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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晃一招
夜总凝霜,这个冬,冷雪纷纷不断。
这夜,江沄感到身上有了些力气,挣扎着起床。
“江沄,要去哪里?”今天,是最后一天,江沄一定要下床,李昭南拦住她,“外面冷。”
“别拦着我,我必须要出去。”江沄起身,走到妆台边。
软绵绵的洁白素指捏起妆台上碧玉雕花簪,柔柔的发,轻轻挽起,菱花铜镜里,江沄容颜苍白,她对镜描妆,细眉含着黛,冷唇抹了朱丹,玫瑰凝膏淡扫脸颊,不过一忽,憔悴的女子便有了娇媚之姿。
“江沄……”李昭南望着镜中的她,她回眸淡淡的笑,“可为我选一件你喜欢的衣服?”
李昭南一怔,江沄墨发连绵,一身素净的月色内裙,令身姿玲珑有致,李昭南轻声一叹,转身自雕花红云木柜中取一件水红丝纱珍珠衫,牡丹艳色盛放在宽大裙幅上,绉纱薄如蝉翼,轻轻罩在缎边牡丹绸裙上,一身绫罗,令腰如约素,婀娜如仙。
“好看吗?”江沄弱声问。
“嗯。”李昭南轻声说,“江沄,你想去哪里?”
江沄深深吸一口气,令神色看上去如同常人:“去外面,我想看雪。”
李昭南扶住她的身子:“外面天寒,你禁不住的。”
“我必须禁住。”江沄将冰凉的手指放在他的掌心,抬头望他,“陪我去,可以吗?”
李昭南无法,这若是她仅有的心愿,又何必阻拦?
“好。”李昭南扶着江沄踏出栖霞殿。
忙有侍女宫卫迎上来,李昭南挥挥手:“都去吧,朕只是陪江姑娘赏雪。”
宫卫与侍女退在一边,冷雪簌簌,落满栖霞殿簇簇白梅上,那白便更有几分凄凉与寒冷。
梅香腻人,冷雪俱都寒了香气,江沄身上披了厚重的狐狸披,她望着一枝枝白梅怒放,细指轻点,雪粒子便随着落下来,江沄笑道:“雪美,还是梅花更美?”
李昭南心一揪,这句话,曾几何时,还是懵懂年少之时,亦是江沄这样问过自己。
“人更美。”李昭南柔声说。
当时,他也是这样回答,江沄却说他言不由衷,可如今才发觉,原来,言不由衷的话若能听一辈子,也是福气。
“那时,你也这样说。”江沄轻轻笑着,嫣唇如烟,柳眉含着雪色,苍白中,又分明可见绝尘的美丽。
江沄的美,是要有人欣赏,才能品味出的美。
所谓曲高和寡,她太聪慧、太骄傲,可以欣赏她的人,又有几个?
“江沄,回去吧,你在发抖。”李昭南自身后紧紧拥住她,希望可以温暖她凉冷的身子。
江沄却摇摇头:“不,还不是时候。”
“你说什么?”李昭南不懂,江沄看着他一笑,尚未言语,李昭南眼神忽的一肃,拥着江沄的手紧紧一收,“小心!”
剑光寒了白雪,剑的锋芒顿时令星月变色。
李昭南拥着江沄身子,忽然跃出去,落在雪地上,惊落梅花片片,落在江沄墨发上,黑白相间,分明清晰。
江沄躲在他的怀中,挑唇笑了,只见大雪纷纷中,那黑衣人的眼光阴森恐怖。
他的剑,直指向自己,江沄忽的挣开李昭南,李昭南一惊,却见江沄稳步走向那人,迎着那黑衣人的剑尖而去。
“你果然还是来了。”江沄的声音,柔美动听,看着那人的眼光更加冷若霜雪。
那人冷哼一声:“你果然没死。”
江沄笑道:“未能将你绳之以法,我怎么能死去?”
“别是强撑着吧?江姑娘,若是还有力气,便留着和你的男人依依惜别吧。”他试探她,江沄却回眸望向李昭南,纤细的手指伸向他,“剑!”
