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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这落叶步道蝶之故亦与散步道相仿,因山势奇巧,起风之时东边一片林木之中便送来雪片般的飞叶,恰巧飘在这步道上,翻翻滚滚一阵停下,每日积累得厚厚一层,需弟子间打扫第二日才能行走。薛灵舟初来之时,曾为此景而惊叹不已,似乎满天纷纷扬扬,然而一过这落叶步道,又是山石岩岩,残成印,浑见不得这番景象了。
碧海怒灵剑的剑鞘闪动着淡淡微光,一如叶听涛那双宝石般的眼眸,偶有不经意般的思虑之一掠而过。半之中,落叶步道又有不少叶片相积,行走之间便有了些琐碎的响动。叶听涛也不说话,只施展轻功足不点地而行,地上落叶便再无声响。薛灵舟也依样而为,只是他功力不及叶听涛,偶尔仍会一脚落得重些,便踩碎枯叶一片。有什么人模糊的身影隐在步道旁的山石后,冷眼看着他们疾行而过。就在几乎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浮行于山林间的琴声忽而着一激昂之音,如有所语。
五音琴阁已然渐近,两人行过雁回舍外时,只见数十排弟子舍中有零星几间亮着烛火,虽无声息,但想见有人尚且醒着。叶听涛回头眺望了一眼整舍布局,不置一语,只以手示意让薛灵舟带路。最后的一程烟霞步道更与前路不同,稍一不慎便有惊动,薛灵舟不觉惴惴。凡他与叶听涛并肩而战时,他们总不会说太多的话,但叶听涛的任何一个手势或是动作都不会没有意义,就如此刻。
雁回舍中,开始有几不能听闻的走动声,轻得就似枯叶栖落于地。直过了半里之地,薛灵舟才开口道:“大哥,你行走江湖多少年了?”
叶听涛一怔。他们相识虽有一段时日,但薛灵舟总是一身热血不拘小节的模样,也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见他不答,薛灵舟又道:“我跟随你行事时,有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算你解释了我也还是搞不大懂……大哥,你是在江湖中行走了多久,才练成现在这样的?”
叶听涛还是没有回答,脚步轻落时右边身体与一株松木轻触了一下,中便传来他一声压抑着的喘息声。薛灵舟有些奇怪:“大哥?”
叶听涛顿了一顿,道:“我并非生来如此,但你也不必羡慕……有所得必有所失,世事便是这样。”
薛灵舟不知是否听懂,只点头道:“或许我到了大哥这般年纪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吧。我辞别父亲出来闯荡江湖,心中总是有些愧疚。”
叶听涛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怒灵剑,没淤继续说下去。父亲、小、家宅,这些对于他来说,就像前世的回忆那般缥缈,毫无着力之处。
过不多时,两人到了烟霞步道入口,稍停了片刻,确定上面无人才举步踏入。暗之时烟霞已散,这条步道看去便与寻常山道没什么两样,然而险峻曲折自在回转之中。薛灵舟尚记得须在何处打弯,何处向下,便走在叶听涛前面,手触山壁借力,尽量不去碰那铸道木板,但身形过处,似乎刮着的风也起了微微的感应。
须知这烟霞步道乃雁回舍与云栖舍弟子常来之处,便是为这步道传音之效,可与五音厮磨,如在步道各处聆听自己的琴声,于音感甚有进益。当日莫三醉在此与薛灵舟相斗,距离如此之远尚如近身相搏,也多赖此故。
行至烟霞步道回转之处,薛灵舟屏息凝神,堤防这隐在山壁之后的另一半步道有人,过了片刻,只闻风过而起的隐隐山音,并无其它声响。他这才蹑足而过,两人直下了烟霞步道,来到五音琴阁外桦林之中,叶听涛思量良久,终于道:“灵舟,你在山中可曾听闻这些馆舍排布有什么特异之处?”
薛灵舟想起他回望山舍时的神情,道:“我曾听楚姑娘说,这馆中布置是有些关窍的,至于是什么,她没有告诉我。”
叶听涛沉吟道:“方才我们经过了泉泠、风舞、雁回三舍,又经过了落叶、烟霞两条步道,我看这馆舍排布,似乎是坐镇五行排位,又以步道辅佐相连,以为互补。你说这山有弟子舍四处,那五行还剩余一数,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薛灵舟道:“听闻山顶还有一处凌风琴台,约在正中之位,也许是那里吧?”
