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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徐徐入殿,淡然抬头,望那高居龙座的少年。
那一瞬,他仍然,也还是,在心中重复过这句话。
若鸿,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只要……你不伤害我。
然而,最终,他地手指,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方轻尘轻笑出声,慢慢地拉了楚若鸿的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跳动地心口处。神情出奇地温柔。“若鸿,你放心,我不会舍弃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温和地微笑,再次许下这许下过多次的诺言,心中却是冰冷。
只要,你不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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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有胆子擅自闯入甘宁宫来打扰他们的人,是赵忘尘。
这样尴尬而紧张的时刻,也只有他这个方轻尘的唯一传人,说话做事能方便一些。
他地运气比楚熙嵘好得多,他进甘宁宫时,楚若鸿难得得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很沉,竟然没有被噩梦惊醒。因此,赵忘尘总算能有机会不受打扰地对方轻尘说话。
“师父,恕我无礼,你关心太上皇天下人都知道,可是这样整日整夜,一刻不分,即违礼法,也失体统,朝廷百官人心惶惶,无所适从,这……”
方轻尘摇头微叹:“是大家让你传话吧?”
赵忘尘低了头,不说话。
方轻尘道:“替我转告大家,不用担心。不该做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现在确实有些任性胡闹,只是……”
他低头看看沉睡地楚若鸿,眼中有些淡淡的怜惜与温柔:“就请他们多多包容,再忍些时日吧。这种荒唐疯狂的日子,不会有几天了……”
赵忘尘一怔,低声道:“师父,你是说……”
方轻尘摇摇头:“没什么,你请他们相信我这一回。我想要纵情任性一回,却终归不会失了分寸。不用多久,一切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赵忘尘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毕竟人微言轻,师父找个机会直接同他们说吧。我让他们聚在外头等着,太上皇现在睡了,师父就……”
方轻尘苦笑,低头看着自己那被楚若鸿在睡梦中牢牢扯住的衣裳:“这时候我走不了,略动一动,他就会醒过来,到时又要闹腾一番。更何况……”
他微微一笑,眼神似悲似怅又似欢喜:“其实我也并不想离他太远。”
“可是……”
方轻尘不容他说话,摆摆手:“你去吧。”
赵忘尘有些黯然地低了头,叹息一声:“师傅,我带了很多换洗的衣物来,都放在外间,以后,若是还有需要,您再让人传个话,我会立刻送来。”
方轻尘早先就让太监传了话,让府里多准备几套衣裳送进来。府里莫名其妙,每次送上三四件衣服进去,过上半日一日的,那边就又要。他们自然不知道他的衣服,总是被太上皇在昏乱噩梦醒来时撕坏,不免是摸不着头脑,到底方侯在甘宁殿中陪着太上皇干什么,竟是这么耗衣服?
赵忘尘人细心,也不会问那么多,这次过来,便直接带了一大箱子,几十套合时的衣服过来,一时半会儿,方轻尘是不必再为衣不蔽体发愁了。
方轻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赵忘尘也不敢再多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方轻尘这才低头看着楚若鸿,笑道:“别装了,起来吧。”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一百八十二章 … 离笼之鸟
轻尘低头笑看楚若鸿:“别装了,起来吧。”
楚若鸿倏地睁眼,跳起来抱住他:“轻尘,你真好,你没走。”
他声音里带着欢喜,身子却还是因着刚才强忍的忧惧,而隐隐颤抖着。
他害怕轻尘离开视线哪怕一时一刻,唯恐那一瞬的离去,便是永远的消失。
当年的惨烈情景,在他心上留的痕迹太深太深,所以他只能象个孩子般无力却又绝望地把他最重要的人,蛮横地拉在身边,不肯放手。
方才,开始的时候,他虽然是睡着了,但他向来无法睡沉,稍有动静就会立刻惊起,更何况赵忘尘在这里说了那么多话,他哪里还可能不清醒。
方轻尘知道楚若鸿感情和精神上所受的伤害,也明白,这种精神上的不健全,需要很长时间的宽慰劝导指引才能慢慢恢复正常,只是……
只是,他可以这样任性胡为,一切都不顾不理的日子,恐怕真的不多了。
他微笑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心,安抚着他:“傻瓜,我怎么会走。我说过,不会扔下你的。”
不管时日还能有多少,能有一日温情,便给一日吧?