李昭南一怔,江沄的眼神却不容置疑:“我要让他看一看,到时候是谁在强撑!”
李昭南心中一振,莫非……他抽出腰间长锋,递给江沄,江沄手腕翻动,一片片雪花被割作雪沫,江沄冷笑说,“来吧,赵统领!”
李昭南眉峰骤然一聚:“赵元峰!”
那黑衣人身子一顿,眼神亦惊讶片刻,江沄却早已提剑而上,剑尖儿穿过风雪,纤薄剑身挥舞抖落雪花片片,那黑衣人只是一个分神,便被挑落了面上黑巾。
李昭南大惊,沉声说:“果然是你!赵元峰!”
赵元峰,乃是栖霞殿宫卫统领,他措手不及,却见江沄面容娇美,云髻峨峨,瑰姿艳逸,果真丝毫不似即将死去的样子。
“你……你果然已经好了?”赵元峰今日来,本是一探虚实,却不想江沄早有准备,且见她身姿婀娜、气韵优雅,不像是强撑着。
李昭南忙道:“来人……”
雪片落如帷幕,赵元峰回过心神,突而仰天大笑:“陛下,你以为这栖霞殿中,有人肯听你的吗?”
李昭南冷眸如刀,唇角一勾:“是吗?若是林木,自然不会听我的,可若是唐世言呢!”
一语未毕,只见栖霞殿四周立时火光耀亮,照透了雪光,赵元峰一惊,转眼之间,已经被人包围。
而为首的,便是即将大婚的唐义公,唐世言!
“你……你们……”
“赵元峰,江沄早已经看出了栖霞殿的隐患,你的手下林木早已被唐世言控制,呵,束手就擒,朕饶你不死!”李昭南一个眼神,所有人便齐刷刷的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雪、雪映火光,那落了整天的大雪,似乎便要被栖霞殿的火把融化了。
赵元峰身子立时僵住了,他无措的看着四周,唐世言笑道:“你跑不了了。”
“说,是谁指使你的?”江沄一句话,身子有微微一倾,正觉得不能支撑,腰间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撑住。
她微微回眸,是李昭南。
赵元峰忽的笑了:“我不会说的,我赵元峰也是有气节之人。”
“气节?”唐世言一剑刺过去,赵元峰闪身避开,身后便有一众宫卫将他双手捉住,翻过身后,又在他膝上一踢,赵元峰便跪倒在雪地里。
“带下去,好好招待他,直到想清楚为止!”李昭南一声令下,唐世言便一个眼神,一众人,随着唐世言将赵元峰押下去。
江沄之死
人群渐渐散去。
栖霞殿里,只剩下宫女与内侍犹自惊惧,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忽然,江沄手指一松,手中寒剑落在雪中,
“江沄……”李昭南大呼一声,江沄唇角渗出鲜红的血,血滴滴在洁白的雪地里,如同落下的梅花瓣儿,若不是栖霞殿中只有白梅清艳,李昭南一定会以为那就是红梅的花瓣,而不是鲜血。
江沄柔弱的倒下去,李昭南拥着她,她安静的躺在他怀中,冰凉的柔指,紧紧攥住李昭南的衣襟,她望着他,如水秋瞳里,潋滟之光渐渐暗淡,她笑了:“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行了。”
“不……”李昭南将她更紧的抱在怀里,“不会的……”
江沄摇头:“你从来都不会安慰人的。”
李昭南不语,只是悲伤的看着她,江沄口中的鲜血仍是不断涌出来,她苍白的脸色,泪水落成了冰。
“这下子,对方……对方以为……以为我没事了,一定还会露出马脚来,你可以……可以在赵元峰身上做做文章,他……”说着,她剧烈的咳嗽。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昭南抱紧她,“你别再说话,不要再说了……”
她今天一定要支撑着孱弱的身体,立在风雪中,难道……就只是为了引来敌人吗?然后迷惑敌人,让她们相信……她没有事。
“昭南……”江沄的声音低弱,在耳际缠绵,这是她第一次叫他昭南,从前,他不许,她不屑。
李昭南侧首看她,一滴眼泪落在她冰凉的唇角,咸咸涩涩,江沄眼睫渐渐沉重,那一滴咸涩的泪,却令她唇角微微颤动,她的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忽而幽柔的笑了:“我爱你……”
心脉一阵剧痛,铺天盖地的疼痛,肆无忌惮的入侵而来,雪落得悲伤,落在江沄柔美的眼睫上,那眼睫似乎不堪雪的沉重,渐渐的合上。
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滑落在雪里。
李昭南不可置信的望着怀中的女子,颤抖的手,缓缓轻抚她清净的容颜,雪光照透她的睫影,唇边妖冶如冬日寒梅的蜿蜒红色,淌过他的手,淌过她凝白雪颈。
“不……”李昭南内心积蓄的愧欠与懊悔,俱在这一刻爆发,他仰天长啸。
那声音穿透了茫茫雪幕,风,愈加猛烈、雪,愈发狂暴。
心,却冷了。
江沄,他这一生都亏欠了她!
