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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一夹马腹,向山下追赶过去。
西平镇是个人口不过二百户的小镇,房屋破败,民生凋蔽,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茶铺,用热水给两个伤者清洗伤口。
“镇上的药铺在哪里?”郑嶙找来茶伙计问道。
“回爷的话,我们这小地方,人穷,生了病就上山挖些草药吃,哪儿来的药铺啊。向西再走五十里的雁来镇,那里才有药铺呢。”
应崇优皱着眉头,无奈地道:“那只好用白布包裹一下,回平城再处理了。”
郑嶙答应了一声,从袖中摸些铜钱出来,给茶铺会帐。正在这时,街面上马铃声响,一个人戴着斗笠披风,风尘仆仆走进茶铺,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客官稍候,伙计这边会完帐就过来伺候!”铺子小,只有一个伙计,在柜上的老板赶紧高声招呼。
那人“嗯”了一声,斗笠的竹沿一抬,向铺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啊”了一声,站起来吃惊地叫道:“小优!”
应崇优刚刚给阳洙包扎完毕,听到这一声叫,不由自主地回身看去,只见那人已推开桌子,激动地奔上前来,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克制了一下,几乎要张臂拥抱住他。
“……三师兄?”应崇优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自己是何等样的表情。
五……六……七……算来有七年了,在他说完“对不起”三个字决然下山去后七年间,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有通过任何音讯,淡漠得就仿佛从未曾相识过,以至于今天突然相逢,感觉有些怪怪的。
“小优……居然真的是你,你看起来……变了很多,不过变得更加……”那人的笑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怀念,伸出手来,又有些不敢触到他的衣衫。
应崇优淡淡地笑了笑,心中五味杂陈。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岁,正是一个人变化最为剧烈的七年,怎么可能再像当时的青涩少年,睁着一清到底的眼睛,向他展露最纯净的笑容。
“崇优啊,这位是谁?”阳洙狐疑地问道。
“呃,是我三师兄杨晨。”应崇优答了一声,又转过头来,“你怎么会到岭北来?”
“我是受令尊大人的推荐,到平城拜见皇帝陛下的。”杨晨的表情也有些若有所思,“既然你也在这里,那是不是……可我又没听太傅大人提过你也参加了勤王之举啊……”
“我是在陛下出宫后护驾过来的。”因为了解杨家世代官宦的背景,应崇优并不奇怪杨晨也会来到平城,他所疑惑的只是:“你刚才说,是家父推荐你来的?”
“承蒙太傅大人青睐,委以重任。这两年一直在孟释青的幕下策应,沈大将军出事后,太傅担心我会曝露身分,所以让我尽快到平城来。”
“难道你就是……那个镜由先生?”应崇优吃了一惊。
“是,镜由是我的表字,在孟氏幕下时,我用的名字是杨辰,取掉了头上的‘日’字,算是隐在黑暗中的意思吧。”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在座诸人都知道隐名在孟释青手下担当幕僚是何等凶险的一件事,不由都露出惊佩的表情。
“你走的时候,帝都局势如何?”
杨晨明白应崇优的意思,叹口气道:“其实我在沈大将军刚刚被俘时就离开京城了,只是路上盘查严紧耽搁了一段时间的行程,所以这么晚才到这里。太傅现在的情况……也就不太清楚了。”
应崇优“嗯”了一声,面色有些黯然。
“对了,小优,这几位都是平城的人吗?好像有两个朋友受了伤,不要紧吧?”
在茶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应祟优也不好给他介绍,含含糊糊地道:“既然都要到平城去,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们俩的伤口也要尽早上药才行……”
“还没敷药?我随身倒带了几种,先让我看看吧。”杨晨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顺手一抛,露出悦目的身段来,虽是满面风尘之色,却掩不住俊美的容貌和飘逸的神采,连阳洙都不由暗赞一声好人物。
“你带着白玉生肌膏吗?”应崇优问道。
“有一瓶……”这时杨晨已经握住了离他最近的阳洙的手臂,将包扎好的布巾又拆开仔细诊看了一下,“你说的没错,用白玉膏搽搽就没事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拨开塞子,朝阳洙的伤口上倒了一些,再将瓶子递给应崇优。
因为杨晨在照顾阳洙,应崇优接了药瓶,自然而然就走到秦冀瑛的身边,蹲在他膝前,命他把掌心摊开,然后轻轻涂抹药膏,一边涂一边还习惯性地用嘴轻轻吹着气,柔声道:“马上就好了,不痛啊……”
秦冀瑛只觉得伤口处被热气吹拂,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再看一眼应崇优微微低垂着的白皙脸庞,突然之间心一跳,脸就红了,幸好他肤色本深,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崇优!”阳洙瞪着这边,脸色有些难看,“你过来给我包伤口。”
“三师兄医术比我好啊,让他处理吧。”应崇优没注意到阳洙的情绪,自顾着低头给秦冀瑛认真地包扎好,这才拍拍手站起身,结果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包起来?虽然伤口不深,但也不能就这样晾着啊。”
“他不让我碰,”杨晨笑道,“你这位朋友好像只相信熟人?”
应崇优不知道阳洙为什么突然任性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自己过去。轻轻捧起他的手肘,吹了两口气,哄道:“好,那就我来包吧,马上就包好,不痛的……”
“你还是这个老习惯,照顾病患时总这么温柔。”杨晨在一旁看着,笑容有些伤感,“就算再痛的伤,听你在耳边这么一说,也要减轻几分。”
应崇优胸口微微发闷,一扭头,当做没有听见,拉阳洙起身,郑嶙早将马匹牵了过来。
与下山时一样,阳洙跟应崇优同乘一骑,四位随行的侍从护卫在四周,杨晨也跳上了自己的坐骑,只有秦冀瑛,看看自己被包得严实的双掌,跑到姜大明身边道:“姜参将,我跟你一起骑吧?”
