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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十六看着他安慰说道:“但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京都民心所向,并不是大家对你们的实力评判。”
陈长生心想,如果真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安慰吧。
他问唐三十六:“那你呢?”
唐三十六说道:“我对你有信心。”
这种信心不是盲目的,更与友情亲疏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建议在清醒的认知基础之上。
唐三十六非常清楚,在前面的七天时间里,陈长生准备的多么认真辛苦,每天看着陈长生在房间里计算推演的画面,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出来比陈长生更认真的人,所谓天道酬勤,只要星空还是明亮的,那么像他这么认真的人没有任何道理失败。
“我建议你还是买我输。”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教士的带领下,向着八柳街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唐三十六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什么,隐约觉得,他的最后这句话似有所指。
轩辕破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不解问道:“刚才你说不分生死就无所谓,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了?”
“我不是在担心他会不会输,是在担心我的银子。”唐三十六转身向人群外走去。
轩辕破更加纳闷,喊道:“你去做什么?”
唐三十六没有回头,说道:“我去四大坊取消下注。”
……
……
八柳街里很安静,除了那名带路的教士,看不到任何人。
而当到了八柳街通往洛水畔的侧巷时,那名教士也停下了脚步,伸手对陈长生请了一下。
陈长生点点头,向着侧巷里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洛水畔,拾阶而上,便来到了奈何桥的下方。
奈何桥是洛水上最大的一座桥,桥面非常宽阔,可以并行十余辆马车,桥身很高,却并不陡,和别的桥比起来相对非常平,站在桥下望过去,会觉得桥面更像是一片广场。
陈长生向桥上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桥面的正中央。
奈何桥上没有人,桥对面也没有人,甚至在视线能够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人,很是空旷安静。
他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奈何桥的桥墩前两年曾经被一艘货船撞过,朝廷花了很多钱,才用阵法重新加固。
那座阵法就在桥下。
同样的,洛水的几处重要水门处也都附着阵法,如此才能保证在严寒的冬天,水面不会结冰,来自南方的那些粮船与商船依然能够自如地通行。只是今天京都很多地方都已经戒严,尤其是奈何桥周边,平日里船行不断,画面壮观的洛水,今天很是冷清。
就像这座桥一样。
一个人都没有,一艘船都没有。
正想着这些事情,他便看见下游缓缓驶来了一艘大船。
那艘船真的很大,应该是大周水师的兵船,最上面那排甲板,竟快要与奈何桥的桥面平行。
大船上站着很多人,最上面那排甲板上站着的人数相对要少些,很多是他认识的人。
水声轻荡,大船缓缓停下,落锚,离奈何桥大概还有一里左右。
陈长生看得很清楚,大船最上层的甲板上,站着数位浑身盔甲的神将,他认识的便有薛醒川、费典……薛河居然也回来了,自然不会少了徐世绩。还有青藤诸院的主事者,最中间的是天道院的现任院长庄之涣。更靠前一些站着朝廷与国教里的大人物,他看到了茅秋雨,看到了凌海之王和司源道人,看到了礼部尚书,还看到了莫雨和陈留王。
但这些大人物依然不是站在最前面的人。
站在大船前首的是三位来自天机阁的画师,其中一位曾经旁观过当初陈长生与周自横的那一战,其余两位画师则是刚刚从天机阁赶过来,都是聚星境的修为。当初在浔阳城里,看到聚星上境的刺客刘青,人们便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三位聚星境的画师……
陈长生看着船上的人。
船上的人看着桥上的他。
司源道人说道:“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是胡闹,但他毕竟是国教学院的院长,只希望稍后他输的时候,也不要太难看。”
茅秋雨在旁平静说道:“尚未开始,便言胜负,过早。”
凌海之王在旁面无表情说道:“胜负已分。”
在这些聚星巅峰、距离神圣领域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们看来,战斗之前或其间的任何细节,都足以影响最终的胜负。
凌海之王认为陈长生既然先到了,那么便必输无疑——此时距离约战的时间还早,他提前这么长时间便到了,或者说明他的心不够静。而且他这时候一个人站在奈何桥上,就算想要静心,只怕也很难做到。
因为他是在等待,等待便意味着被动,这些在桥上的时光片段,需要思考来填满,然而大战之前,想的太多从来都不是好事。
“不见得好,也不见得不好。”
茅秋雨看着奈何桥的方向,平静说道:“或者心浮气躁,或者平静宁神,先适应环境,终究是要看人的心性。”
这句话很有道理。
其实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只不过因为立场不同,倾向不同,所以持的道理、说的话自然互相抵触。同样,也可以从持的道理、说的话看出此时在场的人,究竟是何立场。
“我不懂修行,但从陈院长以往来看,要论起平静与耐心,倒是不用质疑。”
说话的人是礼部尚书。
很多人投来微惊的目光,便是陈留王也侧身看了这位高官一眼。直至此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位礼部尚书竟然心向旧皇族!
