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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舟道:“既然来人如此之多,真要在这琴馆中拜师,只怕也挺难吧?”
楚玉声点头:“是啊,几十人之中能取一个便已不错了,多数人还是失望而归,倘若尚有些资质的,馆主便给些银两路费,荐去别的琴会。”
薛灵舟笑道:“这馆主亦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吧?自己不要的弟子才塞给人家。”
楚玉声微有不悦,没说话。薛灵舟见状忙道:“是我失言,姑娘莫怪。”
“你又叫我楚姑娘了?”楚玉声斜睨着他。
薛灵舟一怔,想起昨日忧心薛兰,一时脱口叫了她一声“玉声”,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失礼,楚……楚姑娘莫怪。”
楚玉声冷冷地道:“你还是叫我楚姑娘的好。”
薛灵舟自与她同行以来,见她每每遇事必先相护,不知不觉便与她亲近了几分,此时见她忽又冷相对,心中不疑惑:“是。”他道。
两人站在山门小舍外,过了一会儿,楚玉声又道:“本馆只因与朝中有些关系,渊源又深,选起弟子来自然挑剔些,也不是馆主轻易便能放行的。”
“那楚姑娘必是天份甚高,才得以成为落霞山弟子吧?”薛灵舟瞧着她。
楚玉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我记事起就是这山中弟子了。十岁以前,除了陆吾镇,我哪儿也没去过。”
薛灵舟心中疑惑未解,但见她事事有些神秘,便不探问,只道:“闭守山中弹琴,也是远离尘嚣了。”
楚玉声道:“也不尽然,有人之处便有争斗,这落霞山也一样。”
薛灵舟正待回答,只听一声“有了!”,山门小舍之中,一个蓝衣弟子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急转回身:“可有薛兰消息?”
那弟子道:“前来拜师的人入此山门和是否离去都留有记录,公子可自行查看。”
薛灵舟接过册子翻开,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蝇头小楷,道:“馆中弟子名录也在此内吗?”
那弟子道:“这里只是出入记录,真正成为弟子的将正式登入收藏于五音琴阁的弟子名册中。”
薛灵舟道了声谢,与楚玉声回到山门小舍,算了算日子,寻到辛丑年丁卯月,只见来山之人也记下了好几大页,凡进者登记名字,再出者便在名字下打上一横。粗略看去,见来约数百人,名下无横者不过十几个,薛灵舟不暗叹。他细细念去,只见起首不过数行便有“白鼙二字清清楚楚地写在那里。他忙叫楚玉声:“你瞧,这白姑娘确实入了落霞山了。”
楚玉声见白茉名下无横,便道:“不错,且她时至今日尚且未走,说不定已成了馆中弟子了。”
薛灵舟向那守山门的弟子道:“前阵子有个白老汉前来寻找这个白茉,你们为何说并无其人?”
那弟子搔搔头:“白老汉?……不记得了,许不是我当班,又或是当班的没看清楚,这年头想进宫当琴师的多,来寻人的也多,难免出些差错。”
薛灵舟道:“你们这一差错,累得那白老汉在陆吾镇寻至沿街乞讨,可叫他找谁申冤去?”
