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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出奇平静地看着楚若鸿。
醒了有多久?
自然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长得已经可以让世人快要将那幽居甘宁殿的太上皇悄然遗忘。
醒了有多久?
自然不可能是十几天前,莫名其妙跌一跤,撞下头,就醒过来。在头上敲一下,失忆的人,疯狂的人,就能恢复如初,这种可笑情节,本来便只存在于想当然的无聊故事中。
醒了有多久?
本来便是我……亲手让你醒来吧。
方轻尘微微闭目,唇边有淡淡地笑。
想起那一日,他在甘宁宫中的疯狂举动,他肆意地施展邪术,无视反噬的危险,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的心灵,融入楚若鸿地心魂。
如果不是秦旭飞出手相救,早在当日,他和楚若鸿的肉身,恐怕最后早已被自己失控的精神力撕得粉碎。
那一天,方轻尘走进了楚若鸿的心灵,看尽了他的痛苦和软弱,悲伤和思念。
那么,是不是……楚若鸿其实也走进了方轻尘地心灵,看到了,看到了……
方轻尘在心中轻轻一叹。
“轻尘,那一天,我到了你的心里,我看到无穷无尽的绝望,黑暗,痛苦,仇恨。轻尘,你恨我,你一直在恨我,我听到你在叫,楚若鸿……你在叫,我不会原谅,不会回头,不会饶恕,不会宽容。我听见你在笑,那么冰冷无情,我在你地心里,看着你冷漠地望着我,无论我怎么呼唤,怎么哀求,怎么追赶,你都不肯回一次头。”
楚若鸿的声音,似哭似笑,难以分辩。
“轻尘,你知不知道,清楚地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人,心里对自己的仇恨和愤怒,是怎样一种感觉?你一直在说,你负我一分,我伤你十分,你既然对不起我,我就要你永远不得快活!轻尘,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处心积虑谋划的,所谓的忠臣惨死,不过是你要报复我一时的冲动无知,轻尘,你……你好狠的心肠……”
方轻尘只默然无语。几
,他自己的心中,原来只剩下绝望。黑暗,痛苦,个人前洒脱自在的方侯轻尘,原来早就自困在愁城之中,不得解脱了吗?
我不会原谅。不会回头,不会饶恕,不会宽容……
可是,若鸿,你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我不原谅,不回头。不饶恕,不宽容的人,其实,只是我自己。
我当日想救醒你,你醒来了,我却没能立刻知道。
当时你地痴呆昏乱。不是因为疯病没有好,而是,在我的情绪里,你受到了太多的冲击和伤害。你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平复,慢慢了解,慢慢清醒,只是在当时。我并不知道……
楚若鸿一直一直说着,一直一直看着方轻尘,依然看不出方轻尘脸上一丝变化。
他咬牙抱着方轻尘。将自己的胸膛,贴在方轻尘溢血地心房处:“求求你,轻尘,你告诉我,我看到的全是假的……你告诉我,你其实还是肯原谅我,肯保护我,肯爱惜我的。求求你,轻尘,求求你,告诉我,别人对我说的都是假的,你不是想把我永远关在甘宁宫里当个幽魂,你没有打算让我一生一世,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摆设,你不会因为我行为稍有不对,就立刻狠下杀手……”
方轻尘终于平静地睁开了眼。
他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开口:“够了,若鸿。既然选定了一条路,就别再犹豫不决。既然你已经确定了自己是对的,就不要再找反驳自己地理由。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软弱犹疑吗?”
楚若鸿面色惨白,松手退开两步,看着方轻尘惨笑出来:“是啊。你是英雄,你刚毅果决,你了不起。我这种人,怎么能和你相比呢?我是个白痴,我是个疯子!我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是你陷害我,我明明知道,是你抛弃了我,抛弃了楚国。我明明知道,我这么多年的苦吃下来,全是一场笑话,可是……我……我还是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用力咬住嘴唇,浑然不觉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咬到流下血来:“你知道吗……我记得我疯了之后的一切情形。我记得,我拿着剑到处砍人,我记得,我抱着你嚎叫到喉咙嘶裂。我记得我拼了命想要保护你地尸体,他们打断我的骨头,折断我的手,我也不肯放开你。我……我记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一具枯骨活在皇宫最肮脏的角落,吃着水剩饭,把屎尿拉在身上……你知道我过着这样地日子,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很痛快,很高兴……”
他吃吃地笑着,眼睛慢慢从方轻尘没有表情的脸上,转看着他胸膛上那三道狰狞的伤口,慢慢再次举起银刀。
“我记得一切。我记得秦人进了宫,我记得你来了。两年的时间,你总共只来看过我几回。每次来,你都是冷冰冰的,毫无关切之意,有一次,你甚至要杀我……看,我地记性好得出奇……”
银刀扎下,入肉却只半寸。楚若鸿死死抓着刀柄,银刀刀身却是颤抖不止,脸上的肌肉都因为痛楚而扭曲了。看那神情,倒似他才是那挨刀的人。
方轻尘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当年我剖心吓你,今日你想要看看我地心,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只是你手抖成这样,想要让我的性命保留到最后你完整挖出一颗心来,只怕不容易。心脏牵连着很多筋脉血管,外面又还有肋骨拦着,不是那么好挖的。如果你非要看,我建议你横着拉开口子,然后用手撕开皮肉,这样,你也许能看得清楚一些……”
他的语气平静之余,还带点体贴关切,这般淡然地替楚若鸿出着主意。
楚若鸿呆若木鸡看着他,忽然拔刀后退,惨叫出声:“方轻尘,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他叫得那样疯狂凄厉,方轻尘却连眉头也没动一下:“有没有心,等下你看过了,不就也知道了。”
楚若鸿呆呆看着他,木然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一个方轻尘!当年我看你是天下最温柔良善可信可托之人,真是愚蠢蠢得可笑!我被你逼疯这么多年,受这么多苦,被我自己的整个国家抛弃,全是我自找!我认输了……我认输了!”
