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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南点头,多年以来,他与唐世言虽不说交情深厚,可也算合作无间,唐世言能力极强,办事牢靠,自己于他亦颇为欣赏,他们见面不少,却极少闲聊,基本都是些帮务,或是密令。
无论如何,这么多年的合作,不可能没有信任为基。
如今,虽唐世言终于说出了满腹狐疑,可李昭南相信,他仍然会忠于自己,他信他!
缓缓回头,望在容嫣非惊诧的脸上,火光幽幽,李昭南眸光更深:“芷蘅好吗?”
他语声淡淡的,而神情却流露万分牵挂,容嫣非一怔,李昭南鹰锐目光里,火光摇曳,便有似有若无的恨色。
容嫣非低下头,如实说:“不好,听说一直高烧不退,用了很多药也不见好。”
心中突地被冰冷寒剑穿过。
李昭南目色一沉,火光几乎烧透了漆黑双眸,但,终究在一垂首间,隐在了眼睫下。
他挺拔如山的鼻翼,阴影森森,更衬得如削脸颊,冷峻非常。
唐世言亦是眼神微怅,容嫣非一句话,似乎凝结了石室内漂浮的零光,顿时,寂静无声。
石室外的风雪声,似更加狂烈……
李昭南转过身,沉声道:“好,唐兄,你可确保大婚当天万无一失吗?”
唐世言道:“我确保!”
“芷蘅在豫章宫中,想必大婚当日,父皇定会要芷蘅一同观礼,一来牵制于我,二来……”李昭南顿了一顿,想起来,不无心酸,亲生父子,却要如此互相计算,这……许便是皇家的无奈。
雪夜暗谋
他没有说出口的,唐世言亦明白,芷蘅在皇帝手中,便可能是最后决定胜负的王牌,一则牵制奕王,二则羞辱离间。
奕王的身世,他多少听说过些,他与皇帝之间,只怕父子亲情,实在少得可怜,所以李昭南才自小便料到了今天,做了最万全的准备。
恐怕,皇帝做梦也不会想到,大沅远近闻名的第一大帮,幕后之人,便是他的儿子,李昭南!
“奕王,有些细节还需商榷。”唐世言自怀中拿出一副图卷。
李昭南借着火光展开望去,容嫣非亦凑过来,两人不禁大惊,脸色俱是一变。
李昭南惊讶道:“你是从何处找来这幅图卷?”
唐世言笑着说:“奕王,难道咱们这些年努力扩充的势力,还办不成这些个小事情,那么也妄称中原第一大帮了!”
李昭南随而惊喜道:“好!咱们这就研究下,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展图卷铺开在石桌上,幽幽摇动的火光,照亮卷轴处分明的几个大字——栾阳城构筑图!
这幅图中,包含了栾阳城构建至今所有的大小暗道,包括皇宫内城所有的机关陷阱。
便是大沅工部亦未必能有如此详尽的图纸,却不知唐世言究竟从何而来?
对于敌明我暗的他们来说,实在珍贵!
三人研看图纸,直至夜深,昏暗的石室内,犹自不觉……
………………
夜深,便落起悉悉索索的雪珠子。
冷雪落满梅枝,粉白晶莹,交映生辉,夜色,仿不那么寒了。
福腾阁内,云儿哄着佑宁入睡,屋内熏着炽热的炭火盆子,发出淡淡烟香,上好的炭火,烟气柔和,熏人欲睡。
灯台上燃着幽幽残烛。
夜冷、更深,寂静……
佑宁已睡得安稳了,云儿将佑宁放好在小床上,自奕王被软禁,佑宁便一直与奕王住在一起。
云儿欲要起身,忽觉脚下一软,她周身无力,似被这和暖的炭火熏得昏昏欲睡。
这是怎么了?云儿竭力要自己不要睡去,可虚软的感觉令她渐渐无力,终于靠在床柱边,意识一点点涣散,终于梦游天外……
…………………………
雪夜里,院落中,梅香四溢。
红梅开得肆意,又似一匹上好的火红丝绸,上有点点晶莹的雪光,令绸色更添鲜丽。
梅香隐隐、雪地混白,万籁俱静。
突地,静夜被风声打破。
那迅疾掠过的风声,不似夜风。
李昭南、唐世言、容嫣非三人正走入院落,只见一抹黑色身影,自半空中掠过。
李昭南一惊,高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毫无反应,李昭南寻着方向追过去,雪夜,细雪如幕,遮蔽了视线。
“奕王,朝那个方向去了。”唐世言指着前方,李昭南定睛一看,倏然拧紧双眉,“追,你们今日进府,便有人窥探,只恐行踪有失,此人,杀无赦!”
