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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生真是见多识广,我到底年轻,这样的旧例竟丝毫不知道,以后还要请老先生多多教诲啊。”杨辰笑着拱手,表情倒也真真诚诚的挑不出毛病。
孟释青也向郑阶赞许地笑了笑,道: “就照先生的意思办。皇上先出京后,他周围的关防戒备不能变紧,但也不能变松,要让他们觉得一切正常就好。只不过……小皇帝在山寺之中等老夫入瓮的时候,老夫却在京城仔细收拾他的那忠臣良将们呢。”
两个谋士一齐笑了起来,杨辰凑趣道: “可惜属下没福,看不到那小皇帝空等一天不见人来时的脸色。其实国师这些年来为他费心治理江山,让他在后宫尽享清福,已经是恩同再造,他居然还想恩将仇报,图谋扳倒国师,实在是自不量力啊。”
孟释青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回头看郑阶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郑阶一惊,忙躬身道: “倒不是什么成熟的想法,只是觉得……若国师要监视周边兵力的异动,不妨多派人手,注意一下津门的盘山营。”
孟释青眉睫一动,丝丝吸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
“杨老弟方才不是说了吗,对手能成功暗害太后,其势力必定已侵入内宫。那么又有兵权,在后宫又有人的……自然嫌疑重些……”
郑阶不愧在孟氏帐下多年,此时提出这一条来,杨辰也不禁眉梢一跳。
“沈荣吗?”孟释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历来没有什么不轨之行,皇后在宫中也还安分,难道连他也……” “属下也不是有意怀疑什么人,不过要论离西泠山最近,最易暗中调动的兵力,还是当属盘山营……”
“郑先生所言极是,”杨辰镇定了一下,立即附和道, “沈大将军在外能随意调度盘山营八千人马,在内有皇后娘娘主管后宫,确实不能疏忽了,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 “自从沈将军公开归附国师以来,先皇的老将们安稳了不少,所以没有确实的证据,还请国师不要轻易动他。”
郑阶撇撇嘴暗暗冷哼了一声,孟释青却是态度温和,点头道:“这是自然,近来政局不稳,刁民四起,有的地方还是不能太过了。”说着便起身,松泛了一下筋骨,又道,“你们两人先下去休息吧,老夫也该上朝议事了。” 两位谋士早就跟着站起身来,听了此言,便不再多说,行礼退下。
孟释青喝了两口茶,也步出东花厅。其时天已大亮,他在院中花树下立了片刻,命人前去召唤礼部尚书。
第六章
重熙十五年十月十二。为还太后生愿,上谕礼部,停灵后将驾临西泠山皇家金顶寺宿夜跪经,自国师起,三品以上大臣及五服内宗室延后一日随行。
十月十四,太后停灵,皇帝皇后由两千禁军护送,起驾出京,前往西泠山。
素白裹青的浩荡队伍,自京西定安门出,预计中途在菩吉镇驻跸一晚,次日中午抵达金顶寺。
在皇帝与皇后起程后的第二天凌晨,以孟释青车驾为首的第二拨队伍也离开了京城。
当然,那辆仪仗华美程度不下于天子的马车中,坐着的并不是孟释青本人。
此时此刻,当朝国师正稳坐在他的府邸中,好似一个垂钓的老翁般等着鱼上钩。
如他所料,重臣与亲贵们的车队出发后不久,距西泠山仅半日路程的盘山营首先出现了异动。由四名总兵率领的四千兵马偃旗息鼓,更换了军服,暗中向西泠山方向进发。
下午,除一千人留守外,另外三千盘山营兵也离开驻地,但令人不解的是,这队人马在西泠山与京城之间的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仿佛是在准备接应,又仿佛是在等待友军。
与此同时,靖山营、乌柳营、和浦营等八大营盘都有一到两千不等的队伍出动,而且行动的方向不确定,有的向西去西泠山,有的朝东去扶栩镇,有的到岔路口与第二队盘山营会合,有的竟是朝京城前进的,让孟释青一时竟无法判断这是个什么态势。
但令他心惊的是,这些队伍虽然零散,但加在一起人数竟已过万,只是不知为何东一块西一块的,没有整合在一起。
京都一万禁军,随皇帝去了两千,随群臣又去了两千,此时留在孟释青身边的只有六千干。原本以为对手既然千方百计要在京城之外动手,兵力一定不足一万,所以这六千人本来是准备螳螂捕蝉时当黄雀用的,没想到八大营盘都有异动,又低估了对方人数,此时再从檄宁军调人最快也要两天,所以这六千人是死活不敢放出京城去的。
不过尽管情况超出意料之外,对方还是不知道孟释青本人竟不在随行的车驾行列中,凭此一点他已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他仍然可以耐心地等,等所有心生叛意的人露出真面目。
然而两个时辰后,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探子来报,驻于松潭的泰矶营也出动了一千人马。
泰矶营的总督孟战青,是孟释青的亲弟弟,一向忠心不二,就算天下人都反了,他也是最后站在兄长身边的人。
所以在接到此项探报的那一瞬间,孟释青意识到自己已落人了对手的圈套中。
毫无章法被调动出来的八大营盘,不过是迷人眼目的烟雾,而在京城按兵不动准备钓鱼的自己,却早已失去最宝贵的先机。
孟释青立即派出四千禁军飞速赶往西泠山,同时下令孟战青亲率五千人马同时出动增援,京郊其他营盘的总督全数进京。
两天后,他得到一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消息。
