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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叶氏稍安勿燥,随即移步来到凌若面前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凌格格还是个心善之人,对下人这般爱护。”
凌若不知她这么问的用意何在,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听得她又道,“善待他人固然是好,但万事都要有个度,若因此而过于放纵,那便是坏了贝勒府的规矩,这于你于她都不是什么好事,记住了吗?”
“妾身谨记福晋教诲,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束。”凌若深深低下头去,墨玉亦跪地认错。
李氏嗯了一声后又道:“既已知错,那这次就罚你小跪一个时辰吧,若再犯绝不轻饶。”
“是,奴婢领罚。”墨玉朴实却不笨,心知这样的惩戒已是姑娘极力维护的结果了,再多言只会为姑娘带来更多的麻烦,原先若不是叶氏言语中辱及姑娘,她也不会不顾身份出言顶撞。
“那就劳凌格格在这里督视了。”李氏点一点头对叶氏道:“咱们走吧。”
“是。”叶氏恭顺地答应一声,扶了李氏离去,在经过凌若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凌若明白,此事并没有了结,相反,恰恰是开始。
清宫熹妃传 正文 第十四章 蒹葭(1)
待她们走远后凌若方直起身,一抬眼看到笔直跪在那里的墨玉轻叹一声又心疼又生气地道:“她要说就由得她去说,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平白让自己受这一番苦。看你以后还敢鲁莽。”
墨玉赶紧摇头,嗫嗫道:“奴婢再也不敢给姑娘惹麻烦了。”
瞧她那一脸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凌若心头一软,蹲下来抚着她长长的发辫道:“我不是怕麻烦,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替我出头,但逞口一时口之利对事情本身并无帮助,反易被人抓住话柄,惹来灾祸。在这府中不比外面,做任何事都要瞻前顾后,万不可贪一时痛快。眼下我在贝勒府中毫无根基,唯一能够信任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若你有事,我又该如何?”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听墨玉大为感动,知道姑娘是真拿她当自己人才会说出这一番话,当下郑重道:“奴婢记下了,奴婢发誓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
“那就好。”凌若这才放下心来,顿一顿又颇为担心地道:“跪的疼吗?”这条小径是用六棱石子铺成,最是防滑不过,但人若跪在上面,石子的菱角就会刺进肉里,有尖锐些的甚至能扎破衣裤弄出血来。幸而此刻是冬季,穿了棉衣棉裤,不像单薄衣衫时硌得那么疼,但痛楚是难免的。
墨玉摇头道:“不疼,奴婢又不是第一次跪,早习惯了,倒是姑娘您身子刚好,万不可再累着,赶紧去亭子中坐着,奴婢保证一定会好好跪着,绝不动一下更不会站起来。”唯恐凌若不信,她又举起手发誓。
见她受着罚还一心以惦记自己身体,瞧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凌若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光,模糊了双眼,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但她的心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明与坚定过。
既然命运不可更改,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去面对,不颓废、不放弃,坚强地活下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姑娘好端端地你怎么哭了?”墨玉不解地问,在凌若小巧如荷瓣的脸颊上,有透明的ye体滑落。尽管姑娘哭起来也很美,但她还是喜欢姑娘开开心心的样子,那样最好看。
“我没哭,只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没事的。”凌若笑一笑拭去眼角的泪水,怜惜地抚着墨玉圆圆的脸蛋道:“忍一忍,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她不敢让墨玉起来,万一被人瞧见了传到李福晋耳里,只会让她觉得墨玉不服管教,往后日子更难过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时辰,凌若扶着墨玉一瘸一拐回到了揽月居,路经小院时,恰碰到几个精心打扮的格格聚在一起聊天,见到她们主仆狼狈的模样,自然免不了一阵讥笑。
凌若不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径直回到房中将门关上,让耳根子清静些,待墨玉坐下道:“今日你好生歇着,不用伺候我,我自会照顾自己。”
墨玉笑着摇头道:“姑娘不用担心奴婢,奴婢已经不疼了,倒是您身子才刚好就扶着奴婢走了这么久,您才应该好好歇歇。何况奴婢都忙活惯了,您现在乍然叫奴婢坐着,奴婢反而浑身不自在。”
这一回墨玉很倔强,不论凌若怎么说都不肯听,无奈之下凌若也只得随了她,只叫她走动的时候自己小心着些,莫要逞强。
时光如静水一般,无声无息却从不曾停下,凌若站在四棱窗前静静凝望浓黑如墨的夜空,在不知几千几万丈高的夜空深处,明月静悬,星光闪耀。
“呯!”从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将凌若自恍惚中惊醒,放眼望去,只见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而这仅仅是开始,在它之后不断有烟花升空,绽放、消散、再绽放,将夜空渲染的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墨玉也被烟花吸引了过来,站在凌若身侧赞叹不已,直到烟花放完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知道是谁家在放烟花吗?”烟花虽与鞭炮一样为火药制成,但它的制作工艺比鞭炮难许多,这也导致了烟花的价格是鞭炮的好几倍,一般百姓根本燃放不起,能像刚才那样燃放大量烟花的人家,非富即贵。
“今天是八阿哥迎娶嫡福晋的大日子,刚才的烟花肯定是八贝勒府放的。听说那位八福晋是……西安将军莫……莫……”墨玉想破了脑袋瓜子也想不起来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气得她直敲自己脑袋,刚刚明明还记得的,怎么一转眼死活想不起来了呢。
“可是西安将军莫巴仁?”凌若曾听凌柱说起过此人,骁勇善战又懂行军布阵,是本朝难得的将领,可惜在准噶尔战役中阵亡。
“对对对!”墨玉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名字,还是姑娘脑瓜子好使。听说八福晋是莫巴仁将军唯一的骨血,当年将军战死后没多久将军夫人就因病去世了,皇上怜惜将军女儿孤苦无依,便将她接在宫中抚养,直到今年才赐婚给了八阿哥。”
“今年可真是热闹,先是咱们府里纳了侧福晋,现在又是八阿哥娶了嫡福晋。”墨玉掰了掰指头笑道:“还有七日就该过年了,到时候又会好热闹,阿爹会把养了一年的猪杀了,阿妈则拿出早已做好的新衣裳……”越说越小声,因为她猛然想起如今已不是在家中。
凌若长叹一口气,揽过墨玉的肩膀安慰道:“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过了这三年你就可以回去与爹娘团聚了,在这三年间就由我陪你一起过年吧。”
墨玉吸了吸鼻子,抹去凝聚在眼底的泪,用力点头,“嗯,奴婢和姑娘一起过年。”
是夜,凌若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墨玉三年后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那么自己的,自己的尽头又在哪里?还是说永远没有尽头?
