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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阶,她看到地平如镜,在灯光照耀之下,光可鉴人。戈易灵抬头一看,迎面是一座大厅,雕花格子门紧闭着。冷月四个人一路护卫着,并不进大厅,穿过回廊,绕从左边过去,又是一道回廊,弯弯曲曲地穿过一片庭园,回廊的檐上,每隔几尺就挂着一盏琉璃风灯,垂着鲜红色的流苏,在灯光卜飘动,给人有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
戈易灵一路上默默观察,她发现这问心山庄,仅此夜晚一瞥,已经看到它堂皇的气象;但是,在这样堂皇中,另外给人一种感受,便是冷清。因为,在一路上看到,最少的还是人!
想到人,刚刚转过一处回廊,只见有一位垂髫的小婢,笑吟吟的迎上前行礼说道:“夫人说,请小姐先去稍作梳洗,回头再见。”
戈易灵还没有说话,冷月四个人立即齐声应“是”,又转而向戈易灵说道:“小姐请随我们来。”
冷月领着路,垂髫小婢高挑着灯笼,从回廊下去,是一条白色鹅卵石铺砌的弯曲小道,小道两旁,就光亮所及,月光所见,是疏落有致的梅树,此刻给人有一种淡淡的,使人陶醉的幽香。
这样的鹅卵石小径走了百十来步,迎面是三五丛翠竹,此刻正有点微风,摇曳得沙沙不停。
就在竹丛的包围之中,有一栋房屋,在门上高挂着一块古意盎然的木牌,上面纤细地书写着三个字:“燕归庐”。
门开处,是一间小小的客厅,四张古松盘结做成的椅子,十分别致,每一张椅子上,都是湖水绿的坐垫,色泽调和极了。冷月用手指着客厅的右边说道:“那边是书房。”
戈易灵点点头,随便问道:“夫人常到这里来看书吗?”
“不!小姐!”冷月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这栋房子是夫人完全为小姐准备的。”
“完全为我?”
“可不是吗!”
“包括那间书房吗?”
“小姐!我说的是这一整栋房屋,都是为小姐而兴建的。客厅、书房、卧房,还有梳洗沐浴的专用房。小姐!这栋房子的一草一木,一张椅子,一幅字画,一个盆景,都是夫人亲自料理的。”
“哦!”这一声“哦”,代表了戈易灵内心感受的惊讶与复杂。从冷月的这一番谈话中,很明显的是毗蓝夫人以极大的喜悦与欢欣,接待牛秀姑。可是牛奇却把滏阳河之行,看作是刀山血海的地狱,为什么?
当然,戈易灵非常的了解,这一切的接待,都是为了牛秀姑,而不是为她戈易灵。接待得愈好,戈易灵的内心愈不安。她在想,当一旦戳穿真相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戈易灵旋又想到,当初激于各种情绪,来到毗蓝夫人这里,原以为是一场刀光剑影的血肉横飞,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热情接待,即使是揭穿了真象,还能有比刀光剑影更恶劣的遭遇吗?
戈易灵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这是一场奇妙的戏,自己意料不到的成了戏中的角色。
冷月看到戈易灵笑了,连忙凑趣地说:“小姐满意地笑了,也就不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了。”
戈易灵见她误会了意思,也不再解释,随着走进左边的卧房。卧房的陈设是华贵的,但是在华贵之中,没有一丝俗气。戈易灵不由地暗暗佩服毗蓝夫人,想必是一位具有超人智慧的女人。
冷月四人忙着拿衣服,递鞋子,推开卧房的后门,就是盥洗用的房间,香汤早已准备妥当。戈易灵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准备好了的衣裳,是一袭浅蓝天青色的长衣,外罩一件银色的长背心。对着菱花镜,戈易灵自己也微微地吃了一惊,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菱花镜里是一位飘逸美貌的姑娘。
冷月站在一旁啧啧称羡:“小姐!怪不得夫人是如此的想念你,是如此的急于要和你见面。”
戈易灵笑笑,接受了她的赞美。但是,立即又恰似不经意地问道:“夫人,是常常念到我吗?”
