离,撑起身子,瞪着她:“是。”
伊莉丝秀美的眉毛,抒在了一起:“他们……”
“死光了。狼人大部队筹谋已久的血洗行动很剽悍。”他一点铺垫也不做。
“为什么突然又回去?”伊莉丝冲上来,一把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将他逼撞到猎豹身上。
“因为你一直在睡梦中跟你爷爷还有族人们说对不起,拼命说拼命说。”白马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替你将歉意传达回去,这是免费赠送的服务。”他顿了顿,又道:“你早就知道我去了利马,却到现在才来盘问。你很怕从我口中证实他们的死亡么?”
伊莉丝的手无力地松开。
“以你爷爷的骄傲,在与宿敌的战争中死去,对你们家族的每个成员来说都是一种荣耀。他早知道狼人会大举进攻,也知道实力悬殊没有胜算,但逃跑是不被允许的。但你是例外。”白马勾起她的下巴,“我也很想知道,老头做这样的事,最终是亏本还是盈利。”
她拨开他的手,转身走到更加阴暗的角落里,沉默半晌,问:“你真正了解什么叫朝不保夕的生活么?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跟哥哥被狼人绑在十字架上,在阳光下变成飞灰;经常在梦中被人拖起来,塞到狭小的密室里,然后整夜都能听到激烈的厮打声与惨叫,当你昏昏睡去又醒来时,发现自己冰凉的双脚总是泡在流成河的鲜血里;最可怕的是,我们的敌人不怕阳光,而且一直在疯狂地进步。曾经,我们是他们唯一忌惮的存在,速度与力量,刀锋与子弹,是死神的镰刀。可如今,我们是他们的猎物。”她回过头,眼睛里蒙着一层灰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牙齿会突然袭来,撕碎你的身体。这样的生活,不会因为地点的改变而改变。”
“于是,你觉得时间太慢了。”白马笑笑,“于是,你在汽车旅馆里打算任由狼人来咬断你的脖子。你常常想,啊,让时间就这么停了吧,我受够了,再往前,也不过是绝望的重复。我没力气了,我很恐惧,不想再走了。”
伊莉丝的身子微微颠抖了一下,没说话。
“可你并不是没有力气啊,那两只狼最后可都是你干掉的。”白马又躺回原处,翻了个身,“小光头的生活,未必轻松过你。晚安。”
货仓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猎豹的车灯还亮着,车门也还打开着。
“好好睡一觉吧,妹子。”猎豹朝她闪了闪车灯,打了个呵欠。
船外,隐隐听到海的声音,他们的船,乘风破浪。
8。
丁零零!
几个夜归的山村少年骑着自行车从车窗外经过,留下一串欢快的车铃声跟好奇的目光。
“哇,是小汽车!”
“是越野车吧,咱村里还从来没来过这样的车子呢!真帅!”
有这样的赞美,山路再曲折颠簸,猎豹也跑得欢天喜地,把一座又一座村舍远远甩在了后头。
“你选择的路线太漫长曲折了。”伊莉丝皱眉道,“从中国驾车到乌克兰,简直不可想象。”
“不走寻常路是我的优点,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坐飞机,我就不坐。”白马一笑,“你看这一路上不是都很安全么。而且你要相信猎豹的体能与速度,它不是普通的车子嘛。它的速度你不是没有见识过。顶多再过一周,你就在乌克兰你同类温暖的怀抱里了。”
“然后我们就可以永别了吧。”她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
这时,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进入了视野,灰白色的石头枯燥地层叠在里头,一块破旧的半截石碑,对着一棵歪脖子老树,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冷清。残碑后头,零散着几座房舍,其中一座挂着某某招待所的牌子。
白马停了车,说天快亮了,就住这里。
招待所很简陋,伊莉丝在又硬又小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看看另一张床上,并没有白马的踪影。
她站到窗边,小心将窗帘撩开一条缝,最后一点阳光已落西山,招待所外头一片空旷,除了猎豹,便只有一盏路灯。白茫茫的灯光下,一只大狗时不时朝前头吠叫两声。
白马独自站在那歪脖子树下,背靠着树干,看着对面那残碑入神。她走出房间,朝他而去。
“睡醒了?”白马头也不回地问。
“耳朵真是比狗还灵。”她皱眉,“妖怪的听觉都很不错吧。”
“你真以为我是妖怪?”白马扭过头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妖怪白驹。据说是世上跑得最快的妖怪,原身就是一匹白色的马,能腾云驾雾,穿山越岭,也能幻化人四处游走。”伊莉丝说道,“虽然没感觉到你有那么厉害。”
白马笑问:“猎豹没告诉你白驹真正的特长?”
伊莉丝目瞪:“真正的?”
“白驹真正擅长的,是拨快人们的时间。”白马转过身,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许多年前,有个年轻男子,离乡背井去另一个城市讨生活,后来他失业了,又觉得无颜回老家,便委身在一个小旅馆里,日日与绝望为伍。后来,他听到白驹的传说,于是千方百计求它现身,说自己活得痛苦,又不敢自尽,希望它能让自己生命中的时间快快过去。白驹同意了,说那就将你剩下的几十年拨快成一天。”
伊莉丝有些吃惊:“一天?”
“于是,男人在一天之内,像看电影的快镜头似的,将自己剩下的几十年时间都‘看’完了。他看到自己在失业半年之后,又遇到了新的工作机会,从此平步青云,还娶到了贤惠美貌的老婆,妻贤子孝,安康到老。”
“然后呢?”