那弟子听了有些愧疚,道:“……是我们的疏漏,倘若当真如此,烦劳公子请那白老汉再行进山,必然让白茉出来见他,此人进山不过数月,必然还在泉泠舍中。”
“泉泠舍?”薛灵舟问道。
“便是初等入门弟子聚居之处,稍后自会经过。”楚玉声道。
薛灵舟点头:“如此甚好,你们日后再遇此事须谨慎些,别让馆中弟子的家人担心。”
那弟子见他口气甚大,不由道:“轮班来守山门的弟子众多,公子难不成一个个去吩咐?那白老汉运气好些能遇到公子代为查访,其他人也不过是自求多福罢了。”
薛灵舟还再说,楚玉声碰了碰他:“还是先找找薛名字吧。”言下之意,与此人多说无益。
薛灵舟不违她想法,才低吞续查找。自白茉以下,连有数十行都是名下有横,直翻过了一大页,仍不见薛兰名字。薛灵舟不觉紧张,手指捏得纸张有些皱了起来。楚玉声也不言语,目光自在那名字之中扫来扫去。
过了片刻,又是一大页翻过,仍是没有薛兰二字,薛灵舟神越来越是严峻,楚玉声看了看他,见他的目光怔怔停留在一页之尾,便伸手将那一页烬。薛灵舟抬头望她,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疑问之意。还剩下最后的半页,若再没有,便代表薛兰未曾到过此处。楚玉声自然明白,见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向下看,便自将目光在那半页之上寻找。又过一会儿,薛灵舟看着她脸上表情,见她沉默着,似已看完,但没说话。他一颗心不觉渐渐下沉,手也发凉了,倘若这辛苦一路乃是白跑一趟,该当如何?这到还在其次,耽误了些时日,也不知薛兰独自在外是否遇险,如若遇险,大有可能已相救不及,又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忧急,突然有些悔恨自己轻易相信了楚玉声,也不再行探问便认定了小是往潇湘琴馆而来,又见楚玉声神并无焦急,不想:她与我非亲非故,何必要千里迢迢随我来这一趟?倘若她故意延误时机,只想将我拖在路上,那她是否又对兰儿做了什么?他越想越是忧愤,一腔问题只一吐为快,方一张口,只见楚玉声忽然伸出一根玉葱般的食指,指了指那半页之末。薛灵舟一愣,急忙低头,见那密密写满名字的最后几行之中,有“薛兰”二字,写得甚小,但确确实实,并非眼。
薛灵舟再往那名字下面瞧去,只见名下并无那代表其人已离山的一横,足见薛兰不但来此拜师,且已留在山中,多半也与那白茉姑娘一样,成了潇湘琴馆弟子。他不大喜,叫了声:“找到了!”与楚玉声相视,只见她浅浅一笑,娶未如他一般欣喜若狂,只是眼中流露出祝贺之意。
薛灵舟顿时心中惭愧:我当真是小人之心了!她一路陪我寻觅兰儿踪迹,未曾抱怨过一句,纵然情有些古怪,想来亦不过是儿家常态,我却疑神疑鬼,只道她要害兰儿,实在是有些对她不起。又想她不过是薛府琴师,与兰儿一面也未见过,怎会就此相害?自是方才自己忧心太过,以至胡思乱想,一念及此,羞愧之便从眼中流出。
楚玉声不知他心中所思,见他忽然有些忸捏,不觉奇怪。她也不去询问,便道:“看来先前我猜测得不错,薛已在这落霞山中隐居了一阵子了。”
薛灵舟道:“是啊,此番真是多谢楚姑娘了,若非姑娘一言提醒,只怕我现在还在家中和父亲焦头烂额呢。”
楚玉声道:“公子不必客气,薛翁待我如上宾,如此也是应该的。”
薛灵舟心中感激,看那弟子也觉和善了不少,两人录了名,走出山门小舍,薛灵舟道:“照你方才所说,初入琴馆的弟子多在泉泠舍,那么我们便去泉泠舍寻找兰儿和白姑娘吗?”
楚玉声沉吟道:“泉泠舍倒是不远,只是……”她似有犹疑,但少顷便道,“咱们还是先去泉泠舍看看吧,说不定也能有所收获。”
薛灵舟“嗯”了一声,仰头望去,只见山门以上,约至山腰处便没入云里,再上便不得见,山腰以下满目葱翠,松影傲然,隐约有房舍几排露于林木屏障之外,因所处甚高,炕真切。他指着那些房舍向楚玉声道:“那便是泉泠舍吗?”
楚玉声道:“不是的,泉泠舍所在的地方并不甚高,但在山侧,需绕行过去。”
薛灵舟道:“那再向上的房舍,可是学有进境的弟子所住?”