“那还用说吗?夫人常常说……”
冷月刚说溜了嘴,旋又立即警觉,缩口不言。流云在一旁接口说道:“走吧!时间耽误太久了。”
戈易灵临走出房门,忽义交待:“冷月!请你把我的包裹收好。”因为她想到包裹里那柄木剑。
经过原路,再经过长长而曲折的回廊,走上一条水磨青砖砌成的小径,意外的停在一栋茅屋前面。
说是茅屋一点也不假,但是那是一间十分精致的茅屋,整齐不乱的屋檐,原色的木柱,原色的窗户,与原色的木门,给人有朴实无华,却又点尘不染的感觉。这里与方才看到的那栋“燕归庐”,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前者是华丽而尊贵,而后者却是朴实的、飘然出世的。
戈易灵走进这间茅屋,只见当中摆了一桌菜肴。两双杯筷、一壶酒,左右两支儿臂粗细的红色蜡烛,跳动的火焰,给这间茅屋,添了不少气氛。
草屋当中墙壁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腊梅,笔力苍劲,盘根错节,是一幅非常杰出的梅画,没有上下款。除此之外,草屋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东西。
冷月送戈易灵到茅屋里,轻轻地叫声:“小姐!我们告退。”
只剩下一个人的茅屋,戈易灵忽然有一分不安,这是一种什么情况呢?而义有什么样的发展呢?这实在不是戈易灵所能预料得到的。
这时候,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茅屋的后面走进来,戈易灵自然地望过去,眼光所接之处,几乎使戈易灵呆住了。
一位美极了的中年妇人,缓缓而轻盈地走进屋来。
乌亮的头发盘在头上,真正是眉如远黛,目如寒星,身上穿的是一件紫色长袍,拖曳在地上,圆领大袖,露着白润如玉的颈脖,右手微抬,柔美纤细。戈易灵觉得这种美,使人观之忘俗。
这中年妇人嘴角一直含着微笑,用柔得令人失神的声音说道:“期待,等待了十五年,让我们娘儿俩……”
话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两道眼神突然凌厉如刀,盯住戈易灵,半晌用极冷极冷的声音问道:“姑娘!你是什么人?竟敢到问心山庄来蒙蔽我?”
戈易灵着实地吃了一惊,她心里原有准备,滏阳河畔问心山庄之行,一定会被揭穿真象,但是,她断断乎没有料到,在见面的第一眼,就被人家识破。
再有就是方才毗蓝夫人所说的“我们娘儿俩”五个字,也是大使戈易灵吃惊不止。如果牛秀姑是毗蓝夫人的女儿,她跟双尾蝎牛奇就应该是夫妻关系了,如果是夫妻关系,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戈易灵一时竟怔住了。
“姑娘!我在问你的话。”
戈易灵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但是她极其镇静地说道:“夫人能断定我是蒙蔽你吗?”
毗蓝夫人冷冷地说道:“你和秀姑长得很像,别人无法分辨,可是我不同。”
“因为你是秀姑的母亲,母女天性使然。”
“还有一点,你会武功,而且功力很深,秀姑不会。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冒充牛秀姑来到问心山庄,你的目的是什么?”
戈易灵刚要开口,毗蓝夫人立即又拦住她说道:“你不要以为你会武功,问心山庄容不得你如此的戏弄,你最好想妥当了再说。”
戈易灵望着毗蓝夫人,眼神里没有一点怯意。
“夫人要听真情实话吗?我是说不但要说事实,而且要说出我心里面的话。”
“每个人都愿意听真话。”
戈易灵低头望一望那满桌丰盛的菜肴、精致的器皿、儿臂粗细的大红烛,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同情,同情一位从极度的喜悦欢欣,跌落到无边失望的深渊的母亲。
如此一念之间,戈易灵的眼神流露出歉疚与柔情。
“夫人!首先我感到对你很抱歉!这个场面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你想到的是什么场面?”
