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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被粗砺黝黑的手指狠狠钳住,被迫往上抬起,对上粗犷残佞的面容,对上那双直刺人心的残冷锐利的嗜杀眼眸。
覆在脸上的细辫子被轻轻拨开,露出一张褪了红肿,没有脱皮的小脸。肌肤白嫩细腻好似上等奶酪,双颊蒙著一层淡淡的霞红。眉毛像天边的新月,又弯又黑。眼睛双而大,黑多白少,明亮有神,生动无比。鼻梁挺直秀气,不大不小的嘴唇只有上下两道优美的圆弧线,上唇微翘,两片略厚的粉红唇瓣像花瓣般柔嫩润泽,诱人舔吻。
她的五官不如博巴贵女立体亮丽,也不如汉家贵女秀美清丽;她的言谈举止不如博巴贵女飒爽矜傲,也不如汉家贵女娴静优雅。她清秀灿烂,柔弱坚强,怯懦勇敢,狡猾胆小,既像是草原上盛开的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又像是草原中警惕无比的小老鼠,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逗得人心情愉悦。她也是他二十六年见过的最有趣的活玩物,让他颇有些爱不释手起来,不怎麽想她太快死在王的手中。
“晚上我让侍奴送来掺了颜料的防晒油脂,该怎麽用,你自己知道。”他捏著她的脸蛋,往右斜扯的嘴角散出几分狰狞,“另外,身为头獒的银猊的吃食是所有獒犬中最好的,你和它一个食盆里吃就不会饿得掉肉了。”
听到前面送油脂的话,罗朱心里还有那麽一星星感激,听到後面的话时,那份感激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是人,为毛要沦落到和畜牲吃一个盆子。而且这里的獒犬都是要吃人的,谁知道食盆里会不会出现人肉。
“记住,你不是人,你是奴隶,是比银猊更低等的獒奴。”释迦闼修伸指滑过她的眉眼,“除了别让人看到你的真实肌肤,最好也尽量别让人看清你的眼睛。它们太会说话了,会让你的所有沈默功亏一篑。”手指将衣袍从她的右肩拉下,光滑白嫩的肩头上盘踞著一个核桃般大的黑色穆赤王家奴印。粗砺的指尖在奴印上轻轻抚摸,淡淡道,“我是王的亲卫队正,只要你拥有这个穆赤王家奴印,我就永远不会奸淫你。”
是吗?罗朱怔怔地盯著他,紧绷的心悄悄送了些。
“原本的名字叫……罗朱?”他拉起她的衣袍遮住奴印,随口问道。
“是。”罗朱垂眸答道。
“罗朱?”他口里玩味重复,放开她站起身,讥诮道,“卑贱的獒奴已不配拥有本名,从今後,你的名字是猪猡,一只伺候王家獒犬的小肥猪。”说完,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由衷的欢畅。
罗朱低著头不置一言地保持沈默,但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知在什麽时候握成了拳,微微发著抖。终於,在居室内的男人大笑著迈出屋门时,她抓起格桑卓玛遗落在矮榻上的木桶朝门口狠狠掷去,暴睁的双眼戾气十足。
尼玛的才不是人!尼玛的全家才是猪猡!
她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捶著矮榻,心里泪水长流,尼玛的为毛没胆子骂出口啊啊啊!