楚玉声点头:“大略如此,山有四级弟子舍,靠近山腰那处为‘风舞舍’,乃是第二级,其中排布又有许多关窍,有些我也不太知道。”
薛灵舟道:“这琴馆当真神秘得紧,也难怪兰儿会一意要来。”
楚玉声道:“也不尽然,馆主曾经对我说,潇湘琴馆之所以建得如此复杂,多是为了保护山中弟子。建馆以来遇到战火侵袭,陆吾镇已被毁了数次,而琴馆多赖此方位之设,得以保全下来。”她一提长裙,便率先登上绕山而建的山道。那山道依山势曲折,铺以青石板台阶,甚是整齐。道旁一律安有扶手,取材留其原木形态,并不削得圆滑,选取巧处相接,端的是古意苍劲。
薛灵舟跟在她身后,见她为上琴馆特意穿了条蝴蝶百褶裙,裙摆上有橘红蝴蝶一对,翩翩而舞,煞是好看,足见其重视,他不笑道:“楚姑娘,你多年未回山中,这次也可与熟人相聚一回了吧?”
楚玉声走在前面道:“也许吧,不知她今日如何,是否与我离去时一样,还能天天在步道练琴。”
薛灵舟道:“能久居馆中,想必都是些定之人,常人无此耐,也不会来拜师了。”
楚玉声听了他此话默然半晌,薛灵舟也便不说话。两人走了约莫一柱时辰,行至山道折转之处,只见几株自山岩之中生长而出,时当三月,正绽出了些娇红的朵,只可惜山道之上行人甚少,无人可与风情。她望着那些,步子不觉慢了下来。
一片瓣随山风飘落,悠悠荡荡地掉在她的发髻之上。她仍是簪着那支嵌珠银钗,乌发梳得微泛光泽,粉红的瓣随她步子摇摆,风一紧,又飞落到地上。薛灵舟蓦的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眼前之人如云雾一般,山风再紧一阵,她便要随风消散。他心中似有所感,怔忪之间,又行几步,前方忽然一片开阔,只见一块石碑立于山道尽处,上面青苔暗生,显然年月已久。石碑上以小篆刻写了两个字:泉泠。
“便是这儿吗?”薛灵舟道。
楚玉声已站在石碑之旁,转身道:“不错。此碑为唐人所刻,本为念此一景而造,后来便被作为馆舍的名字。”
薛灵舟走到她身旁,向石碑后望去,只见远处数十排黑瓦白墙的房舍高高低,错落而建。四围松木参天,便似一道屏障,迎面是一片极广的平台,台上有个身着蓝衫的男拿了扫把清扫为山风带落的树叶,零零落落有十数人席地而坐,面前放了琴桌,各人相隔一段距离,互不影响,正自挥袖而弹。
薛灵舟凝神去看那十几个男弟子,见男弟子着蓝衫,弟子着绿衫,衣着式样尽皆相同,他又去瞧那几个弟子面目,并无一人是记忆中薛兰的模样。后面的数十排弟子舍多半闭着门,也不知屋内有没有人。他一时茫无头绪,道:“这泉泠舍许多弟子,怎知兰儿与白姑娘在何处?”
楚玉声道:“自不能一间间去桥,这里的弟子多是入馆三年之内的,我也不认识,咱们且去问问云栖琴师在何处吧。”
“云栖琴师?”薛灵舟听得此名,又是不解。
楚玉声道:“嗯,便是靠近山峰之处‘云栖舍’的弟子,他们琴艺已精,每月有一批人被馆主派下来指点下面的弟子。”
薛灵舟叹道:“这馆中等第怎如此森严?”
楚玉声道:“很早以前便是如此了,馆中宗义为琴理相互研习,琴道自行领悟,清静自修,切勿过扰。”
薛灵舟道:“那楚姑娘离馆之前是哪一舍中的弟子?”
楚玉声道:“……约莫是风舞舍的样子吧。”
薛灵舟道:“约莫?”
楚玉声道:“云栖琴师所住的房舍门上挂有黄的穗子,咱们走吧。”说着举步便行,薛灵舟便也跟上。两人绕过琴音袅袅的平台,走进那一片弟子舍中。只见每舍几乎一模一样,只门前挂着一块木牌,上记数字,粗粗看去,约有二百余间。薛灵舟边行边道:“这屋瞩无一点声响?舍中弟子都不在吗?”
楚玉声看了看天,道:“清晨时分,多在山中各处弹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