江沄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为什么……你回来了,却还是要离开?就连一句对不起,也来不及等我说……
芷蘅站在栖霞殿宫柱边,望着李昭南悲狂的样貌,心内亦是一片痛楚,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江沄与昭南,若是没有这一次次的错过与纠缠、误会与隔阂,许该是极相爱的两个人……
…………………………
每次自己看到这里都会哭,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现在只是贴江沄的段落,都会哭。
送走这个女子,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残忍
第10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疑兵之计
江沄在那一场雪夜,香消玉殒,李昭南心里的滋味无法言喻,江沄的死,给他极大的冲击,他知道,他必须暂时隐瞒住她的死,这样才能让对方露出更多的马脚来,唐世言趁夜将金丝楠木棺运到栖霞殿。
栖霞殿的偏堂从此封闭,李昭南以各种药材放置在江沄身边,希望可以延缓她尸身的腐败。
为了严守秘密,那夜目睹了一切宫女侍卫全部被暗中囚禁,而芷蘅亦居于栖霞殿东堂,每日有人将药水饭菜送入栖霞殿内殿,好像江沄依然还在养病。
李昭南每日下朝便往内殿去,他看似若无其事,可芷蘅知道,他却是伤透了心的。
芷蘅缓步走进内殿,一向敏锐的李昭南却好像神思恍惚,他望着窗外,并无察觉。
“昭南。”芷蘅轻唤一声。
李昭南这才惊觉,回头看她,芷蘅亦是一惊,不过短短两日,李昭南原便冷峻的脸更似结了薄霜一般,深黑的眸盈满疲惫的倦色,曾飞扬俊逸的眉亦似消沉了。
“昭南,你怎么……会这样憔悴?”芷蘅走过去,轻抚他的脸,李昭南轻轻握住她的手,苦笑说,“何时,也会有人用憔悴来形容我?”
一股甜腻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李昭南望望桌案上的漆木盘,白梅燕窝蜜汁粥,甜香四溢,以碧玉碗盛了,更显得晶莹透亮,忽然觉得饿了,坐下身,大口吃起来:“呵,我还真是饿了。”
“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不饿才怪。”芷蘅亦缓缓落座在他身边,目若清露,水色无暇,李昭南抬首望她,她的样貌忧愁,眸光里有几许不安。
李昭南放下蜜汁粥,轻轻握紧她的手:“不要担心,这事情,就快过去了。”
芷蘅叹息一声,幽幽说:“昭南,这事情如何,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有话……却不和我说。”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雪凝脂的白皙容颜焕着微微轻红,那一抹红,满是忧色。
“昭南,江姑娘说,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她说……”芷蘅没有说下去。
李昭南却目光一烁:“她说什么?”
芷蘅道:“她说,你太骄傲,所以很多时候,你不会表达你的情感,所以,你们是注定的错过,还说……也因为你的骄傲,你会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所以往往受伤害最深……”
李昭南握着她的手一紧,芷蘅继续说:“昭南,我知道,江姑娘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说出来好吗?别一个人放在心里……”
江沄确是了解自己的,李昭南垂眸说:“我只是觉得对她愧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