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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迹;斯坦利觉得他们今晚是去了海滨区。他猜想他们说不定在干什么不光彩的勾当,但当然了,他并不能确定。他抬头看了看小顽皮呆滞迷离的神色,“我也不想知道,老朋友,”他说。“我现在惟一想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九个小时——明天将迎来真正的欢宴,他们要闹到破晓才会离开,所以——”
房子后面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斯坦利往后缩了几步,砰的一声撞到吧台上。钢琴边,席伯微微仰起头,嘴里嘟哝着:“怎么回事?”然后头又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了。
斯坦利根本不想去弄清尖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他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听起来像是老泼妇快马佩蒂的声音。“我真想把你这个老荡妇踢出城去。”他暗自说道,然后弯下腰往吧台下摸去。下面有两根结实的白蜡木棍,一根叫安定棍,另一根叫杀人魔。安定是一根带树瘤的光滑木棍,只需用它在闹事家伙头上恰到好处的位置轻敲一下,就保管那人会昏迷上两个小时。
他考虑了一下,拿了另一根木棍。它比安定棍短一些,顶端更宽一些,装着钉子。
斯坦利向酒吧后面走去,出了门,穿过一间阴暗的库房,库房里堆满酒桶,散发出格拉夫和威士忌的味道。库房后面是一扇通往后院的门。斯坦利来到那扇门边,深深吸了口气,把门打开。他本以为佩蒂会再发出一声令人脑子都要爆裂的尖叫,可是除了风的呼啸声以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能你很走运,她已经被杀掉了,斯坦利暗自设想。他打开门,后退几步,同时举起钉头木棍。
佩蒂并没有死。这个妓女身穿褪了色的长衬裙(你也可以说这是佩蒂的职业装),站在去后面厕所的小路上,两手紧紧抓在一起,放在隆起的胸部和干瘪下垂的脖子之间。她抬头望着天空。
“怎么了?”斯坦利问着,赶快跑到她身边。“你这一吓,让我折寿十年。”
“月亮,斯坦利!”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哦,快看月亮!”
他仰头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走吧,佩蒂,那只不过是尘埃。理智点,亲爱的,你也知道,过去这些天风都是怎么吹的,不下雨,上面的东西就没有被冲走。是灰尘,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那怎么看都不像灰尘。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佩蒂悄声说。
在他们头顶,魔月咧嘴而笑,一只眼睛透过流动着的血帘一眨一眨。
第七章 取回玻璃球
1
当妓女和酒吧男招待仍旧茫然地盯着血淋淋的月亮时,津巴·莱默从梦中醒来,打了个喷嚏。
该死的,到了收割节竟感冒了,他暗自抱怨着。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要出门,但愿这感冒不会——什么东西在他的鼻底搔了几下,弄得他痒痒的,不禁又打了个喷嚏。声音从他狭窄的胸膛里蹦上来,冲出干巴巴的嘴巴,就像小口径手枪在这间黑屋子里开了一枪似的。
“谁?”他惊叫道。
无人作答。莱默脑子里突然显现出一只丑陋而凶暴的鸟,白天飞进来,现在正在黑暗中扑腾,就是它在他脸上扇动翅膀。想着想着,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鸟,臭虫,蝙蝠,他恨透了这些东西——他的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着那盏煤气灯,差点把它碰到地上去。
他把灯凑到身前,那东西又开始扑扇了。这次是冲着他的脸颊。莱默尖叫起来,整个人弹缩到枕头上,把灯紧紧抱在胸前。他按下灯一侧的按钮,听到煤气发出咝咝的声音,火星冒了出来。灯点亮了,在微弱的光晕中,他看到的不是振翅的鸟儿,而是克莱·雷诺兹坐在床沿上。雷诺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羽毛,刚才他就是用它在眉脊泗大臣的脸上搔痒的。他的另一只手藏在斗篷里,放在膝盖上。
自从在城西部边远处的树林里第一次见面以来——树林就在爱波特大峡谷下面,法僧的手下拉迪格的主力先遣队就驻扎在那里——雷诺兹就没喜欢过莱默。那晚风很大,他和其他两个灵柩猎手进入林中的小空地时,莱默和他的陪同伦吉尔、克罗伊登正围坐在火堆旁,雷诺兹的斗篷在莱默身边一晃。“您好,斗篷先生。”莱默说,另两个人都笑了。那原本是个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但雷诺兹可不这么想。在许多他游历过的地方,斗篷并不单纯是指“斗篷”而已,它暗指“躬背哈腰”或“俯首称臣”的人。事实上,它还是用来骂同性恋的一句脏话。雷诺兹并没想到,莱默很可能(尽管表面精于世故,但也不过是个边远省城的官员)根本不知道这个词另有他意。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贬低他,他会尽其所能让他付出代价。
莱默还债的日子到了。
“雷诺兹?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你叫错了吧,”坐在床沿上的人回答说。“这里没有雷诺兹,只有个斗篷先生。”他从大衣下抽出另一只手。手里是一把磨得极锋利的短刀。当时在低市买这把刀时,雷诺兹就想到会派这个用场了。他提起刀,把十二英寸长的刀刃刺进莱默的胸膛,直穿后背,莱默像一只虫子似的被钉在床板上。
一只臭虫,雷诺兹心想。
灯从莱默手中滑落,滚下床,掉在床头地毯上,没有碎。对面稍远处的墙上扭曲地映出了津巴·莱默垂死挣扎的影子。另一个人影弯着身子,仿佛是一只饥饿的秃鹰。
雷诺兹举起刚才拿刀的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蓝色灵柩文身转到莱默眼前。这是他想让莱默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现在来嘲笑我啊,”雷诺兹说。他笑了起来。“来啊。我洗耳恭听。”
2