……
……
国教学院里,折袖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站起身来,拿起墙壁上的拐杖,走了出去。
就在他走出小楼的时候,忽然觉得面上微凉,伸手一摸,发现是一片将要融化的雪。
他抬头望向天空,才知道原来又开始下雪了。
……
……
“下雪了。”船上有人说道。
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让大船上的人们稍有动静,然后再次寂静无声。
人们看着桥上的陈长生,心想如果雪下得再大些,可会干扰到他此时的心境。
看着这场落下的雪,徐有容会来得早些,还是说会刻意来得更晚些?
雪花渐渐变成雪片。
没有过多长时间,陈长生的身上便被染白了些许。
洛水两岸的民众纷纷撑起了伞,数万把伞同时撑开,画面看着有些壮观。
陈长生看不到这幕画面,只能看到眼前落下的雪。
他已经在桥上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但正如凌海之王判断的那样,他的心依然没有办法完全平静下来。
因为他这时候很紧张。
准确地说,他一直都很紧张。
从看到白鹤落在国教学院湖畔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紧张,一直紧张了这么多天,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他不习惯这种紧张的情绪,清楚这种情绪对身体不好,更是会影响到自己在战斗里的发挥。
所以,他渐渐变得有些焦虑。
紧张与焦虑的源头,自然是因为这场战斗,但更主要的是因为这场战斗的对手是她。
从西宁镇到京都,发生了太多事情,一切的源头都是她,而现在,他终于要和她见面了。
在前面的这些天里,推演计算之余,他难免也会想,真的与她见面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想出来。
想不出来便不想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去看那艘大船与船上的人,因为那是世事,太过复杂。
他也不再看天上落下的雪,因为雪动无痕,难以捉摸。
他望向桥下的水。
深冬的洛水是平静的,但水面下方在不停流动。
动静,在这渠水里得到了统一,这便是动静如一。
他看着桥下,将一腔心思尽付流水,渐渐平静,直至万物皆忘,将要空明。
便在这时,徐有容来了。
她从长街那边走来,仿佛与风雪同行,来的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动静。
风雪是很自然的事情,她的到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竟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奈何桥下。
这一刻,陈长生在桥上看着流水的风景。
她看着桥上那个看风景的人。
白鹤自远方飞来,舞起雪粒,落在桥后一处民宅的黑檐上。
这便是一幕很美的风景。
……
……
(晚上还有一章。)r1148
正文 第九章 奈何桥的风景
北兵马司胡同里一片寂静,院中那两株海棠树早已落尽了花,但这两天承了些雪,于是仿佛花海重现。
周通站在海棠树下,看着跪在身前禀报的下属,有些厌憎说道:“这种小事也需要专门来说一声?”
下属们很不解,心想徐有容与陈长生这一战,毫无疑问是今年最后的一件大事,为何大人如此漠不关心?
“既然不会分出生死,那么便是小事。”
周通和唐三十六有着完全一样的看法,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进了房间,再也不理会这件事情。
对这一战,周通不关注,还有很多人非常关注。
在城北某处清幽的雪湖畔,天海承武临栏看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澄湖楼外的那片湖,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这些天他对徐世绩说话的时候,要比以往客气些,因为徐有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早成为了圣女。
但因为这时候心情有些糟糕,或者也是有些紧张,他对徐世绩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更加强硬和直接。
“你想靠上离宫,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让你靠,教宗强行解除婚约,神将府再次被世人嘲笑一番,对你有什么好处?”
天海承武说道:“既然这一场终究是要打的,何必事先做那些无用功?”heiyaпge下一章节已更新
徐世绩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实际上心情已经是恼火到了极点。
天海承武微微一笑说道:“今天就看有容如何替你这个父亲出气吧。”
……
……
国教学院的人数不是太多,全部加在一起也就是百余人。
但是当这么多人在大街上一起行走的时候,气势便有些惊人,尤其是当后方,还有数千京都民众跟着一起行走的时候,声势更是浩大,看着有些震撼。
过了回龙观不远,便到了洛水,或者又叫洛渠,前方不远处已经能够看到那座著名的桥。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去,除了陈长生,唐三十六和随行的学生们都被拦在了八柳街口。
从八柳街到四方街,奈何桥周边约数里方圆,都已经被隔了出来。
没有办法进入,观战的民众们便只能在洛水两岸站着,此时已经到了很多人,沿着两岸的树堤黑压压地排得极远,竟似乎看不到尽头。
人们都在讨论即将开始的这场对战,分析着谁更强,谁会获胜。
和去年此时完全不同,现在的陈长生早已不是当初,青藤宴上与苟寒食语剑相战,大朝试上不可思议地拿到首榜首名,在天书陵里引来星光落京都,被很多人拿来与当年的王之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