他看着方轻尘,尽力微笑一下,伸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拉起方轻尘软弱无力的右手,将手中银刀的刀柄轻轻放进方轻尘掌中,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强迫方轻尘将其握住,自己再用双手牢牢抓紧方轻尘被迫合拢的拳头,不让方轻尘有机会把刀放开。
他慢慢坐在方轻尘身旁,慢慢将头靠在方轻尘肩上,低低地笑:“方轻尘,我确实是这世上最软弱可笑的人。就算是一心一意想要报仇,结果也还是一场笑话。其实,轻尘,你知道吗,不管我多么恨你,我对你的思念,依恋,在意,不舍,全都是真的。”
他抓着方轻尘的手,带着银刀慢慢指向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心口。
方轻尘终于蹙眉,用力挣了两挣,然而,此刻的他甚至不能挣脱楚若鸿虚弱的双手,只能身不由己被楚若鸿逼迫得拿着银刀,一寸寸直刺进楚若鸿的心脏旁边。
楚若鸿的脸上,居然也没有什么痛楚的表情:“真奇怪,要把心挖出来,居然并不痛。轻尘,你看,我到底也学到了你一点坚强了,是不是。”他极慢极慢地控制着方轻尘的手,要把那银刀沿着心脏四周,一点一点,深深地切割下去。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一百八十五章 … 数年隐忍
若鸿握着方轻尘的手,将刀尖送入自己的心口,方轻变,低喝出声:“你别胡闹……”
“胡闹,我是胡闹吗?这挖心的把戏,最先不就是你玩出来的吗?”
楚若鸿吃吃地笑:“轻尘,你相信吗?明明知道是你害我,逼我,伤我,可我还是天天念着你,想着你。一边想着怎么报仇,一边做梦都希望可以同你和好如初。”
楚若鸿微微摇了摇头:“这两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为了自保,我要天天装成一个痴呆,可是,我心里每时每刻都在疯狂地嘶吼。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就偷偷吃那种会让人的脑子糊涂迟钝的毒药,让我自己的痛苦轻一点,再轻一点,这样才不至于被身边的人发觉。”
他说得很轻,很慢。一句一句,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却又是如此凄凉。
“仅有的几次大典,我知道我有机会能看到你,可是我也知道,我一定不可能装得若无其事。于是,我只有将那毒药的分量,加上好几倍吃下去,让自己在整场庆典中,真的成为一个傻子,迷迷糊糊,无知无觉,就算你就从我面前走过,我也没有感觉。”
楚若鸿的情绪渐渐又激动起来:“两年了,我天天等,等着你来救我,等着有一天,你会来带着我走出那牢房一样的甘宁宫。你会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可是,你没有。你没有来,你一直没有来。就连秦人走了,你也没有来管我!”
他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是哭还是笑:“最后还是我自己来演一场闹剧。把你骗过来。可是,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明明是演戏,明明只是要诱骗你,可是看到你在我面前。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还是那么高兴。我叫着你,向你走过去,我摸着你的心口大哭,那些都是真的,那些都不是演戏。你知道吗……无论我有多么恨你,可当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你没有死,确信了你没有死。我还是那样高兴。无论我有多么恨你,我也情愿当初是你设计骗我,而不是真的在我面前自杀了。”
楚若鸿终于又流下泪来:“轻尘,我是这天下最可笑地人。这些天,我天天腻着你,不和你分开。我逼着你一直守着我,照顾我,你以为我是在做戏吗?不是!那些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一说要走开。我就怕得全身发抖,你以为那是可以假装出来的吗!明明知道你无情,我还是舍不下,我还是在乎那样虚假的温柔。明知道总有一天要翻脸,我还是希望。这日子来得越迟越好。我甚至对我自己说,只要你以后,能够全心全意待我。再不舍弃我,抛开我,以前地事,我就不计较,我就装成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可是你没有……”
他愤怒地大睁着眼,眼睛血红,眼角已经有些绽裂:“你没有!我求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不帮我复位,你不带我上朝,你不让我接触大臣,你还是要我做那个被幽禁的太上皇!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当然,你会对那只鸟很好很好,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最终也不过是一只被你关在笼子里养着的玩物,轻尘……”
他仰天大笑,疯狂地扯着方轻尘的手用力割下去:“今天,是我给你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又再次拒绝了我!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可是……可是,我这个白痴,我真的挖不了你地心,我真的坚持不到最后,轻尘,我看不了你的心,你……你看看我的心好不好?”
他的眼泪和着眼角的血一起落下来,一点一滴,从他十指指缝渗过,沾湿了被他紧握不放地轻尘的手。
他语气温柔,眼神痴迷:“轻尘,你看,我的心是红的,它会跳,它一直在喊轻尘,轻尘……”
方轻尘脸色惨白,自楚若鸿发作以来,他一直保持地镇定终于出现裂痕,他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楚若鸿的钳制,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平时万马千军,可以纵横来去的英雄人物,此时竟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极为吃力。
“够了!楚若鸿!你从来不是善于谈判地人,叫你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