“我向凶恶的方面想得多,真的!说实话,如果我能想到这种场面,我想我会拒绝前来。因为,任何人没有理由阻挠或者是破坏母亲和女儿的见面,我觉得那是一种罪过,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是你来了,你阻挠了,也破坏了!”
“我说过,我很抱歉!”
“你说这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说一声抱歉就可以了事吗?”
“夫人认为应该如何发落我呢?”
“我要你接受惩罚!”
话音一落,只见她身形一闪,闪电进身接近戈易灵的面前,右手一伸一按,正好印在戈易灵的前胸。
戈易灵的身子向后连退了五六步,然后倒在地上,随着一张嘴,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毗蓝夫人一怔一惊,抢步上前,站在戈易灵面前。
“我只使用了五成功力印下一掌,你的功力,可以硬接,也可以闪开,为什么你……你什么都没有做?”
戈易灵嘴角的鲜血,仍在溢出,脸色立即变得蜡黄。她的眼睛望着毗蓝夫人,眼神仍是那样的柔和,没有一丝怨恨之意。
“我……很抱歉!我阻止了一位母亲和她的爱女团聚。”
“你……”毗蓝夫人突然一回头叫道:“冷月!”
冷月立即推门进来,一见到现场如此情形,大吃一惊,脱口叫道:“夫人!小姐她……”
“快去,拿我的百宝箱来。”
冷月飞快地跑到后面。
毗蓝夫人站在那里,高贵尊严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她的脸上有着一丝抹不掉的懊恼。
突然,她弯下腰去伸出纤柔细嫩的手,要为戈易灵擦去嘴角的血渍。戈易灵偏开头,说了一声:“夫人!不要,小心脏了你的手!”
“傻姑娘!”
冷月正好飞快地跑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楼凤的红漆盒子,毗蓝夫人接过来,拨开暗锁,从里面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倾出一小撮白色粉末,又从另一个翡翠玉瓶中倾出一粒鲜红色的丸药。
“倒杯酒来。”
冷月依言倒来一杯酒,毗蓝夫人用手掌凑到戈易灵的嘴边,戈易灵仍然将头一偏,毗蓝夫人带着责备而又关切的语气:“姑娘!你的内腑受了伤,你必须服药。”
“夫人!你肯原谅我吗?”
毗蓝夫人凄凉地笑着说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不!”戈易灵倔强地又似有一点小女儿般地撒娇。“我要亲耳听到你说原谅我,我才服药。”
“傻孩子!我拿最好的药给你服用,这是代表着什么呢?嗯!”
戈易灵乖顺地服下药,毗蓝夫人叫流云进来,和冷月二人将戈易灵抬进她的卧房。
这不像毗蓝夫人的卧房,她是那么的高贵、典雅,可是这间卧房,空荡荡地除了一张床,连一张梳妆台都没有。而且这张床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整个卧房只有一件装饰,那就是挂在床头墙壁上的一柄极细极亮的剑。
冷月和流云将戈易灵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毗蓝夫人挥挥手让她们出去。冷月、流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夫人!”
毗蓝夫人微微笑道:“去吧!没有你们的事了。”
戈易灵轻轻地说道:“夫人!你待她们很和善。”
毗蓝夫人黯然说道:“我虽然失去我的女儿,我毕竟是个母亲,做母亲的人都是富有同情和仁慈,我是希望在她们身上唤回我做母亲的快乐。这可能就是我御下严而不失之苛的原因。”
戈易灵忽然抬起上半身,望着毗蓝夫人说道:“夫人!你的话引起我的隐痛,我从小是在极特殊、极痛苦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几乎没有享受过母爱……”
毗蓝夫人用手扶着她躺下,抚摸着她的脸,用一种只有母亲才有的慈爱,说道:“你需要休息,我不急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