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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牙走到钟道临身旁,神色同样有些不解道:“这里的族人似乎挺感激你呢。”
钟道临淡淡一笑,拉着蓝月牙的手道:“几年前我曾经路过这里,顺手帮了此处寨子一个小忙,寨子里的巫师却法力反噬,正巧来祭拜一下。”
蓝月牙恍然道:“我也曾在族内也听到过传闻,只是不知道就是钟郎施手相助罢了,月儿替族人谢谢钟郎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
钟道临不在乎道:“这世上的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我也不过是顺手而为,恰逢其会的帮了青苗一族,反而不利于月儿的花苗一族,当不上这个谢字。”
“你呀!”
蓝月牙扭捏道:“当初妾身顽劣胡闹,说到底青苗花苗都是一族,自己人有些争执始终会和解,才不会受你这个汉人挑拨。”
钟道临挠头干笑道:“我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同我一起进去祭奠巫叶,也不枉相识一场。”
蓝月牙顺从的点点头,随着钟道临步入苗家祠堂。
堂内,豆大的长明油灯忽忽的闪着,光线很暗,屋内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牛头人身的六手怪物雕像,阴森森的显得有些狰狞可怖,这是苗家巫门的图腾,图腾下的黑漆漆的花梨木案上摆着一排长生牌位。
钟道临与蓝月牙跨过门槛地上摆着的炭火盆,刚一迈步入屋,便发觉堂内的空间充斥着几股来回激荡的阴气,隐隐的对钟道临有些敌视。
钟道临心知几股阴气应该是保护法坛的五鬼,也不在意,双目猛然朝面前虚空一瞪,伸指连弹,轻喝道:“尘归尘,土归土,三尸守庚,五瘟拔力,百邪回避,咄!”
咒言刚毕,堂内几道绿影忽然隐回墙上的雕像嘴内,整个空间压力骤减。
堂内的钟道临开始不规则的动了起来,蓝月牙眼中闪出了讶异的神色,因为钟道临脚下踩的正是苗族巫门一脉的禹步。
禹步本是道家在祷神做法中的一种步法,传为夏禹所创,故称禹步。因其步法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又称“步罡踏斗”,后来被九黎族后裔苗族巫师继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巫门分裂后,禹步就成了水,黑,灵,白,血等几个巫门旁系所施术的法步,用以走位聚灵。
佛门有莲步,道家有星步,巫门有禹步。
钟道临修炼的《无道经》乃道门最高宝典之一,禹步只是入门,星步才是真正的道家不传秘术,此时退而求其次,反而踏禹步祭灵,也不光是入乡随俗,尊重巫叶的一种姿态,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随着钟道临口中秘咒不断涌出,踏的步点似慢实快,身形在堂内渐渐变成一道虚影,蓝月牙越看越惊,因为钟道临的许多移行走位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似乎已经超越了禹步的范畴,但又确确实实是遵循了禹步的易理,暗道莫非这是已经失传的禹步奥义——斗转星移?
蓝月牙猜对了一半,却不会想到这正是钟道临在魔界的时候,从赤巫赭冷的兽皮册子偷师修习而来的巫术。
要知道百千术法疏归同源,都脱离不了道,定,报,妖,依这五大神通,钟道临五通俱在,天眼早开,无论天下哪门术法只要能略窥一二,便能参透个八九不离十。
更何况巫叶所在的黑巫一脉,不过是巫门旁支,勉强也只能通过“暗媒”施法,比起钟道临所修炼的道源之术,实在差得太多,属于五神通之下的灭谛七惑,钟道临当年得到的巫术修炼法门,正是巫术总诀的中下篇,虽然修习不了完整的巫门禁咒,却也不是黑巫一脉能够比得了。
“噼噼啪啪”
内堂中忽然现出几道电光,蓝月牙定睛仔细一看,才发觉木案上摆着的三行灵牌,开始上下摇晃起来,道道青光接连从灵牌上的符箓中闪出,雾蛇般围绕着场上的钟道临不停旋转。
“蛇,井,离,匡,正,咒,龟,符……”
钟道临一皋一喝,神态肃穆,双手化掌为印,接连朝灵牌中印去,等到围绕周身的青光重新归于灵牌,才咬舌冲雕像喷出一小口血雾,冲案上灵牌大喝道:“固!”
