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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几天,艾迪就接到他的电话。他声音低沉,不再是她熟悉的阳光开朗。他说,我离家出走了。他说,要独自赚到钱才回去。男孩子决绝地信念。谁也无法强求他放弃。只有等他自己领悟,自己成熟。
她悄悄给他汇了几千块钱,于是若锦这几日一直负责她的三餐。前世这段日子。她们也是这样。那时候若锦心中也有着不被父母理解的苦闷,只是至少不用给什么傻孩子汇一笔对高中生来说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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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大家听傅敏说,下周他有一次语文公开课,他打算放在阶梯教室。一班二班合上,希望大家趁这几日写一写自己喜欢的题材。不限体裁,到时候他会挑出几篇来请同学上台讲。
到了那天,来听公开课的人真不少。学校的一些领导,准备应聘x中老师的x中所属大学的应届毕业生,附近其他中学的老师,甚至还有x中初中部的语文老师,乌泱泱一堆人。
若锦艾迪和于飞她们坐在一起,等着傅敏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前世与今生,他的课都是大家所激赏的,因为他敢于说些别的老师不敢说的事实,因为他真正的为学生着想,更因为他说的总是精彩。
一开堂,傅敏首先沉稳地来了一段:“我一直在想,中学语文,到底该教学生什么?其实硬要逼一个不爱看书的孩子去看课外书,去看作文书,我也于心不忍。我并不想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每个人也都有与众不同的天赋。我实在是不愿意强求一个有着理科头脑的孩子去写作。当然作为我而言,更不愿意一个爱幻想的孩子被作文要求框死。今天这堂课,其实更是我的一个试验——我想要看看,你们这样年轻朝气的孩子,若还没有看到世界之广阔,那么会不会被今天的一些东西震惊。或者说,对语文书不感兴趣的你,是不是会发现一个更加宏大而有趣的人文世界。”
这样一段话,会反省思考的孩子如若锦,会觉得格外有深意。而大部分同学,其实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兴奋也是兴奋的,却不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和曾有过的思考,而是因为好奇。
傅敏最先投影出来的,是艾迪写的诗。有些压抑悲伤的段落,结语是:
【你说你不要这无解的忧愁
而我
只想和我的男孩
在荒原的枯木之下
坐着
喝啤酒】
其实艾迪难得会这么感性。她通常思考的都是更艰深的东西,有些不无夸张傲慢,但却是她真诚写下的。比如:
【我想到一种切片的动作。以“我”为例,按照“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原则将个体存在极限化,按定义将极限单位取出,不论如何靠近,相邻两片之间相互独立。可以辨别。微积分的思想可以用来解释个体的存在与独立吗?极限单位累积,时间和空间——即宇宙。赋予了累积的条件和意义,于是任何存在不都能统一成时空的本质而从庞大至极的独立性带来的复杂性中抽离蒸馏而出了吗?逼近终极对我们来讲究竟有何意义?甚至于“意义”本身难道不象一个蚁穴般空洞虚无吗?
语言披着主教红袍散发罪恶。
液体回流到容器底部。不论是幕府剑客的刀法还是交叠的光影对此都只能摇曳白旗偃息鼓了。
(——人死后是什么?请用精短的话语回答。
——是一切与无。
——自相矛盾的回答。过时的游戏。
——你提出了一个超验的问题,却让我用只适于经验的言语来回答,其结果必定是自相矛盾。
人的痛苦只能来自于人内部,源于外部。)
马克思的话: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已,关键在改造世界。(尘埃落定的结语。)
而我终生都在反对一个气球。(虚无的诗人的骄吟。)
结局还是一样的。模型没有变化(模型还无力揭示)。】
前世,若锦看这段时头昏脑涨,因为她曾想要逐字逐句地去翻译成常人能看懂的字句。然而20岁以后她就明白,艾迪。使用着这样拗口的文字,她根本未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正好印证了文中的原句:“语言披着主教红袍散发罪恶”。其实,她在写完前面一段时。已是精疲力尽,然后愤恨地想着,语言的罪恶——因为人们只能通过语言交流,而她偏偏词不达意。
其实她并不是无法准确描述她的感觉和思想。只是,那时的她。光是想到这些就已耗去了太多经历。
她想说的很简单——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只是一个问题,而她当然未能回答。这整段文字,都只是她的一个疑问而已。
她想要构建一个“模型”,来解释自身,解释人的存在。她是想要解释生命的本源,或者“意义”。然而这对她而言。又实在太困难——这需要的是一整套哲学体系啊!