唐世言提剑而去,容嫣非亦亮出烁烁钢刀。
李昭南跃上房檐追过去,那人一身黑色斗篷,李昭南颇为诧异,按说夜行衣多应轻便贴身,却为何此人一身累赘斗篷?
不及多想飞身跃下,唐世言正巧自后方而来,二人一前一后将那黑衣人堵个正着!
那人蒙面,眼神却颇为安定,李昭南一怔,忽的想到什么。
“遭了!”
他依稀记得,发现黑衣人时,是在福腾阁院落之中,而那人逃走的方向,似正是从屋内而出,三人惊讶之间,皆不曾注意,来人究竟是几个?
那么房中的云儿与佑宁……
李昭南不及多想,连忙转身向回奔去,却迎上匆匆而来的容嫣非。
“奕王,我追他……追他到一个园子前,那人便不见了……”容嫣非尚自气喘吁吁。
李昭南一惊,来人果然不止一个!
他转眼望向引着自己而来的黑衣人,那人目光嘲讽的透出几缕笑意。
雪光寒冷,细碎的雪珠子逐渐急促。
扑打在脸颊上,寒凉入骨。
那人回身欲去,唐世言却挥剑而上,拦住他的去路:“哪里走?”
那人顿住脚步,亦抽出腰间长剑,剑气横霜,直逼心口,唐世言翻身跃开,那人便趁机飞上屋檐,唐世言欲追,才迈出一步,便见不远处火光耀亮,唐世言眼光一晃,只一个分神间,那人便已然挟着风声,消失在雪幕中,
雪,依然飘渺。
白茫茫的天地间,俱是清冽的梅香。
唯有火光照亮的地方,显得突兀而刺目。
李昭南望去,只见为首之人,一身白羽轻棉风袍,裙摆微拂,目色焦急,脸上带着几分惊恐,向三人走来。
正是孙如妍!
如此深夜,怎会是她?
“王爷。”孙如妍娇声拜倒,李昭南只冷冷看着她不语。
孙如妍眸中似隐着泪光:“王爷,适才有人闯入了我房里,我怕死了,却不知他有何企图?好在他并没怎样,似是在躲避谁,他走后,我便带着人出来,听到这边有打斗声,便过来看看,王爷可安好吗?”
孙如妍一口气说完,李昭南却只是瞥她一眼:“回吧,没事了。”
李昭南冷漠的面容,终究令孙如妍面色一沉。
她如此殷切而来,而李昭南却只是冰冷的一句话,甚至懒得看她一眼,她暗自握紧衣袖,唐世言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
李昭南疾步向回走去,容嫣非与唐世言跟在身后。
“奕王,适才我便是追到王妃院前,那人便不见了踪影,而我进了院,王妃却说没见着人,而此时又带人来……”
容嫣非面带疑色,李昭南只淡淡说:“别说了,本王心中有数。”
容嫣非见李昭南面色惶急,与适才的从容不迫大相径庭。
但见他步踏雪地,印下一个个匆忙的脚印。
他修眉紧拧,眉心间的忧色被凄凉的雪打得更显幽深。
回到福腾阁,李昭南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暖意,并未驱散他眼中的寒气。
他走回内室,只见云儿慵懒的靠在床栏边,已然熟睡,眼神望向孩子的小床,小床里,安睡的佑宁,正睡得香甜。
他忽的松下口气,整个人似都轻松下来。
适才,那黑衣人的目光,着实令他心中大骇。
他生怕这是一招奇妙的调虎离山,生怕孩子会有什么意外!