“唉……”自选秀以来叹息的次数比她以往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披衣起身,趿鞋来到外面,没了烟花绚烂夺目,明月在夜空中犹为显眼,似水月华静静洒落庭院中。
十二月的夜极冷也极静,万籁俱寂,不像春夏秋三季有蝉叫虫鸣,偶尔一阵风吹动,晃得树枝簌簌作响,凌若紧了紧衣裳借着月光慢慢走在曲幽小径间,软底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清宫熹妃传 正文 第十四章 蒹葭(2)
出了揽月居再往前走不远便能看到蒹葭池,凌若第一次听到这个池名的时候愣了好一阵儿,她自幼习读诗书,自然知道蒹葭二字出自哪里,但没想到会有人以此做为池名。
听墨玉说,此池原是没有,是皇帝将此宅赐给四阿哥后,胤禛特意命人挖的,是一个莲池,一到夏天池中便开满了莲花,放眼望去,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胤禛是男子,且以她对胤禛的认识来看,他不像是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人,且又以蒹葭命名,不知是为哪个女子所建,是嫡福晋吗?兴许吧,嫡福晋的名字里仿佛就有一个莲字。
他,至少是个有心人……
这样想着,她对胤禛的抵触少了许多,凌若行走几步来至池边,此刻不是荷花盛放的季节,只能看到静静一池水,映着岸边稀稀疏疏几盏灯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凌若徐徐吟来,这首诗名为,她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就甚是喜欢诗中那种不可言语的朦胧意境,当时深深记在了心里,此刻再记起依然一字不忘。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
“谁在哪里?”正吟到一半,忽听到不远处响起一个低沉略有些含糊的男声。
凌若大吃一惊,这么晚的天还有人在吗?正讶异间,一个身影摇摇晃晃从池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手里仿佛还拿着什么东西。
凌若定晴细看,待看清时又是好一阵惊訝,来人竟是胤禛,只见他一身宝蓝色袍子,腰间系了条暗金镶紫晶带子,一块五蝠捧寿和田玉佩与累丝香囊一并系在下面。
这一切并无不妥之处,偏是胤禛满身酒气,一脸通红不说,手里还拿着壶酒,走路都摇摇晃晃了,酒还不住往嘴里灌,人还没到近前呢,便已先闻到那阵酒味,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
凌若微微蹙眉,忍着呛人的酒味朝他行了一礼,“妾身见过贝勒爷。”
“是你?”胤禛睁着朦胧的醉眼仔细打量了凌若一眼,居然认出了她,踉踉跄跄地指了她道:“你,你不是应该在宫,宫里选秀吗?怎么跑到我府里来了?”
“荣贵妃已将妾身指给贝勒爷为格格。”话音刚落便见胤禛不慎踩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碎石上,身子失了平稳差点摔倒,凌若赶紧扶住,
胤禛拍拍发晕的脑袋醉笑道:“对,我想起来了,皇阿玛和我说过你,他还要我好好待你,莫要亏待了去。”
“皇上也知道这事了吗?”凌若一怔,连胤禛甩开了她的手都没发现。
“怎么不知道。”胤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脚步踉跄地道:“为了你的事皇阿玛龙颜大怒,将荣贵妃禁足在景仁宫,额娘说她从未见皇阿玛发过这么大的火。”
皇上,他是这样关心她吗?可是一切都迟了,想必皇上心中也明白,否则不会这样嘱托四阿哥……
凌若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抬眼望去,发现胤禛不知何时跑到池畔,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去,这大晚上的又喝得这般醉,真摔下去可怎么得了。
“贝勒爷小心!”胤禛脚下一滑险些落入水中,凌若慌忙将他拉住,埋怨道:“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竟醉成这样?”
“多少?”胤禛茫然摇头,“我不记得了。”顿一顿他捂着胸口忽而笑道:“喝醉了吗?不,没有,我的心还疼,还没有醉,我还要喝,你放开,我要喝酒。”
“再喝下去我怕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凌若死死按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喝了,真不知这位爷发的是哪门子疯。
“你好烦啊。我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