、(13鲜币)第四十二章 獒奴的日子(一)
骤然而来的风雪整整呼啸了一夜,阿里漫长寒冷的冬季毫无预警地正式来临了。
第二天,雪停了,古格王城各个角落都铺上了厚厚的银白。明晃晃的太阳依旧高悬湛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却在狂烈的寒风中失去了最後一丝余温。
城墙上的牛角长号再度吹响,浑厚悠长的号声在古格王城上空与无数只秃鹫一同飞翔盘旋。它宣告著大军征战普兰的胜利,也宣告著伟大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的凯旋。
王城内几乎所有的古格民众都蜂涌出居室,停下手里的活计,不惧冰寒地虔诚地跪拜在王所要经过的道路两旁。前来古格王城贸易的各地商人们也都入乡随俗地和古格民众一起恭敬跪拜下来。
托林寺的莲华法王白玛丹增带领众多僧人出寺亲自迎接古格王的回归。他头戴黑红法帽,身著赤黄厚绒袈裟,袒露出蜜褐色的右臂,脖颈和手腕上缠绕著凤眼菩提念珠,稳稳当当地盘坐在一头雪白的犛牛身上。犛牛角上系著银铃和五彩丝带,背上披著织就了宝伞、金鱼、妙莲等八瑞相的五彩厚毡。行进的道路上铺满了五色幡旗,上面印著祈愿的祝福经文和超度的往生经文。著黄色和绛红色僧袍的僧人依照等级高低,一部分站在道路两旁,双手合十,垂眸不断地念诵著经文,为凯旋的王祈愿洗尘,为消亡在战争中的灵魂超度。一部分手持各相法器,随侍在法王身侧恭迎王驾。
古格大军在进入古格王国的统治领域後,就分批回到各个邑城驻守。一万王城军也在各都护的带领下进驻到王城周边的军营驻守。最後跟随在古格王身後接受百姓顶礼叩拜和僧人诵经迎驾的只有一千王家近卫军。
“恭迎王回城。”白玛丹增端坐犛牛背,双手结合十印对行到眼前的赞布卓顿颌首施礼。垂眸敛眼,法相温慈。
“多谢法王恭迎。”赞布卓顿连忙从马上翻身而下,合十还礼。这时,一名著黄色厚绒袈裟的护法上师牵来一头同样批了八宝瑞相厚毡的白犛牛过来。他笑了笑,跃身骑上犛牛,与白玛丹吉往托林寺并行。
征战前,王会到寺庙里举行祭祀,征战结束後,王同样要到寺庙中举行祭祀并斋沐三天。
古格国地位最高的王和法王骑祥瑞白犛牛并肩而行,两旁和身後跟随的是上千悍厉威猛的兵将和潜修教法的尊贵僧侣,这是何等的威压与神圣?伏跪在地的民众们心里又敬又畏,更是虔诚得不敢动弹一丁点。
“法王,今日呈献的祭品是普兰王室一族,不知您可满意?”赞布卓顿轻声笑道。
白玛丹增微微点头,目光落在赞布卓顿斜挎前腰间的乌金长刀上。刀鞘浮雕的十六瓣乌金莲花中间嵌著的灰白色骷髅头如今略呈暗红,里面囚禁的怨魂才是最上等的祭品。
“骷髅头已经变色,王的长刀该超度了。”他微笑道,唇边的笑若春风,若甘霖,隐隐散发出纯净圣洁的宝光,将从兵将们身上弥散出的阴霾凶煞和血腥戾气不声不响地驱散净化。
“多谢法王。”赞布卓顿微眯眼睛,身上浓郁的腥厉血煞也在白玛丹增的一笑中淡了许多。
“王,二十几天前,我在冥想中察觉有人在窥视长刀上的魂眼。”白玛丹增双手分摊在膝上结出禅定印,眸光半垂,风轻云淡地问道,“不知您是否曾遇上了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赞布卓顿蹙眉沈思片刻,最後无果地摇了摇头:“没有。”
白玛丹增又是微微一笑,犹如风拂雪莲。双眸轻阖,声音飘渺空灵,若有似无:“能窥视到长刀魂眼的人很有趣。王如果找到,请将这个祭品完整无缺地送给我。”
“好。”赞布卓顿淡漠应道,也轻阖了眸子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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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格王赞布卓顿要在托林寺祭祀斋沐三天,罗朱和格桑卓玛却在他回城的当天就被释迦闼修送进了王宫。
古格王的居住地同样分为夏宫和冬宫,夏宫是建在地面的宫殿,冬宫是在岩石之上凿成,属於洞穴般的建筑。据现代考察推断,冬宫是古格王室躲避阿里风雪的地方,也是王宫堡垒的心脏。几个宫区中间是廊道,虽为山体内部的洞穴,却很讲究地在该开窗的地方都开了洞。两边是十数米的悬崖绝壁,站在窗前可以远眺群山,俯视象泉河谷。而没有开窗口的宫室则显得黑暗无比,人如果进入,必须要点上酥油灯才能视物。