“我还要照管你们空出来的这两匹马呢。”姜大明愣愣地道,“你不是跟郑将军一起的吗?”
“我才不跟他……”秦冀瑛的话还没说完,郑嶙已走了过来,“姜参将,马匹我来照管,你带秦将军一起走吧。”
“喔。”姜大明心眼儿单纯,倒也没觉得异样,将几条缰绳一丢,便过来扶秦冀瑛上马。
“郑嶙真是有气度,”冷眼看了一阵儿的阳洙低声道,“秦冀瑛那么明显的敌意,他倒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果然有大将之风。”
“不过秦将军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太好胜了,那晚比剑虽无胜败,但谁都知道他落了下风,后来屡次去找郑嶙想再比试一次,都被以‘军中不得私斗’为由拒绝了,所以才总找麻烦。”应崇优突然想起他刚才跌倒的样子,不由地唇角向上一挑,“他这个不服输的个性,倒跟我七师弟挺像的,觉得好可爱。”
“可爱吗?”阳洙斜着眼睛瞟他一眼,“怪不得你刚才丢下我去给他疗伤,原来是觉得他可爱啊。”
应崇优听他酸意十足的抱怨,忍不住一笑,哄道:“当然是陛下更可爱,不过因为三师兄医术好些,所以我才没过来的。”
阳洙转头看了看策马跟随在数丈外的杨晨,“太傅夸成一朵花儿似的镜由先生就是他啊,怎么看起来像个绣花枕头?”
“三师兄虽然面相俊美了些,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杨家世代都忠心于朝廷,陛下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私底下跟你才这样说的,又教训我,”阳洙咕哝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们浮山门下弟子一个个相处得都跟兄弟一样亲密吗?怎么我看你跟你这三师兄,两个人的感觉怪怪的,不像是客气,也不像是亲近啊。”
对于阳洙的敏感,应崇优有些意外,但想想又没什么好说的,半晌才勉强解释道:“我们有七年多没见面了,难免生疏,也许过一阵子,就会重新亲密起来。”
“用不着,”阳洙一把握住应崇优执辔的手,任性地道,“你只要对我一个人亲密就行了。”
应崇优见他又开始黏人,轻声劝道:“你是天下之主,对任何人都不能太亲密,要有王者至高无上的威严才行。”
阳洙用力扭过身子,盯着应崇优的眼睛,表情认真:“如果当天下之主,就意味着连你都不可以亲近的话,我才不要当呢。”
“陛下这么说,会让臣很为难的……”应崇优刻意使用了敬语,想转变一下这段对话中越来越暧昧的倾向,“天下人的期盼与臣的期盼都是一样,都希望陛下励精图治,中兴我大渊江山,为百姓创造福祉,所以像刚才那种话,以后不可以再说了……”
“又讲大道理……”阳洙无奈地叹一口气,但想想夫子从来就是这种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撇撇嘴,说起另外一件事:“崇优,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大概的攻城之策,可是以王师目前的状况,不重新改制根本无法提高战力,要赶快想个办法说服各大诸侯才行。我现在一想起三天后的军务会议,就觉得那是一场比攻破菖仙关更难打的仗啊。”
“被一连否决了三次后,陛下还能把改编王师的计划提上军务会议讨论,这本身就已经是胜利的第一步了。”应崇优面上露出鼓励的笑容,“就算这次同样遭到否决也不要紧,臣相信各大府侯最终还是会明白,军政分离是必须的趋势,济州侯不就已经同意在军务会议上站在陛下这边了吗?”
“但要进一步说服其他几位老侯爷可真难啊,对他们来说,由府君兼任州军主帅的规矩是立国时就有的祖宗成法,想要变,就跟要剥他们的皮一样痛,朕有时候真拿这些老人家没办法。”
“上胡不法先人之法?”应崇优微笑道,“事在人为,臣相信陛下一定能成功。只可惜盼望改制的年轻将领资历不足,都不能参加军务会议,只有靠陛下独力面对了。”
“如果我成功了,夫子奖励些什么?”
“陛下要什么呢?”
“嗯,”阳洙想了想,“朕要你讲一整夜你进宫前的事情来听,不许睡觉。”
应崇优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有什么好听的?”
“朕就是想知道嘛!”
“好好好,臣遵旨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晚霞的余辉从西边斜斜地照过来,将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
一直默默跟在侧后方的杨晨突然眉睫一动,朝他们凝望过来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异常复杂。
第十二章
一行人进入平城行宫时,天色已然全黑。
杨晨在宫门口勒停坐骑,向郑嶙打听了魏王府第的地址,便过来跟应崇优道别。
“天都黑了,你准备这个时候去见魏王?”应崇优吃惊地问道。
“怎么会?我先去驿馆投宿,明日再拿太傅的荐书前去投递。”
应崇优知道按规矩应该这样,点头不语,谁知阳洙却伸出一只手来,不客气地道:“荐书在哪儿,我看看。”
杨晨神色微动,也不多问,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递上。阳洙一把抓了过去,拆开看了两眼,笑道:“既然是献计助朕出宫的镜由先生,何必再讲这么多规矩,今夜先安置了,明天到殿前来,朕有旨意给你。”
以杨晨的聪明机敏,这一路上虽然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