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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不清的音节,可是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背——叛——我!”
垂死的老板终于喊了出来,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怒吼着实让背叛者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不止如此,正当他闭着眼睛暗暗咒骂死神为什么不赶快取走老板灵魂的时候,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老板非但没有立刻断气,反而像是传说中的狂暴战士那样嘶号起来,不顾利刃豁开自己的肚子,不顾青绿的肠子混着油脂滑脱到地上,硬生生转过身,两只手钢钳一样向叛徒抓去。似乎死亡给了老板最后一个机会,让他把一生的力量都在此时此刻迸发出来——并且毫无保留。
只是“咔嚓”一声,背叛者的脖子便可耻地被扭断了,他的身体立即像一只装满了马铃薯的袋子一样沉沉地倒在人们脚下。
然而他刚一倒下,立刻有两个冥河成员填补了他的位置,每人手握一把锐匕,各向老板的肋部补了一刀!
奇迹没能再次发生,老板的嘴像搁浅的鱼一样翕动了两下,便重重地扑倒在地。
老板还没有死。
他已不能动,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变得迟钝,尘世间的一切感觉都在离他而去。弥留之际,他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形在自己眼前纷乱地跃动,他听到模模糊糊的指责和咒骂,似乎是原先隶属于同一组织的成员现在分成了两派,正在捉对厮杀,而在一侧冷眼旁观的,是穿着闪亮盔甲的一群。
没错,有一大半冥河成员被索斯朗收买,背叛了他,杀死了他,并将毁灭他苦心经营了十六年的[冥河]!
剑刃交击之下,不时传来几声惨叫,老板知道:这些惨叫来自于那些在最后一刻仍然忠于自己的人——这区区的十几个人竟然是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冥河]的最后精英!
你们为何而战呢,杀人者?你们是一群将人命与金钱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人,你们注定永远生活在影子当中,注定远离荣誉,远离忠诚……杀手的条件,你们当中有些人做到了,有些人没有做到。可是现在,我该称赞的,是做到了的那些,还是没有做到的那些?多么可笑!以培养杀手为己任的[冥河],最后却毁在真正的杀手手中!
让我看一看你们,不称职的杀手们,让我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脸。
像是回应老板的呼唤般,昏天暗地中,一具尸体恰恰扑倒在老板身侧。那是一具年纪轻轻的尸体,他浑身是血,背部受了七处伤,身体的其余部分也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看着部下血肉模糊的脸,老板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认不出他是谁,叫不出他的名字,也许自己以往从未注意过这个小人物、小角色,想到这儿,老板觉得眼眶发热,竟然生平第一次掉下泪来。
“不……!”不知有什么力量在驱使,老板居然抠着地板匍匐爬行起来,身下拖出了一道暗红色的长长血迹。老板一口气爬到吧台后面,用自己无神的眼睛寻觅着一样东西。
在他眼前人影幌动,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老板已不想再看。
老板抓紧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全部头发都撕扯下来,现在他不会不明白:教皇已经有了更强大的帮凶,自己已经没用了!如果甘心做别人的一条狗,那就只能得到狗一样的下场!
终于,老板在桌前找到了那张蓝色的纸,现在他的眼睛唯独能看清这张纸片上熟悉的字迹,黄金菜单上醒目的字体闪闪发光,令人目眩,最前面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名字记载了一条狗向自己的主人摇尾献上的最后忠诚。
“混蛋……”老板抬起自己颤抖的右手,把巴掌张开,想用血迹抹去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名字——他不能让冥河到死都做一条狗,可是正当他的手掌要覆上菜单的那一刻,一柄冰冷的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
老板一声没吭趴在吧台上死了,胸前的鲜血将菜单浸透。
索斯朗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冥河]毁于一旦,极少数逃脱的[冥河]成员由正规的教团骑士负责追捕。这些在拉何尔城街道上履行职责的教团骑士是正常的人类,他们奉了教皇的命令铲除城内的毒瘤,而索斯朗和手下的三十六个魔鬼继续留在[冥河]总部内清理战场,并寻找金库的位置。
拉何尔城的居民不知出了什么乱子,一个个慌慌张张,教团骑士告诉他们教廷正在追捕盗匪,叮嘱居民们关窗闭户,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一时间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全都是手持长剑的教团骑士,索斯朗派出了上百名教团骑士,命令他们务必要将[冥河]的成员尽数杀光,并且决不可以给他们在人前说话的机会。
天色渐暗,稀疏的灯火在拉何尔城街头亮起,手执火把的教团骑士们仍在继续他们的追捕。
从高塔上往下看,骑士的队伍就像一条条火龙在街道上穿行。
拉何尔城最高的建筑不是大教堂也不是骑士钟楼,而是一座倾斜残旧的法师塔。
十六年前,拉何尔城建有许多这样的烟筒状的高塔,目的是派法师和神学士驻扎在上面对抗龙骑兵——那种骑在尊贵的龙身上,手持长矛的战士,他们是千年古国杜默独有的兵种。
[霸者之战]中,杜默大军跨过星辰河,直捣拉何尔腹地。暗之王休普及手下炎、青、黑、黄金四骑将锐不可当,最终攻陷了拉何尔城,将歌若肯护佑之地践于铁蹄之下。虽然这段惨痛的历史只延续了十天,但也让经历过的拉何尔城居民刻骨铭心。
这种法师塔现今只留下一座,在它的最高层还有一根生锈的长矛牢牢钉在墙壁上,像是在随时警告拉何尔城的骑士不要忘记过去的耻辱。
这也是这座已经无法使用的法师塔仍旧存在的原因。
现在这座高塔里站了三个人。
宾布、珍妮芙和切列维站在四周有六扇窗洞的最顶层,望着脚下被火把照亮的拉何尔城。
高处的风很大,晚风吹拂着珍妮芙的头发,她揉了揉由于长时间注视火光而感觉发胀的眼睛,抬起头望望深蓝色的夜空,吸了一大口气。
她希望倚在另一扇窗洞旁的宾布和切列维也能像自己一样,至少不要那么沉默,塔顶的死寂令她十分不安。
宾布望着[冥河]总部里冒出的浓烟,叹了口气,这一切总会发生的,他想。于是他突然又笑起来,但是只在脸上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切让珍妮芙看得心里发毛。
“有什么可笑!”切列维愤怒地攥着拳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能接受,他一直相信老板会带领[冥河]打造出一个理想王国,实现他对自己的许诺,而切列维也期待着用自己的剑将征服之路上的障碍尽数扫清。
然而现在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握紧拳头,但是只握住了虚空,希望已经从指缝中溜走,老板已经死了,[冥河]的成员作鸟兽散,为了建国而储备的资金也将落入教皇的腰包,这一切……
为什么?