一言方毕,空中的血雾全被狰狞雕像吸收,案台摆着的三排黑木灵牌不停的上下摆动,与台面的碰撞下发出一道道“砰砰”响声,仿佛给钟道临叩头一般。
钟道临嘴角挂血,缓缓闭目收法,停了多时才睁目冲身旁目瞪口呆的蓝月牙,哈哈大笑道:“这次欠苗人一顿饭,借宿一晚的恩情,小弟用巫门总诀相报,想必巫叶在天有灵,也不会觉得吃亏吧?”
蓝月牙鲜有的露出狂热的感激之色,深深一拜道:“灵巫一门第二十七代弟子蓝月牙,谨代黑巫门恭谢钟师兄大恩,日后黑巫一脉自会亲自致谢,请受巫门弟子三拜。”
蓝月牙神态肃穆,用手腕中的青蛇毒牙割破手腕,点血于眉心,匍匐于地朝钟道临施了一个拜师大礼,三拜才起。
钟道临知道蓝月牙是以巫门弟子的身份给自己施礼,只能按照传承的礼数硬受了三拜,之后才将蓝月牙搀起,摇头苦笑道:“怕黑巫一脉自巫叶而绝反倒其次,我是怕一旦我出了什么事……”
“别胡说,言出不吉!”
蓝月牙赶紧用手堵住钟道临的嘴,幽怨道:“月儿从小苦命,钟郎要是……月儿该怎么办?”
钟道临拥蓝月牙入怀,紧紧抱住,巍然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第二天一早,勃尼果然起了个大早,一屋屋的催促弟子们赶紧穿戴起来,睡眼惺忪的弟子们只是草草的喝了腕咸菜米粥,便被勃尼催促着上路。
唉声叹气的万花岛弟子在大师姐陈敏怡的表率作用下,总算是三三两两的装好布袋,聚集起来,勃尼婉言谢绝了寨子内苗人的挽留,拂尘大刺刺的朝东北方一甩,吩咐开路。
钟道临早早的就在屋外走动,他心知勃尼一定会趁早走人,免得受气,所以昨夜施法后,除了打坐了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想着休息,勃尼咆哮着叫人起床的时候,他也就在一旁看笑话,见队伍终于出发,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静静跟上,省得被勃尼注意到,当成出气筒。
临走,勃尼不愿平白受人恩惠,吩咐弟子们把多余的粮食跟盐巴留下十几袋,又把准备在路上换钱的二十多张鹿皮全都送给了寨子内的人,阿段等人见状,开始显得比较羞怒,拒而不收,直到懂得了勃尼意思的钟道临出面,才不得不收下,想起昨日差点就把这些好人当贼,对众人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勃尼执意要走,苗人见挽留不住,只把钟道临等人送出了十里开外,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众人告别了阿段等人,顺着山路直走了大半日,才渐渐走出了山区。
烈日下行走的众人开始掏出山中摘的野果止暑,累得不行了就坐在路旁歇脚,之后几日,一路晓行夜宿,满身的疲累掩饰不了万花岛弟子们脸上的新奇,路上说说笑笑,虽然走得很急很累,倒也不感到寂寞。
越往北走,植被跟湖泊越少,本是能够作为农田的肥沃土地,也因为到处揭竿而起,反抗蒙人暴政的义军,与元廷镇压平叛的军队之间经年不断的战祸而荒芜了,路过的一个个村镇也都了无人烟。
村民可能都出去逃难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破屋,偶尔见到几座砖木结构的瓦房,也多是塌了顶,已经难遮风雨。
一路行来,饿了就吃些干粮,渴了就取些水囊内的水来喝,因为路上的行人很少,基本上碰到的也都是大股持刀佩剑,结伴而行的车马队,根本碰不到市集一类可以交换物资的地方,所以干粮越吃越少,好在南方河流水泊较多,可以给水囊补充的水源不愁。
不是没有想过与路上的车队买些吃食,只不过人家看到这群阴盛阳衰的队伍,几次都升起了歹意,勃尼弟子们几番出手惩戒下也有些不耐,再遇到车队时,反而显得杀气腾腾,旁人见到一群提剑的女人,自然赶紧走人,哪里还敢多留。
江湖上有句话,出门不怕凶,就怕丐儒与道僧,竹青蛇,蜂尾针,最毒还数妇人心,如今烽烟四起,灾祸频发,人命贱如蚁,普通百姓独自一人决不敢出门,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刀佩剑而行的都不是善茬,何况女子?