白马一笑:“哪还有什么然后。这一天之后,年轻的男人变成了耄耋老人,他的愿望达成了,他嫌弃的漫长时间,已经迅速过去了。这疯狂的人要求白驹把时间还给他,当然是不能的,奔跑过去的时间,永远不可能回来。最后,他好像把旅馆给烧了。”
伊莉丝咬住嘴唇,若有所思,半响才抬起头:“你编的?”
白马一吐舌头:“被你看穿了么?”
“这块碑跟这棵树又有什么故事吗?你看它们看得那么入神。”她看着这棵奇形怪状的老树,“我不介意你继续编。”
白马凑近她的耳朵,故作阴森道:“告诉你,这棵树上吊死过一个人,听说很多年都阴魂不散。不止这个,这树下还埋着一具尸体,听说是个女的,长得跟你还很像!”
“无聊!”伊莉丝狠狠剜了他一眼。
在白马的坏笑声中,猎豹的引擎声再度响起来,载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吸血鬼,奔入了茫茫夜色,朝北方飞驰。
9。
“你们真的不怕十字架跟大蒜吗?”白马笑嘻嘻地打量着这座坚固的地下城堡,虽然跟利马博物馆下的吸血鬼之家相比,这里实在是狭窄并简陋了许多——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名贵的家具,连人丁也十分稀薄。从进来到现在,来来去去也不过见到十几二十个人罢了。
不过,这里的头顶上,就是有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吸血鬼住在教堂下,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十字架那些东西,只对属于妖怪类的血妖有用,不要将我们跟妖怪划成一类。我们的起源也是人类。”对面那不苟言笑,看起来十分年轻貌美的男人,将一个黑色的布袋交给白马,“艾隆族长的信我已经看了,这是照他的要求付给你的报酬。很感谢你将伊莉丝小姐安全带到乌克兰来。”
白马将布袋收好,看看四周:“听说你是艾隆的心腹,他很早之前就让你悄悄离开秘鲁,来这里经营一个秘密的‘别墅’。看起来,你干得不结。”
“狼人们四处寻找吸血鬼的踪迹,越来越嚣张。总要做一些应变,哪怕在旁人看来是无济于事的行为。”男人坦白地说,“我遵照族长的意思,带领一小队族人,在这里隐居了近百年。至今,没有狼人发现这里。”
“一直躲下去么?”白马问。
“我们会反击。”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一直在研究抵御阳光的抗体,以及对付高级别狼人的方法。就算我们这一族被狼人杀尽,世上还有别的吸血鬼家族。哪怕只剩一个,战斗也不会结束。”
二楼的栏杆前,伊莉丝静静地站着,看着楼下那两个谈话的男人,她的背后,是一幅油画,画上,一位天使手执彩虹,朝空中的一轮红日飞翔。
白马从沙发上起身,道:“那就祝你们好运了!人,我完整无缺交给你们了,交易结束。后会无期。”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这里离地面很远,白马记得光是走那条弯曲的地道就需要二十分钟,走到尽头还要坐电梯才能到达真正的出口。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幽暗的地道里,传来一声质问。
他回头,伊莉丝习惯性地横抱着手臂,冷冷瞪着他,镶嵌在两边的壁灯,把她的眸子照得特别闪亮。
“不算是吧。”他挠头。
“真是搞不懂你。”伊莉丝放下手臂,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她面前,掏出艾隆交给他的链子,直接挂在她的脖子上。小小的红色石头,在她心口上晃动,光彩潋滟,生气蓬勃。
“这……”
“你爷爷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他妻子留给他的。”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你那位剽悍的奶奶说,这块石头里,有一颗生生不灭的心。我虽然不懂这些石头,无聊时也查了一下资料,说这种深埋在安第斯山脉里的红石头,依附着最勇敢的印加战士的灵魂,能唤醒活下去的勇气与热情。”
伊莉丝低头,看着心口前这块美丽的小东西,硬憋着眼泪,不许它落下来。
“你要是不出来,说不定这石头我就私吞了。看起来也蛮值钱的。”他耸耸肩。
“我很弱。各种力量都还不够稳定。”伊莉丝忽然说,语气里充满了犹疑与不自信。
“但你身上有最高级别吸血鬼的血统。这是谁都无法取代的。这意味着你的本领,也是超越一切的。你的父辈们都是称职的领袖,就算已经死去,他们的血仍在你身体里流动。”白马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狼人的进步可能很快很吓人,但你们仍有机会,只要活着。”
伊莉丝的嘴角突然扬起,道:“你可以退休了吧?”
白马眨眨眼,笑道:“对啊!猎豹还等着跟我一起去南非大草原养老呢!”
“以后不联系了?我们。”她问。
“不联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把狼人给我招来,我可不想跟那帮禽兽打架。”白马摇头。
“如果有一天我还是被狼人吃掉了呢。”她把脸凑近,“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安危了?”
“呃……”白马转了转眼珠,“这样吧,十年,十年为限。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活着,你就找人往那棵歪脖子树下埋一袋钻石。如此循环,每十年一袋!”
“太贪婪了。”伊莉丝皱眉。
“说定了。我走了。”白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绅士地亲了亲她的脸颊,“记住,时间会带来惊喜。”
说罢,他转身朝前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又停下来,沉默几秒,掏出那个黑布袋,从里头倒出一大把全美的钻石。
“伊莉丝,你的名字是不是彩虹女神的意思?”他转过身,一把钻石在他手掌上熠熠闪烁。
伊莉丝点头:“母亲给我起的,可以迎着阳光,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回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