只是眼中明明有着温存情怀,胸膛之内,却是连最后一分情爱温柔的余温残烬都快用尽了吧。
方轻尘有些漠然地想着,是不是当年那一颗心挖出来之后,就真的没了心,没了情?无论再换多少身体,再历多少轮回,这颗仍然在跳动的,都似乎不再是他自己的心了。
本来。因着楚若鸿对方轻尘以外的所有人都有敌意,方轻尘把太监宫女们远远打发走了。只是经赵忘尘来这么一趟,方轻尘也觉得自己这几天是太过任性了,完全未曾考虑朝中百官和小皇帝的心理感受。但要他这个时候扔开楚若鸿不管,又实在不妥。所以最后他只好折衷,大部份时候,都允许一两个宫人离得较远,守在旁边。
于是,在他这种默许地态度下,关于他和楚若鸿在一起的一举一动,日常行事,就通过目睹一切的宫人。更加方便地传到了所有有心人的耳朵里。
不管是皇帝也好,众臣也罢,在经过赵忘尘的传话后,已经略略放了些心,后来再仔细观察分析了方轻尘地行止,更是安心了许多。
方轻尘是很宠爱呵护楚若鸿。楚若鸿要他日夜守在身边,他就真的衣不解带一步不离。楚若鸿半夜想看月亮,他就陪着他在御园里,一夜守到天明。楚若鸿想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立刻发下命令,整治得御厨们头晕脑涨,天天担心太上皇又忽发奇想,要啥不当令的稀罕蔬果。
楚若鸿想要四下里去走走,他就带着楚若鸿走出那幽禁多年的甘宁宫。走遍整个皇宫。
楚若鸿坚持每天到当年初遇时的柳树之下,池水之旁去,说起当年旧事。谈起他为他舞的剑,弹的琴,说地笑话,讲的故事。于是,他就在那柳下舞剑,池边奏琴,在阳光下与他说笑,清风中为他讲述所有美丽的传奇。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事,方轻尘都会完全依着楚若鸿。
楚若鸿提过好几次,想上朝去看看,又或是心中怀念,想见见过去的几个旧臣。方轻尘却总是淡淡笑着将话题带了开去。
可见,无论方侯再怎么爱护太上皇,也没有为着私情误公事的想法。
好在楚若鸿对于这些政务权位看来也并不甚在意,这世上,或许除了方轻尘,别地事,于他就都没了意义。说了两三回,见方轻尘不太放在心上,他也就不再多提了。只每天腻着方轻尘,拼命地想要重温追回当年逝去的快乐时光。
就这样匆匆七八日时光,又是转眼而过。楚若鸿已不再如初醒时那么惊惶无措,一夜数惊了。
他可以很快乐地微笑,他能够很大声地喊着方轻尘的名字,他总是高高兴兴地拉着方轻尘回忆着过去,晚上,也能比较安心地睡着。
虽说还是喜欢扯着方轻尘的衣服不放,但是他终究已经是不那么容易惊醒,不常再做噩梦了。
只是每天晚上,临睡之前,他必要拉了方轻尘说一堆又一堆地傻话,期盼,愿望,而只要可以做到的,方轻尘总是会尽力去做,总会让楚若鸿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愿望成真。
而这天晚上,他的愿望是……
“轻尘,我想出宫。”
“出宫?”
“嗯,以前你常常偷
出宫,带着我踏青游湖,看市井风物。你总说,老人都会关成呆子了。”
“你登基之后,我就很少带你偷溜出去了。”
楚若鸿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现在我是太上皇了。我知道,我会一直一直被关在皇宫里,不能到处乱走的。可是,我想出去,我想看看,看看这天地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看看我的国家,是不是还安然无恙,看看,那些山山水水,是不是还没有变,轻尘……”
他有些心酸地抬眼看着方轻尘:“我现在已经清醒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知道以后我要规规矩矩地。我知道……你这样守着我,终究也不能长久。你还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可是,我好想过去,我好想以前,轻尘,那个时候,你带着我到处跑,到处看,我们总是那么高兴,什么忧愁都没有。那是我一生最快乐地时光,轻尘……”
他那样哀哀地祈求着,方轻尘默然半晌,轻轻道:“好,明天一早,我们出宫去。不过,不用偷溜,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微笑道:“你似乎还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出宫游乐过吧。”
楚若鸿兴奋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出去,就任性这一回。我保证,轻尘,以后我都不再为难你,不再胡闹了。”
方轻尘只微微一笑,轻声道:“睡吧。”
楚若鸿乖乖地点头,乖乖地闭目,乖乖地躺下,方轻尘顺势与他并肩躺下,没过多久,楚若鸿就滚到他怀里,闭着眼蹭了两蹭,很自然地在他胸前找了个极舒服的位置,睡得很香。
方轻尘静静看了他一会,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睡穴,慢慢地扶他在身旁躺好,挺身要起来,却觉衣上一紧,过了这么多天,楚若鸿已可以快乐微笑言谈,却还是没有忘记拉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方轻尘伸手扯了一扯,楚若鸿在睡梦中的脸就慢慢苍白下去,嘴唇开合间,又是喃喃呓语:“轻尘,轻尘……”
方轻尘的动作微顿,等了一会儿,想着自己的点穴手法断然不会有差错,不可能惊醒他,狠了心,略略用力再扯,衣服被他扯出一小半,楚若鸿眼中却倏地落下泪来。
方轻尘一怔,停了动作,静静凝视着楚若鸿。
被点了睡穴的楚若鸿,昏睡没有知觉的楚若鸿,却还是会落泪,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慢慢浸湿了枕头。
即使昏昏乱乱,即使不能思考,身体的本能也会记着牢牢抓住那个人,只要一感觉那人将要离去,悲伤的泪水,即使在神智沉睡之时,也会自然而然地落下来。
方轻尘无声地叹息,极小心轻柔地把衣服脱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站起来,顺手抓了件外袍披在身上,便悄然步出殿宇,遁入黑暗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轻尘又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走进这***通明的殿宇内,费力地在不让楚若鸿受太多惊扰的情况下,把被他抓着的衣裳重又穿好,上了床,伸手把楚若鸿抱入怀中,却再没有解他的穴道。
这一夜,方轻尘一直没有睡,他一直静静看着楚若鸿,听着那被他禁锢住神智思绪的少年,一遍遍喊着“轻尘”。看着那与白天欢颜全然不同的苍白容颜。
楚若鸿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流下来……灼热的眼泪,一点点染湿了他的衣襟。
第二天,东方发白了,方轻尘才解开了楚若鸿的睡穴。
这还是楚若鸿自清醒过来之后,第一次,一觉睡到天明,不曾有噩梦,不曾被惊醒。尽管这靠的只是强制的外力。
然而,楚若鸿却并没有神清气爽,神完气足的感觉。他莫名地觉得心力交瘁,眼睛发涩,精神疲惫。然而,想到,今天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方轻尘会带他出宫,他将走出这片宫墙,这座牢房,看一看外片那自由自在的天地,便又强打起精神,抬头笑望方轻尘:“轻尘,我们走吧!”
第六部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