但是,若锦也仍然钦佩她,因为她至少在思考。在质疑,在想方设法寻求答案。这本身已是不得了的悟性——许多科学家到最后都去信仰神佛了,只是因为当他们将人体都分析到最小的粒子后,再也没有什么可研究,却仍然不知生之所为。
傅敏无疑也曾为她的所思所想而震惊。一般成年人是不鼓励孩子思考这些的——过早接触哲学什么的。只会让年轻人迷失。有些流派的东西太飘渺,恐怕会让人有逃避现实的想法。但他却又莫名的。因为这个女孩而怅然若失。
这堂课上,傅敏还请了若锦上去读她的一篇散文,是关于她窗外的鸟鸣声:
【寂静的夏日,凌晨。
我用了一整个夜晚,来满足自己对于静的索求。白天的暑热散去,一切归于安宁。在彻底的静谧中,我感受到河水不再奔腾,星辰的光芒淡去。
拨出一个通宵用于阅读,写作和整理心情并不过分,我想。所有那些喧嚣嘈杂,需要人为地涤荡。动听的声音并不很多,只有音乐或多或少能够让人放松。繁忙的季节。
听摇滚听得累了,窗外天色已白,于是放下耳机,从那另一种喧闹中撤离。盯视着半开的窗,我任由自己游离。忽然间,像是神灵降临般地,传来一阵轻柔而欢快的声音。
如梦初醒。
这是何处鸣音?细听,终于明白是鸟。夏日的鸟。从未注意过这与我们共生的小生灵。而在此刻,它如解读预言般地,如梦幻般地,在破晓之时断断续续地鸣叫起来,就在这梦醒时分。
一霎那间我呆住不动,倾听这天籁之音。感觉如同凤凰的圣歌,独角兽的欢颂——至纯至净,仿佛黑夜的力量还不足以涤荡一切,它要在最后助一臂之力。
我从来不曾注意。它或它们,是住在哪一棵树上?它们原来在每一个凌晨这样“拧动着世界的发条”!我急于见它们,然而这水泥森林里,哪里也不见它们的影子。
它们应当是凤凰的使者,轻鸣低唱着,点燃一把并不灼热的火焰。我欢快起来。我一向信奉自然的力量——它纯朴,洁净,健康,明快。我用全身心去呼吸着由它们送来的全新空气,直到心情从疲累中完全解放。
可是,我转念又想,它们或许是这水泥世界里某个笼中的尤物呢?它们的身体或许并不自由啊!然而当我努力分辨其中的的悲凉,却又无从寻觅。它们或许身在牢笼,但他们的鸣声依旧自由。它们永不怨恨,永远温柔而甘愿承担。我几乎确信它们就是这样的——不自由的身体,拥有自由的心。
噢!你这温柔而惹人怜爱的尤物!
于是每个凌晨,我静静期盼,收获欣喜,它们是鸟儿,是一种可以依赖的生灵。可以信任,可以从心底里敬畏。甚至可以视之为神灵,视之为圣者。
在每一个凌晨,抱着一颗宁静安详的心,去等待这无处不在,准时召唤的鸣音吧。她轻柔而欢快,自信而温情。她涤荡所有的疲惫,她给你注入新生的力量。她是一支小小的圣歌。
大自然自有它神奇的方式,来告诉我们希望的所在。当我疲惫,我求助于摇滚,求助于村上春树,求助于杜拉斯。可是我发现,即便是这些我以为最契合我的作品,有时也一样让人绝望。而当我在子夜自怜自艾时,在世界的某个隐秘的角落,某些细小的生灵却谱写着更多更纯净的作品。她们欢愉地歌唱,歌唱的是自由——即便我以为她们并不自由。于是换个心情。我发现自己逐渐变得更有耐心,更有同情心。我不再躲在自己的狭小世界无声呐喊,而是抚平心境,让自己沉浸在自然之音中。
我们这一代,拥有太多难以散出的热情。我们以叛逆为骄傲。以另类为自豪。可是有时,不要太倔强吧。像五岁的孩童那样天真谦和吧。希望自在冥冥之中。】
这是若锦上学期的一篇周记,她是当作大作文来写的,因此必然也要顺应考试的规则,比较积极励志一点。但是,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感触——她常常在凌晨时听到这样的鸟鸣,而感觉欢快。
傅敏选择这篇,也是想要鼓励大家,不要怕写散文,要尝试在考试时写出真实的情感。
另外,他还让于飞读了她的一首散文诗,是关于女孩的情思。相比艾迪那首忧伤之后最终的坦率,于飞受安妮宝贝影响较深,整篇都是郁郁的,有些小资情调。
而后的课堂上,傅敏讲了如何收集自己感兴趣的素材,然后怎样应用到考试作文中。他也提供了一些有趣的例子,其中甚至有一些名人八卦,比如金岳霖为林徽因终身未娶之类。学生们都很感兴趣,领导们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他讲的更像是如何创作,而不是应是作文。只是这样的公开课更多的是要求老师能把气氛调动起来。
若锦艾迪于飞几个女生又狠出了把风头。其实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姬洛凌啊,祈文羽啊,都很为心上的女孩骄傲就是了。
第五十章情人节
ps:每天上6小时课呀,还有作业~这章没有肉末,大家不要被标题骗了,哈哈~~
情人节那天是周六,若锦与姬洛凌两人出门看了场电影,之后在姬洛凌家里合作煮了一顿火锅吃。
期间发生的小插曲——在影院门口的小圆桌旁坐着等开场的时候,邻桌的几个高中女生很是热闹地聊天。
a说:“快上映了哎。我想说,其实也满搞笑的啊,贞子爬出来以后走路的姿势也太呆了吧?”
b接口:“哈哈哈,那个是很好笑。哎,不知道好不好看。”
c答:“这么多大牌,还有古天乐哎,你还想怎么样?等会儿看了就知道啦!”
a看了眼若锦这桌,又若无其事转回头,很有深度道:“这样的电影,本来就是消遣的啦。你们还指望有什么深刻的东西不成?其实啊,我更想在家呆着,看看小说。最近正看库切呢,几个月前的诺贝尔得主啊~”
若锦抬头,看姬洛凌。他正抿着水,却很是敏锐地也看向她。放下杯子,眸光微微闪动,道:“怎么?”
若锦凑过去,很小声地说:“我们都好肤浅。”
姬洛凌很是好笑地看她——要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啊?还好他知道她是在调皮。于是也认真反驳她:“你不肤浅。都会写意识流散文了。”
若锦愕然,瞪他。他说的是她的一篇周记,当时是太累了,敷衍了一把,把一些零散的思绪随意拼凑了出来,结果傅敏却给了看似颇高的评价——“意识流,大胆的尝试”。若锦觉得。傅敏是涮自己呢。她很肯定,那个人是很有这种闲情的。
窘迫着脸,硬挺道:“哼~至少我看过了《尤利西斯》,那也不算是乱来嘛……是模仿,模仿!”
姬洛凌了然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