宾布发现切列维盯着自己看。
如果两年前你没有败,或者不离开[冥河],会发生这种事吗?那个只配代教皇交代委托的索斯朗算得了什么?何况你当年根本就不应该败,但是你却败了,而且今天竟然再次败给了朗修!
切列维全身颤抖起来,双手的骨节握得嘎嘎作响,胸膛内呼出可怕的喘息声,高塔好像也在跟着他一块儿颤抖。
切列维一拳将宾布打翻在地上。
这次珍妮芙没有上前阻止,她现在隐约明白了什么叫做朋友间的默契,她觉得宾布是明明知道对方打来还要故意挨上拳头的。
宾布从地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用手背擦擦青肿的的脸,吐出一口淤血来。
切列维的眼睛里仍充满了愤怒,血丝在眼球上密布,嘴唇微微颤抖,像一头发狂了的猛兽。
切列维拔出了自己的剑。
高塔内立即被照亮,剑面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清冷,寂寞,夺人魂魄。
在这疑幻疑真的美中,珍妮芙呆了一下,然后她马上明白了切列维要干什么,她冲上前试图抢下切列维的剑,但宾布阻止了她。
“静静地看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珍妮芙只好为两个刀兵相见的朋友祈祷。
“切列维……[冥河]迟早有这么一天,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想的一样……”
“住嘴!”切列维手里的剑一挥,一股奇强的气流向宾布袭来,珍妮芙的头发也随着这股劲风飘扬起来,这一剑的威力惊得她目瞪口呆。
宾布身侧的墙上多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猛烈的北风从墙洞里灌了进来。
“为什么不躲,以为我不会杀你?”切列维被宾布脸上毫无斗志的表情激怒,他反手又是一剑。这次剑斗气横着扫出去,将塔楼的顶层摧毁了一半,砖石下落的震动让珍妮芙惊叫出来,再睁开眼睛时,宾布却已经在塔顶不见了踪迹。
宾布站在那根钉入墙壁的长矛上,孤单单的一个影子在拉何尔城的夜空中站立,从珍妮芙的位置望去,宾布就像是站在星星中间。
切列维轻轻一纵,也跳上了长矛,与宾布面对面。
珍妮芙担心得不知怎样才好,宾布他们只要一失足,就立刻会摔下去变成肉酱,但她又无能为力,她不懂,男人们的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晚风凄厉,切列维的剑射出夺目的寒光,他一步步向宾布走近,步履沉着而稳健,长矛在他的脚下微微颤动,仍旧保持了十六年前那样完好的韧性。
武器不会老,只有人才会老。
宾布没有后退,他已无路可退。
切列维的短披风和宾布的发带随风飘扬。
切列维两眼通红,他将手中的剑指向宾布。
“我不想再看见你!已经放弃了理想的男人……你去死吧!”
切列维又准又狠的一剑,他没有使用剑斗气,而是直直地向宾布刺来,宾布已经站立在长矛的末端,在他的下方,拉何尔城火光通天,忙于追捕嫌犯的教团骑士对头顶上的决斗一无所知。
切列维的剑接触了宾布的身体。
剑尖戳穿了皮甲,刺入了肌肉,抵在了骨头上。
位置在心脏偏上一掌,大概是锁骨的部位。
当——是金属相撞击的声音。
宾布的身体内部发出了金属声!
切列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宾布苦笑,他用右手抓住已经透入自己身体内部的剑,不顾利刃割伤手指,硬生生地将剑拔了出来。
教团骑士们这才发现高空上的两人,他们呼喊着从四面八方向这座塔涌来,很快形成了包围之势。
“……住手吧,切列维,我们合力杀出去。”
“妄想!”切列维翻动剑刃,一道剑斗气向宾布脚下袭去,宾布急忙跳起躲开,但当他再落回原位的时候,脚下已经没有可踏足的长矛,长矛已被剑斗气削断。
然而这时,宾布肩头鲜血淋漓的伤口中突然放出了冷白色的光,是那种释放魔法时法器发出的光芒。
羽落术!
宾布的眼睛里闪过一闪即逝的坚定,这是借助回忆而产生的坚定,似乎只有在回忆里他才可以拥有这些强大的力量。强风的羽翼托举着他的身体,阻止他继续下落,而那被剑斗气削断,长一肘的长矛手柄也被风卷到了宾布手里。
切列维已经失去理智,他双手握剑,就要使用剑斗气对宾布作出最后一击。
宾布单手举起断矛,猛地向前方一指!
切列维立即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向自己袭来,他避无可避,急忙把剑挡在自己胸前。
没有用!
剑的中央多了一个边缘光滑的圆洞,力道仍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