古格王的宠物是两头自小养大的名叫大雪和小雪的雪豹,数千军獒的头獒银猊并不是真正的宠物。它本是深山中一只野生头獒,两年前被古格王在狩猎中捕获,後臣服效力军队。由於各方面表现都非常优异,所以很得古格王的宠爱,时常随王征战狩猎。平日里,王宫中随时都有十来头凶悍獒犬配合兵士守卫,这些獒犬全是银猊从深山中带出来的精锐野獒,经过了恶劣环境的严苛训练和淘汰,比军中人工驯养的獒犬凶残了不止十倍,也颇受古格王的喜爱。
古格王无论出入何处,身边总会跟著两头雪豹宠物和数头獒犬,甚至连寝卧的居室也允许这些凶兽随意进驻蹲守。但这次在托林寺祭祀斋沐,却不能将雪豹和獒犬随身携带。
罗朱和格桑卓玛的穴屋就安排在獒犬房。由於现任古格王对野生獒犬与众不同的喜好,因而獒犬房紧邻冬宫,朝南的石壁上难能可贵地开凿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正方形窗口,距内室地面约一米六左右。靠著这点光线能勉强将大约二十平米的居室看清,铺在地面第一层的是厚厚的干枯软草,软草上面是厚实的犛牛皮。犛牛皮上堆著一块块供獒犬盘踞休憩的黑色毡垫。獒犬房天天有宫奴负责打扫,獒犬的身体也天天有人清理,因而房内虽然充斥著兽的膻腥味,但还不至於让人闻得想吐。
对於被安排在獒犬房居住,罗朱没有什麽抱怨。屋脊高原的奴隶很多都没有专门的房屋居住,放马的就歇在马厩,放牛羊的就蹲守在牛羊棚中。她们是獒奴,自然该和獒犬待在一起。如果单看屋室,里面有草、有牛皮、有毡垫,四四方方一个大洞穴遮风避雨又挡雪保暖,还有一扇透气的窗口,这些条件对奴隶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奢侈了。而身为王的獒奴,居在王宫中,基於形象视觉问题,还有定时洗漱避免恶臭的福利。不过这一点让罗朱又是喜来又是忧,喜的是她不至於肮脏成街边乞丐,忧的是万一不小心暴露出原本肌肤就完蛋了。听释迦闼修的口气,似乎禽兽王嗜好凌虐肌肤白嫩的女人。想活命,就一定要注意遮掩。
居住条件和洗漱问题总的说来尚属小事,最让她手脚发软的还是面对十几头狂冲过来的凶悍獒犬。银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虎斑色的,只只都有一米三四高,硕大的头,厚密的毛,剽悍身形筋骨强健,肌肉坚实。一双双三角吊眼凶残森冷,血盆大嘴中长满锋利的牙齿。獒犬中还夹著两头雄健的雪豹,看似优雅高贵,可爱如猫,金褐色的豹眼中却同样是森冷的凶残。
释迦闼修临走前说什麽来著?好像是每天都有宫奴被咬伤或咬死。从今天开始,打扫獒犬房,清理獒犬身体的任务就落在獒奴头上了。
、(16鲜币)第四十三章 獒奴的日子(二)
那是十几头犹带野性的吃人獒犬!那是两头动物界中出了名的冷酷杀手雪豹!那白森森的利齿比起刀剑来毫不逊色。一旦这群猛兽张牙舞爪地狂扑过来,她们脆软的身体必定会在眨眼间成为碎片。
白马过隙的刹那,罗朱突然十分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社保制度和商业保险。算起来她干的也称得上是非死即残的高危工作,在现代如果买了保险,伤残後还能靠不菲的保险赔偿金勉强养活一辈子,而在这里伤残了就等於是直接跨进地狱大门,蒙主恩召。
脚下一软,她和格桑卓玛虚脱地瘫坐在山顶平地上,死死盯著奔过来的猛兽大气也不敢出。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涌出额头,被寒风一吹,几乎凝结成冰。
“嗷──”
一声闷雷长嗥,领头的个头最大的银灰色獒犬突然在距离她们两米远的位置处刹住脚步。随後的十几头獒犬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倏地全部刹住奔跑的四肢。喉间狺狺,保持著上肢半伏,後肢微蹲,随时都能扑跃撕咬的姿势。
两头雪豹没有刹住脚,而是悠闲地从獒犬中间踱出来,一左一右地站在银灰色头獒身边。
三头畜牲冷冷地注视著罗朱和格桑卓玛,一动不动。像是在打量从哪儿下口更为合适,又像是在进行某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