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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命……在离开母体八年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从徐太医说永琏回天乏术的那一刻起,瑕月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真来临时,她仍然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瑕月不顾永琏身上的血污,紧紧抱住她道:“不要,永琏,你撑下去,不要这么快离开姨娘,求求你,再与姨娘说几句话,求求你!”
永琏在连着吐出几大口血后,在瑕月耳边喃喃道:“好想……好想再抱着开心,在延禧宫的玩耍,好想……”
“好,姨娘立刻去把开心抱来,让你抱着它,你等姨娘,一定要等着姨娘回来。”这般说着,瑕月放开永琏,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弘历与明玉就等在门外,看到她开门,立刻走了进去。
瑕月没有理会他们,只想赶紧找到开心,完成永琏最后的心愿,然她刚奔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撕听裂肺的哭声与哀嚎,“永琏!你醒一醒啊,不要睡,不要扔下皇额娘!”
瑕月木然转身,一步步地往回走,她看到明玉抱着永琏痛哭欲绝;她看到泪水从弘历悲恸的脸上滑落;她看到水秀跪地痛哭……
下一刻,她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梦见第一次在长康右门处看到永琏喂那只流浪的猫儿;
她梦见永琏在所有人都怀疑她推了高氏的时候,站出来替她说话;
她梦见永琏抱着开心,在西府海棠树下玩耍,海棠花随风洒落在一人一猫身上……
她还梦见病中的永琏将画送给她,说让这幅画代替他与开心,陪在zi身边……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没有资格哭
瑕月梦见了永琏的一生,梦见她与永琏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样鲜活,就像永琏还活着一样;但她心里清楚,这是一场梦,一场并不存在的梦。
她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守在床榻边的阿罗看到她醒来,惊喜地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瑕月从床榻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外头大亮的天光,木然道:“本宫昏迷了多久?”
“主子您昏迷了一天两夜,宋太医来看过,给您开了药,奴婢一直让人热着,这就去给您端来。”
“一天两夜……”瑕月喃喃重复着阿罗的话,旋即撑着床榻站起身来,连鞋也未趿,赤足就要往外走,阿罗连忙拦住她道:“主子您要去哪里?”
瑕月声音沙哑地道:“本宫要去见永琏。”
“可是您才刚刚醒,宋太医说了,您身子xu ruo ,要好好休息。”阿罗话音未落,瑕月便道:“本宫mei shi ,本宫一定要去见永琏最后一面,你让开。”
阿罗沉默了一会儿,道:“奴婢明白,还请主子暂忍片刻,容奴婢为主子梳洗更衣过后再去,想来二阿哥也不愿看到主子这个样子。”
瑕月走到镜前,默然看着水银镜中的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的zi,许久,她开口道:“好。”
在瑕月答应后,阿罗赶紧让齐宽与知春进来,一起为瑕月梳洗更衣,因如今是永琏丧期,所以并未戴任何首饰,连衣裳也是素色。
在服侍瑕月喝下热了一天的汤药后,阿罗道:“主子,奴婢扶您过去吧。”
瑕月没有动,而是道:“去将永琏送给本宫的那幅画拿来。”
待知春依言取来后,瑕月双手颤抖的打开画,当永琏的mo yang 一点一点chu xian在她眼中,瑕月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几乎无法站立。
阿罗是最清楚瑕月对永琏的感情的,看到她这个样子,哽咽地劝道:“主子,不要再看了。”
瑕月没有理会她,继续展开,直至整幅画完全呈现于视线中,她睇视着画中欢笑着与开心玩耍的永琏,喃喃道:“记住你答应过姨娘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
恍惚中,瑕月仿佛看到画中的永琏抬起头,带着灿烂的笑容对她说,“永琏一定会牢牢记住,下一世,只做姨娘的孩子!”
“永琏……”瑕月用力咬着下唇,努力咽下涌上来悲恸,那种撕心一般的疼痛令她感觉不到唇间的痛意。
齐宽抹着眼泪道:“主子,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样会好一些。”
瑕月努力收回眼底的泪意,收起画卷道:“永琏的仇一日没报,本宫就一日没有资格哭,本宫一定要找出与富察挽秀合谋害死永琏的那个人!”
哭,会淡化悲伤与难过,所以她不哭,她要牢牢记住这种悲伤,这种难过,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一丝淡忘!
“走吧。”瑕月带着画卷来到坤宁宫,此刻的坤宁宫一片素缟,还未踏进就已经闻到里面的哀哀哭声。
途中,阿罗与瑕月说了她昏迷期间的事,弘历取出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如众人所料,诏书中的储君正是永琏,如今永琏一死,这诏书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弘历传谕:永琏为朕嫡子,虽未册立,已定建储大计,其典礼应视皇太子行。
依照旧例,但凡冲龄薨者,皆不成服,且典籍中并未记载皇太子的丧礼,无从依照。但弘历亲自下旨,礼部官员不敢有违,一番商议后,定下曰:皇帝互不服,辍朝七日。若亲临奠醊,冠摘缀;并着内务府佐领、内管领下护军等等六百人为皇太子侍从官咸成服。百官摘冠缨素服三日,停嫁娶、辍音乐,京城四日,外省半之;所有外藩额驸、王、公、公主、福晋、郡主,但凡来京,男摘冠缨,女去首饰。
瑕月进到正殿,越过哀哀哭泣的宫人来到桐木所制的棺椁前,棺盖已经合起,无法看到永琏。
弘历也在殿内,看到瑕月进来,走过来道:“你醒了?还好吗?”