还好!
牵挂的滋味竟是这样铭心噬骨,这些日子,他似感受得颇为深刻。
偷龙转凤
容嫣非望着他,有一丝丝恍然:“之前只道奕王风流,冷血无情,却不知竟是这样的情深意重。”
李昭南不语,只是走到床沿边,看着熟睡的云儿。
云儿睡觉是极轻的,可今晚,他们进屋来,云儿竟无一丝察觉。
许是这些日子,她照顾着孩子,太累了。
他没有叫醒她,而是缓步走出内室,容嫣非跟在身后,唐世言只是站在外厅中,见他二人出来,方道:“怎么?一切还好吗?”
李昭南点点头:“还好,只是不知今晚之人为何而来。”
容嫣非凝眉说:“只怕是一探虚实。”
“哦?”李昭南看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容嫣非继续道:“奕王,自您被软禁,未免表现得太过平静,太过镇静自若,若我是皇帝,我亦会怀疑你另有所谋,而心内不安,自会派人前来打探,却不知今晚,是否有人看见了咱们往密室一行,又是否有人认出了唐世言。”
唐世言笑道:“认出我?呵,这倒是不打紧,我一介山贼匪寇自然见钱眼开,纵使他们怀疑奕王花钱雇我,亦不会影响到咱的计划,只是奕王,这些日子,你可万万要多加小心些。”
容嫣非亦道:“是啊,只怕有人早便要将你除之而后快,明里不敢,暗地里雇用亡命之徒,也不无可能。”
李昭南点头道:“好,本王知道,唐兄,一切便看三日后了。”
唐世言望着他,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汇里,早没了落得悲怆的风雪,有的……只是彼此坚信的目光。
………………
次日清晨,云儿方幽幽醒转,却发现自己整夜竟睡在了奕王床边,她一惊,连忙起身,由于一整晚都靠着床柱,身上酸痛,她略微活动下身骨,只见床榻齐整,奕王似不曾回来。
很奇怪,昨夜的自己怎竟会如此慵慵懒懒的睡了,她只记得她周身酥软无力,何时睡去了却记不得。
忽的想到什么,连忙跑到小床边,佑宁还安静的睡着。
松下口气,整了衣衫出门,只见李昭南正靠在躺椅上,衣衫未解,眉心深凝。
冷峻的脸,棱角分明的威俊,晨光下,一缕雪后晨阳落在李昭南脸上,冷与热的激撞,在这张脸上彰显着莫名所以的。
云儿一瞬间恍神,李昭南却似有所觉,他缓缓睁开双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令云儿连忙避开眼神,她颇有些歉疚,这实在有些不像话,奕王睡在躺椅上,而自己却整夜霸占了他的床。
“奕王,昨夜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李昭南忙道:“不碍事,近来你照顾佑宁,确是累了。”
云儿微微垂首,李昭南满目疲惫,醒来的他,却嫌太过冰冷了。
云儿亦听闻了奕王欲娶阿那公主为妃之事,有些话,她如鲠在喉,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有话说?”云儿局促,自逃不过李昭南犀利眸光。
云儿一惊,抬首看他,他的眼神却令人不可直视。
“奕王,奴婢知道奕王的难处,只是……只是若是公主得知了奕王大婚的消息,却不知要有怎样的伤心难过,若是日后,阿那公主不容公主,只怕……”
看惯了芷蘅受苦的云儿,想得长远。
容嫣非的任性强势,她亦有听闻,那日亦是见过了高贵的容嫣非的,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这其中的纠缠,她怎会懂?
李昭南叹一声气,转身道:“为本王更衣吧。”
他不答话,转开话题,云儿心中一凉,难道,公主的命运便果真如此不堪,好容易盼到苦尽甘来,得奕王倾心相爱,可为何一切,竟是这样短暂?
竟有一些心酸,令鼻端一涩。
李昭南回头望她,只听屋内传来孩子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