路上这帮常年跑江湖的老油条,一见到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娘们,根本猜不透勃尼等人的路数,避之唯恐不及,莫说彼此交换买卖东西,打招呼的都很少,都怕惹祸上身。
一般的蟊贼也多不敢打这帮人的主意,胆肥儿的几波拦路贼也让勃尼那些跃跃欲试的弟子,给切瓜斩菜般的料理了,遇到蒙人大队官兵则往往早一步躲开,几次下来也让一旁暗中观察的钟道临看的点头,起码这帮娇贵的娃娃们还能挡住个把小贼,懂得驱凶避祸,总算心中有些安慰。
这天,风尘仆仆的一众男女,在勃尼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离洞庭湖不远的岳州府,这处算是个大府,再往东北就进入了江淮,从江北行省开始的路面上已经有宽阔的官道跟驿站,勃尼眼看弟子们累得不成样子,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心疼的,打算进城找个客栈洗个澡休息半日,
顺便找家车行租几辆马车,好让修为不够的那些弟子乘坐。
众人欢欢喜喜的进了城,找了几处店家也没找到一家愿意收取至正钞纸币的掌柜,本是热情接待的小二往往一见到众人亮出纸币,便转眼翻脸朝外赶,硬是把掌柜叫出来理论,也多是被冷眼驱逐。
勃尼十几年来从未离岛,弟子们以物易物,间或卖特产,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百十张至正纸币忽然成了废纸,另众人异常恼怒,用强逼问了最后一个拒收的掌柜,才明白朝廷刚刚宣布原来一贯兑五百铜钱的至正钞作废,改用一贯兑一千铜钱的至元钞纸币,这就意味着朝廷的一纸禁令,就令众人忽然身无分文了。
脾气有些暴躁的三师姐吴梓若一把抓过山羊胡的老掌柜,怒叱道:“三个月前还能用,为何现在突然就作废了,是不是你故意不收?”
老掌柜被吴梓若一个女子,忽然老鹰抓小鸡的这么一提,吓得哆嗦道:“姑奶奶,不是小老儿诓人,这朝廷的纸币说作废就作废,我等小民怎敢故意刁难?姑奶奶行行好,您要不信就去多打听打听,时下都用白银易货,就连这刚发的至元钞也都没人愿意收了。”
一旁的钟道临闻声叹道:“这朝廷乱发纸币,一张兑一千,也怪不得人家不愿收,再这样下去,我看迟早要亡。”
“唉呦,这位小爷!”
老掌柜听钟道临这么一嚷嚷傻眼了,求饶道:“我的天爷爷哪,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千万别这么大声,小老儿求求爷了,您几位爱住多久住多久,这房费就免了还不行么?”
“那倒不用!”
钟道临也知道老掌柜为难,扭头冲身后的勃尼道:“依晚辈看不如让师姐们把首饰凑凑,看能否先抵两日房费,也好先安置下来,小子去逛逛,看能否碰上个识货的朝奉,典当些海里的玩意换些金银来。”
第十三卷(狮子峰巅)第七章福记典当
钟道临示意吴梓若把老头放开,沉声问道:“店家,你这里还有多少间客房?”
老掌柜被吴梓若放开后,先喘了几口粗气,接着才感激道:“回爷话,日下买卖不好,十六间客房加上两间上房,除了三间客房被几个四川的行脚商包了,其他的都空着,早就打扫干净了,随时可以入住。”
老头也听到了钟道临刚才的话,点头哈腰的有些献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