护送皇帝皇后的两千禁军,刚到西泠山不久就遭到了四千盘山营兵的猛烈攻击,损伤大半,自然再也无力控制住阳洙。而西泠附近大县大镇有七个,人口众多,脱离了禁军控制的皇帝皇后去向不明,就如同水滴融人了大海。顿时杳无踪迹。
而奉命来到京城的八大营盘总督,都拿出了兵部调度行动的公文。
公文虽都是伪造的,但符印却几可乱真,而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命领,比如某某处出现盗匪,派一千人去征剿啦,某某处饥民闹事,派两千人去镇压啦,诸如此类,是各营盘经常接到的那些调令,总督看了公文,根本想不到会有假,便随意指派了总兵去执行,以致于到处都是异动,扰乱了孟释青的判断,以为对方兵力众多,从而不敢将身边的六千禁军派出。
而且这样一来,除了兼任盘山营总督的沈荣大将军已确认反叛以外,其余七个营盘总督中是不是还有真的反叛者也分不清了,只好一例降薪责罚。
专政数十年的当朝国师孟释青,面临了他从未遇到过的最严重的政治危机。
重熙十五年十月十八,朝廷明发诏谕,宜大将军沈荣于太后祭礼日兵乱,致使皇后被害,圣上受惊患疾,病卧后宫不能接见外臣,故而严令各州府追捕潜逃在外的沈荣及其同党数人。
伴随着这道明发的诏谕,还有一道由孟释青亲拟的密令也在最短的时间内下达到了他遍布各地的心腹手中。
在这道密令中,孟释青下令不计一切代价,搜拿一男一女两个年轻钦犯,并随附了两个人的图像及所有体貌特征。
虽然有一些人敏感地认出了这两个所谓钦犯的真实身份,但却没有任何人敢开口对此发表一个字的评论。
因此在各地如煮开锅般沸反盈天地缉捕逆党时,一股更激烈的暗流却在无声涌动着。
在西泠山附近十天行程内的所有府县,受命实行了所有不在户籍的外地人都必须尽数前往官衙中报备的制度,小到各级村镇都设了关卡,稍微解释不清来历或略有嫌疑的人都悉数被收押,等待京城方面搌国师特使前来审查勘别。
原本就因世道惨淡而生意欠佳的客栈酒店,这下因为时不时就有客人被查房的官兵拖走,而显得更加门可罗雀。那些本就是以游走于各地间获利谋生的商人或卖艺者更是凄惨,他们几乎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先去衙门里住上几日。
“孟释青这次,可真算得上是不惜血本呢。”
“是啊,看起来确实是天罗地网,如铁壁一般。不过如今的世道,饥民流丐如此之多,像这种程度的搜捕,地方财力到底能支持多久呢?”应崇优语调淡淡,可看向阳洙的目光之中,却满含赞赏之意。
从孟释青的手中成功逃出,对于这个自幼便被权臣如傀儡般掌控着的少年来说,仿若是脱胎新生般,来到了一个迥然不同的天地之中。连仅在宫中生活了两年的应崇优自己,都觉得心情难以控制的激动,可阳洙却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沉稳,纵然在生死一瞬,危机迫在眉睫之时,也未见有丝毫的失控。
未来的太傅欣慰地看到,他这个普天下最尊贵的学生,已经成长到自己的预计之外去了。
“我想孟释青就算拼尽老本,也要支撑到捉住我,或者端妃临盆的那一天。”阳洙端起桌上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以他算无遗策的风格,多半还会同时加紧张实力,以准备将来要是捉不到我时,大家兵戎相见。”
应崇优点了点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黯淡暮色下的简陋中庭。
“孟释青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吧?”阳洙笑了笑。
“在席卷天下的搜捕风暴中。京城反而像是风眼一样,处于漩涡的中央,却又最是安静。”应崇优抬手看看自己身上巡卫司官兵的制服,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溃散的禁军手中逃脱后,这师生二人在西泠山的后崖与前来接应的应霖碰面,直接在第一时间潜回京城。两天后,由于禁军在盘山营攻击下折损了近一千的人手,所以从巡卫司的老兵中征调了一批进行补充,让巡卫司自己重新召新兵填补,应霖就趁机让阳洙二人用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补进了巡卫司中,成了众多下级兵士中的一员。
在一千多名健壮的年轻新兵中,经过矫饰的两人一点也不显眼,不仅没有引起丝毫怀疑,反而很快融人了角色,才一个多月,就交上了一批新朋友。
对于阳洙能这么快地遮掩住自己尊贵的皇族气质,适应军营里相对艰苦许多的生活。应崇优心中也是极为佩服的。只不过……
“今天操练的时候,你也太出风头了一些,以后要小心些,别忘了,你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巡卫官兵啊。”
面对崇优的责备,阳洙哈哈一笑:“孟释青这一阵子到处派特使去审查各地的疑犯,禁军不能动。都是靠咱们巡卫司的人去护送,应霖不是说等下次有去平城附近的特使时,就派咱们俩去当护卫吗?要是现在不表现得优秀一些,几千的巡卫官兵,凭什么指派咱俩这种新兵去当差?你说是不是啊,小虎哥?”
应崇优有些哭笑不得地瞪着这个有时很稳重,但有时在他面前却又淘气得不行的少年。不知是不是该怪应霖,这次两人被补人巡卫司里,顶替的两个人是应霖挑的,一个叫李城。一个叫张小虎,阳洙对这两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很是喜欢,从那时起开口闭口就是“小虎哥小虎哥”的,就好像叫着好玩一样。
正在这时,院子突然喧闹呼喝起来,应崇优刚从视窗探头去张望,就有人喊道:“李城!小虎!吴领队他们在操练场比赛摔跤,去不去看?”
应崇优刚准备回答说“不去了”时,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