瑕月低头行礼,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mei shi 。”说着,她轻抚着手中的画卷,道:“这副画,是八月十三,臣妾看他那日,他送给臣妾的,他说以后不能来见臣妾,就让这副画代替他与开心陪着臣妾。如今……”瑕月忍着心中的痛意,道:“他一人离去,定会害怕,臣妾想把这幅画,放在棺椁内陪伴着他,就好像,臣妾与开心陪伴着他一样,还请皇上应允。”
弘历深吸一口气,哽咽地道:“好,朕……”他话未说完,明玉已经走过来,冷声道:“永琏不要你的东西,拿走!”
面对明玉仇视的目光,瑕月没有说什么,只道:“这原本就是二阿哥的东西。”
“总之不许你将任何东西放到永琏的棺椁内,永琏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啊!”明玉不会忘记永琏死的那夜,瑕月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指责她是害死永琏的凶手。那拉瑕月,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弘历劝道:“皇后,你不要这样,永琏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们这般争执。”
提到永琏,明玉忍不住落泪,指着瑕月道:“让她走,立刻走,臣妾不想看到她!”
弘历心中不悦,但念着明玉如今正承受着丧子之痛,不忍苛责,好言相劝,但明玉始终对瑕月抱有极大的成见,不肯松口让她将画卷放入永琏棺椁之中。
正自僵持之际,凌若到了,依然是一丝不苟的发髻,但髻上的白发却比以前更多了。她问明qing kuang后,从瑕月手中接过画卷,等展开看到画卷中永琏的身影后,忍不住淆然泪下,哽咽道:“这个孩子,明明这样的乖巧懂事,为何上天要这么残忍,只肯给予他八年的光阴!”
弘历忍着心中的悲痛,扶住凌若道:“皇额娘,您要保重身体,不然永琏就算离去也不能安心。”
“哀家知道。”这般说着,凌若拭去眼角的泪,将画卷还给瑕月道:“去吧,将画卷放到永琏棺椁中,让他走的没那么寂寞。”
瑕月感激地道:“多谢皇额娘。”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永璜
明玉咬一咬牙,上前道:“皇额娘,娴妃没有资格将东西放到永琏棺椁中,她根本……不是真心疼爱永琏。”
凌若冷然看着她,道:“为何这么说?”
明玉恨恨地看了一眼瑕月,道:“从永琏出事一直到现在,娴妃未曾流过一滴眼泪,若她真的疼爱永琏,怎么会不伤心流泪?怎么可以像mei shi 人一般?”
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瑕月身上,确实,永琏死了之后,就连水秀也痛哭流泪,唯独瑕月,无人瞧见她落泪,一滴也没有。
凌若只看了瑕月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哭未必就表示娴妃不伤心,哀家相信她有zi的原因。”说罢,她吩咐道:“打开棺盖!”
听见凌若对瑕月的维护,明玉越发气愤,不假思索地道:“不许开!”
凌若脸色一沉,她对明玉的耐心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冷声道:“连哀家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儿臣不敢,但永琏是儿臣的儿子,儿臣有权……”明玉话刚说到一半,凌若便冷冷道:“皇后别忘了,永琏也是哀家的孙子!”
弘历不想明玉与凌若闹得太僵,尤其是在灵堂之上,低声斥道:“皇后,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快向皇额娘赔罪。”
明玉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执拗地道:“臣妾并没有错,为何要赔罪?”
弘历正欲再说,瑕月已是道:“皇上,罢了,既然皇后娘娘如此坚持,臣妾不放就是了。”说罢,她又朝凌若行礼道:“多谢皇额娘。”
弘历松了一口气,看向瑕月的眸中多了一丝感激,他清楚明玉的性格,一旦倔强起来,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到时候事情必然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幸好瑕月识大体,没有坚持下去。瑕月这番苦心,弘历明白,凌若更是明白,所以她未曾再说什么。
在弘历奠酒三爵拜奠后,众人先后离开,瑕月刚一步出坤宁宫,便听到后面有人唤她,回头看去,却是愉贵人,道:“愉贵人唤本宫有事?”
愉贵人上前行了一礼后,关切地道:“二阿哥刚刚离去,皇后娘娘心中难过,说话不免重了一些,娘娘您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瑕月扯一扯嘴角道:“愉贵人有心了,本宫mei shi 。”
“那就好。”愉贵人偷偷看了瑕月一眼,道:“娘娘,二阿哥已经不在了,您别太伤心了。”
瑕月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愉贵人觉得本宫伤心吗?二阿哥走了之后,本宫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愉贵人摇头道:“虽然臣妾不知道娘娘不流泪的原因,但臣妾看得出,娘娘心中的痛苦不比任何一人少。”说到此处,她难过地道:“富察氏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已私欲,居然对二阿哥下这样的毒手,亏得臣妾还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常与她来往。”
愉贵人的话令瑕月心中一动,道:“愉贵人常与富察氏往来,可知她平日里与谁走得近?”
愉贵人眸光微闪,思忖道:“这个……除了臣妾之外,应该就是皇后娘娘了,还有就是陆贵人偶尔也会去长春gong。”她很清楚瑕月这么问的用意,面上却是装得一派茫然,“娘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瑕月并不知道zi一心要找的第二个凶手就在旁边,面对愉贵人的询问,她随口敷衍道:“没什么,本宫随意问问罢了。”
愉贵人点头,话题一转,道:“如今富察氏死了,大阿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富察氏这么做,不止害了二阿哥,也害了大阿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