快五点的时候,托林市长被一个可怕的梦境惊醒。梦里,一只粉红色眼睛的鸟缓缓地在领地上空盘旋。它的影子所到之处,青草皆黄,树叶震落,庄稼尽亡。影子正把他治理下绿树成荫、安和愉快的领地变成一片荒原。这是我的领地,但鸟也是我的,醒来前的一刻,这样的想法闪过他的脑子。他战栗地蜷缩成一团滚在床边。我的鸟,我把它带到这儿,我把它放出了鸟笼。
看来这个晚上他是无法再入睡了。于是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走进书房,边走边把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腿上的睡裤往上提。睡帽上垂着的小球在他肩胛骨间上下跳动;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膝关节的咔哒声。
至于梦境中产生的罪恶感……这个嘛,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了。明天,乔纳斯和他的伙伴们就会达成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为此他们得到了高额报酬);明天一过,他们将离开这里。飞走吧,粉红眼睛的鸟儿和那致命的影子;飞走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把那些灵柩小子一起带走。年末临近,他要忙着享受他的小情人了,根本没有精力多考虑这种事,或者做这种梦。
另外,没有可见的迹象,梦境就只是梦境而已,算不得什么征兆。
可见的迹象就是书房窗帘后露出的一双靴子——只有破旧的鞋尖露在外面——但托林没朝那个方向看一眼。他的视线被固定在他最喜欢的椅子旁的瓶子上。他没有清晨五点喝红酒的习惯,但喝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天晓得,他做了个可怕的梦,再说,毕竟——
“明天是收割节,”他自言自语,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坐下。“收割节来了,每个人都会做些打破常规的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并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喝的最后一杯酒。酒的热度冲进他胃里,又爬回喉咙口,暖暖的,他咳了起来。好多了,啊,好多了。没有巨鸟了,没有灾祸的影子了。他伸展双臂,细长瘦削的指头绞在一起,恶狠狠地把指关节弄得咔哒作响。
“我讨厌你发出那种声音,你这个皮包骨头的饭桶。”一个声音在托林左耳边响起。
托林吓得一跃而起,心跳到了胸口。空酒杯从手里飞出去,没有脚毯给它缓冲,酒杯在壁炉上摔成碎片。
托林还来不及尖叫,罗伊·德佩普已经扒下了市长的睡帽,揪住市长头上稀疏可怜的几根头发,猛地把他的头扯过来。德佩普另一只手里拿的刀远比雷诺兹用的那把钝得多,但足以利索地割断这个老男人的喉咙。血喷溅在昏暗的房间里。德佩普松开托林的头发,回到刚才藏身的窗帘处,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是库斯伯特的哨兵。德佩普回到椅子边,把它放在奄奄一息的市长的膝盖上。
“鸟……”托林从满是血的嘴里挤出一个含混的字。“鸟!”
“老家伙,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它,你可真是够机灵的。”德佩普又拽起托林的头,手里的刀迅速转了两下,老头的眼球被挖了出来。一个被扔进没有点火的壁炉里,另一个被砸到墙上,滑到点火工具的后面。托林的右腿颤抖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还有一件事要做。
德佩普环顾四周,视线落到托林的睡帽上,然后觉得帽子上垂下的小球能派得上用场。于是他把帽子摘下来,在市长膝盖上的一摊鲜血里蘸了一下,在墙上画了“好人”的标记——
附图:P441
“好了,”他往后站住,轻声自语。“如果这样都不能使他们完蛋,世界上就没什么能制他们的了。”
千真万确。现在,惟一的问题就是罗兰的卡-泰特是否能被活捉。
3
乔纳斯把人员安插的具体位置告诉弗朗·伦吉尔:马厩里安排两个人,外面六个人,其中三个躲在生锈的马具后面,两个躲在住宅烧毁的废墟间,还有一个——戴夫·霍利斯——蹲伏在马厩上面,透过房顶缝隙暗中监视房里的动向。让伦吉尔高兴的事,小军团的成员对待这个任务十分认真。尽管他们还都只是孩子,但这些孩子曾与灵柩猎手们过招,并且占了上风。
直到他们走到离老K酒吧不远处、大声喊就能让屋里人听见之前,都好像是治安官艾弗里在指挥。接下来,伦吉尔取而代之,他一个肩头上吊着机关枪(他的腰板子和二十岁时一样直),开始发号施令。艾弗里看上去有点紧张,声音像是喘不过气似的,不过他对此并不恼怒,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将依照吩咐,告诉你们每个人的具体位置,这是个周密的计划,我没有异议,”伦吉尔对他的小军团说。在暗淡的光线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我自己想补充一点。虽然我们不必给他们一条生路,但最好还是留活口——要把他们留给领地来处置,留给这里的普通民众来了结整件事。我再强调一遍:如果不得已,允许开枪。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任何一个无缘无故就开枪打人,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明白了吗?”
下面没有反应。看来他们都明白了。
“好吧,”伦吉尔铁青着脸说。“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检查一下你们的马蹄和马镫是不是都裹好了,不会发出声音。接下来,我们接着往前走。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声。”
4
那天早上六点十五分,罗兰、库斯伯特和阿兰走出雇工房,在门廊上一字站开。阿兰正在喝咖啡。库斯伯特边打哈欠边伸懒腰。罗兰在扣衬衫,看着西南方向的恶草原。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伏击,他想的是苏珊。她的泪水。贪婪的卡,我是多么的恨它,她曾经这样说。
他的直觉没有被唤起;阿兰的感应——察觉到乔纳斯杀了他们鸽子的感应——也没什么动静。至于库斯伯特——
“又是安静的一天!”这个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