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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躺着爱莫特的头,嘴张着,在死的时候定了格,两排毒牙还在滴毒液——一滴滴透明的毒液像棱镜一样在强烈的日光下闪烁。它的双眼闪着怒火。她把爱莫特捡起来,亲吻它带鳞的嘴巴,把最后一滴毒液从尖牙上舔掉,一边不住地低声哭泣。
接着,她用另一只手捡起爱莫特长长的被撕断的身体,对着爱莫特身体上的弹孔悲伤地呜咽着,那里原本是光滑的皮肤,但现在弹孔下面漏出了被撕裂的鲜血直流的肉。她把头和身体接在一起,念了两次咒语,可是徒劳无功。爱莫特当然不会活过来了。爱莫特死了,她的符咒也不能帮它起死回生了。可怜的爱莫特。
她把爱莫特的头放到自己一个又老又干瘪的乳房上,把它的身体放在另一个乳房上。当最后一滴蛇血浸湿了她的紧身胸衣后,她抬头往那两个可恶的青年离去的方向看去。
“我会偿还你们的,”她私语道。“我以上古至今所有的神的名义发誓,我会报仇的。蕤会出现在你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你们的惊叫会撕破你们的喉咙。听到了吗?你们的惊叫会撕破你们的喉咙!”
她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回屋去,胸前抱着爱莫特。
第五章 巫师的彩虹
1
罗兰和库斯伯特去过库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罗伊·德佩普和克莱·雷诺兹上了旅者之家的楼梯,往克拉尔·托林宽敞的卧室走去。克莱敲了敲门。乔纳斯叫他们进来,门没锁。
进去之后,德佩普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托林小姐本人,她坐在窗前的摇椅里,穿着白色真丝宽松睡衣,头上戴了条红色围巾,膝盖上放了一大堆编织活。德佩普吃惊地看着她。她向德佩普和雷诺兹投以难以琢磨的微笑,说:“你们好,绅士们。”接着又干起手中的活。外面是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年轻人总不能耐着性子等到节日那天;只要他们手头有爆竹,就一定要马上点着),受惊的马嘶声和男孩们嘈杂的欢笑声。
德佩普转向雷诺兹。雷诺兹耸耸肩,手臂交叉,抓住披风。他用这种方式表示疑惑或指责,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有问题吗?”
乔纳斯站在通往浴室的门口,毛巾挂在肩头,正用毛巾的一角擦脸上的剃须皂泡沫。他没有穿上衣,光着膀子。德佩普数不清有多少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了,但那些白乎乎、交错的老疤痕总让他有点反胃。
“嗯……我知道我们要借用托林女士的房间,但不知道女士也在这里。”
“她在这里。”乔纳斯把毛巾扔进浴室,走到床前,拿起搭在一根床柱上的衬衫。在他身后,克拉尔抬头盯着他裸露的背看,眼神中流露出一点贪婪的欲望,但马上又低头干起手中的活来。乔纳斯很快套上衬衫。“西特果的情况怎么样,克莱?”
“很平静。但如果某些小混蛋插手来管闲事的话,就会变得热闹了。”
“那里有几个人?怎么安排的?”
“白天十个,夜晚十二个。罗伊和我轮班巡视。不过,就像我说的,一直都很平静。”
乔纳斯点头示意,但他并不高兴。他本希望那群青年已经到西特果去了;他当时故意破坏他们的住所,杀死他们的鸽子,就是想引他们行动。可至今他们仍然安然无恙地躲在该死的营地里。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斗牛场上,面对着三头小公牛。他拿着一块红布,全力甩动着,可小公牛却拒绝攻击。为什么?
“搬运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按计划进行,”雷诺兹回答道。“过去的四天,每晚四辆油罐车,成对运送。由懒苏珊的伦弗鲁负责。你还想留半打作为诱饵吗?”
“嗯。”乔纳斯说。这时有人敲门。
德佩普跳了起来。“是——”
“不是,”乔纳斯冷静地说。“我们的朋友黑衣人已经走了。可能是去‘好人’的军队做战前动员了。”
听了乔纳斯的话,德佩普哈哈大笑。窗前,穿睡衣的女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编织活,一句话都没说。
“门开着!”乔纳斯对着门口喊。
走进来的男人戴着宽边帽,穿着瑟拉佩长披肩,脚上是双农夫和牧人穿的便鞋,脸色苍白,宽边帽檐露出来几缕金发。是拉迪格。他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不过和始终带着诡异笑声的黑衣人相比,他已经好多了。
“先生们,很高兴见到各位。”他说着走进房间,把门关上。他的脸——阴郁不堪,眉头紧锁——是那种好多年都没碰见过好事的脸。可能打出生起就没碰到过快乐的事。“乔纳斯?你好吗?事情进展如何?”
“我很好,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乔纳斯说着,伸出手。拉迪格匆匆地毫无感情地和他握了握手。他没有和德佩普、雷诺兹握手,而是看了一眼克拉尔。
“祝天长夜爽,夫人。”
“愿您收成加倍,拉迪格先生。”她还是忙着织手中的东西,连头都没抬。
拉迪格坐在床沿上,从长披肩里掏出一袋烟草,开始卷烟。
“我不会久留,”他说,话音中掺杂着浓重生硬的内世界北部口音;在内世界——德佩普曾听说——驯鹿仍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那不是明智的做法。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我不是本地人。”
“对,”雷诺兹说,听上去被逗乐了。“你不像。”
拉迪格狠狠瞪了雷诺兹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到乔纳斯。“我多数的随员就在附近扎营,在爱波特大峡谷西边的森林里……顺便问一下,峡谷里发出的惨叫声是什么?那声音让马受惊。”
“一个无阻隔界。”乔纳斯说。
“如果靠得太近,噪音也会让人害怕,”雷诺兹补充道。“最好离那个地方远一点。”
“你那里有多少人?”
“一百。武装配备齐全。”
“据说,是珀斯老爷手下的人。”
“别那么蠢。”
“他们见过打仗吗?”
“他们很清楚打仗是什么。”拉迪格说,但乔纳斯知道他在说谎。法僧把他的精兵藏在深山里。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先遣队,在这个队伍里,毫无疑问,只有指挥官才知道枪除了当烧火棍打人之外还有别的用法。
“悬岩那儿有十二个人,负责看护你们最近运来的油罐车。”拉迪格接着说。
“好像用不着那么多。”
“乔纳斯,我冒险到这个荒芜的鬼地方来可不是跟你讨论要如何安排的。”
“先生,请你原谅。”乔纳斯敷衍地说。他在克拉尔摇椅旁的地上坐下,为自己卷了一支烟。克拉尔把编织的活放到一边,抓弄起乔纳斯的头发来。德佩普不明白是什么让艾尔德来得对她如此痴迷——他所看到的,是一个相貌丑陋的泼妇,硕大的鼻子,双乳如同蚊子块似的。
“至于那三个年轻人,”拉迪格用一种自认为对事情了如指掌的口吻说。“获悉从眉脊泗的内世界来了拜访者,‘好人’深感不安。现在你又告诉我,他们并非原先声称的那样。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乔纳斯拨开克拉尔伸在他头发里的手,仿佛在驱赶一只可恶的虫子。但她好像并不在意,又开始织起东西来。“他们不是年轻人,只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子。如果他们来这里是因为卡——我知道法僧对此很关注——那也是我们的卡而不是联盟的。”
“不幸的是,我们不能用你的抽象结论去说服‘好人’,”拉迪格说。“我们带来了无线电,可它们要么是坏了,要么就是不能远程工作。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我恨透了这种玩意。诸神都在嘲笑它们。朋友,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得靠自己。”
“法僧没有必要这样担心。”乔纳斯说。
“‘好人’想把这几个小子变成他计划的额外战利品。我想沃特跟你说过这事。”
“是的。而且每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沃特先生是个令人过目难忘的人。”
“是的,”拉迪格同意他的看法。“他是‘好人’的亲信。他来找你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你要好好处理这几个男孩。”
“他很好地完成了他的使命。罗伊,告诉拉迪格先生你前天去拜访治安官的经历。”
德佩普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治安官……艾弗里——”
“我见过这个人,肥得就像满土日的猪。”拉迪格插话道。“接着说。”
“那三个男孩在鲛坡上数马时,艾弗里的一个副手捎去了一个口信。”
“什么口信?”
“收割节那天别进城;收割节那天离鲛坡远点;最好待在住所附近,因为这个领地的民众节日里不爱看到外地人,即使是他们喜欢的外地人。”
“那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答应在收割节那天待在家里。”德佩普说。“那是他们的一贯作风,每当有人向他们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总是像馅饼一样柔软,迫切地想要取悦别人。事实上,他们非常清楚事实——在这里,人们根本不会在收割节排斥外地人。实际上,让陌生人加入欢庆活动是很平常的事,我相信那几个男孩也知道这一点。这么做的目的是——”
“——是让他们相信我们计划在集市日行动,是啊,是啊,”拉迪格不耐烦地打断了德佩普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他们相信了吗?你能像承诺时所说的,在收割节前一天了结他们吗?还是让他们多活几天?”
德佩普和雷诺兹盯着乔纳斯。乔纳斯伸出手去,放在了克拉尔虽然干瘦,但也不算毫无魅力的大腿上。问题来了,他暗想。下面要说的话至关重要,他将来的处境全看这几句话能不能兑现了。如果能的话,大灵柩猎手们将会得到感激和报酬……可能还有额外的奖励。如若不能,他们会被高高吊起,绳子紧紧勒在脖子上,很可能被吊起来之后,头就被勒掉了。
“在我们看来,他们就像地上的鸟儿一样容易抓,”乔纳斯说。“他们将背上背叛的罪名。三个年轻人,出身名门,受约翰·法僧指使。真是骇人听闻。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我们生活的时代是多么邪恶啊。”
“叫一声有叛徒,民众就群情激奋了?”
乔纳斯冷漠地一笑。“叛逆罪是最容易让大众激动的事情了,即使是在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而且核心人物被牧马人协会拉拢收买的情况下。谋杀……尤其被杀的是广受爱戴的市长——”
德佩普震惊的眼睛瞟到市长妹妹那边。
“多么遗憾的事,”那女人说着,叹了口气。“我会感动得想亲自去领导那群暴民。”
德佩普认为他终于明白了艾尔德来得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是因为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透出和乔纳斯一模一样的冷血。
“还有件事,”拉迪格继续说。“‘好人’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保管了。一个水晶球?”
乔纳斯点点头。“不错,小事一桩。”
“我听说你委托本地的一个女巫代为保管。”
“是的。”
“你应该尽快把它拿回来。”
“不用教你的祖父如何吸食鸡蛋,”乔纳斯略显暴躁地说。“我要等到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子被炖着吃了之后再把东西拿回来。”
雷诺兹好奇地小声说,“拉迪格先生,你亲眼见过那东西吗?”
“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但是我见过看到水晶球的人。”拉迪格停顿片刻,接着说:“一个人看过之后就疯了,最后不得不被开枪击毙。仅有的另外一次看到类似情况是在三十年前,在大沙漠的边界。那人住在沙漠边上的小屋里,他被一只带狂犬病的郊狼给咬了。”
“上天保佑海龟。”雷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