叶听涛点了点头:“嗯,看来就是这样,这座琴馆数经战火仍然屹立于此,应该是与这五音五行相合之道有关。”
说话间两人已深入那山腹桦林,树影微动,月华透过如盖桦叶落到地上,落到他们身上,山中幽淡的琴音仍然未歇,五音琴阁,便在不远之处了。薛灵舟几步上前,借着月光望见了那“五音琴阁”四字牌匾,心中一凛,回头向叶听涛道:“就是这里了,不过现在里面好像没有人。”
叶听涛答应了,两人走进琴阁,空气中仍有淡淡的檀之气,只是那瓷笼已熄,阁中悄然无声。薛灵舟晃亮了火折,见左侧几案上有半截蜡烛,便点上了。烛光跳动着照亮了琴阁,阁中那数百把藏琴仍然静卧于斯,琴弦寂静,与前次到来时并无两样。叶听涛四处查看了片刻,亦未发觉异样,阁中虽不似有人,但两人仍是去了二楼歇宿之处,寻找那阁中老者和青衣弟子。
但见凝月冥冥,五音琴阁二层之上房门俱都半开,房中铺整齐,清洁无尘,连薛灵舟曾经住过一的那间,一个人都未曾看见。薛灵舟道:“奇怪了,照那青衣弟子所言,她与那老者乃是长驻于琴阁之中,替山中弟子斫琴,又兼保管阁中藏琴,怎会两人一起离开?”
叶听涛四顾:“瞧这房中景象,两人显然离去未久,娶不急迫,看来是有人叫他们离去的。”
薛灵舟道:“大哥是说,这阁中会有埋伏?”
叶听涛沉吟半晌,道:“有这个可能,琴阁三楼你可去过?”
薛灵舟道:“没有,那日住了一,心神恍惚,没想到再上去一探。”
两人对视一眼,便退出房间,向三楼走去。脚下楼板发出“吱吱”响声,格外刺耳。阁外桦林之中,有风裹卷着一地树叶盘旋而过,弹奏多时、若即若离的琴声便在这一刻渐渐低去,如羽毛飘落水面,寂止。凌风琴台之上,一个白衣子随风而立,步摇轻动,在那琴音终于消失时,低一声叹息。
琴阁三楼是间不大的库房,角落里堆着些木材琴弦等物,有乌木书架几排,摆放着一些曲谱典籍。薛灵舟见了,忽然想起一事,便将蜡烛往书架上照去,果见迎面一排上便有本一寸见厚的册子,书脊之上写有“潇湘弟子名录”四字。薛灵舟将其抽出,寻了书架边一张桌上放了,翻阅起来。
叶听涛走近,看着他:“你想找薛姑娘的名字?”
薛灵舟道:“也不全是,如若我小真是死于取木斫琴,那么便不是馆中弟子,这册上是不会有她名字的,我是想查查楚姑娘的事。”
叶听涛眉间一动,并未言语,见他一手持烛一手翻阅有些吃力,想接过那蜡烛替他照着,手一动,却又蓦的停下了。薛灵舟自翻阅名录,回想楚玉声曾经说过的话,便自约莫十多年前入馆的弟子名录中找去,但他直从十多年前翻到五年之内,也未见到“楚玉声”三个字,在近几个月弟子名录中,也无“薛兰”二字,却在册末几页标有“附册”之处后,见有个单独的“薛”字,写在十九年前,亦即辛未年之下。
“如何?”叶听涛见他没说话,问道。
“……有些奇怪。”薛灵舟道,合上名册,“确实无我小‘薛兰’,但也没有‘楚玉声’这个名字。”
“哦?”叶听涛心中微微一震,便在此时,寂静之中只听得山上极远处传来一声浑厚清亮的琴音,如海浪潮汐,随风而下。
“琴台传音?”薛灵舟一惊,站起身道,“怎么会在这种深里?”
叶听涛走到窗边,皱眉不语。薛灵舟又道:“往常只有清晨才由馆主在琴台传音,为一日之始……”话音未落,叶听涛举手示意他噤声。薛灵舟侧耳倾听,只觉阁外桦林之中树叶哗哗乱响,仿佛突然有大风来袭,气浪浮动,自山中各个方位缓缓升腾而起,他惊道:“这……”
叶听涛左手握住碧海怒灵剑,眼中流露出一股沉沉之意:“早先我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怪在何处,原来这四舍一台分布五行之位,却是这等用处。”
薛灵舟道:“怎么说?”
叶听涛道:“如今一想,这五音琴阁位于山腹,乃五行阵中,江湖传言说这落霞山世代相传有‘天玄五音’之阵,未料今日有幸得见。”
薛灵舟不变:“那么刚才凌风琴台传音,便是这阵法之始?”
叶听涛点头道:“由山顶琴台号令,四舍一起奏琴,或许是琴武之道最为高深之处。凝神!”话语中有些紧张之意,但亦有近乎奇异的兴奋,隐约难眩薛灵舟不及再说,叶听涛拍了拍他肩,便从窗口中一跃而下,立在琴阁之前。薛灵舟便也跟着跃下,心中却着实有一刻慌乱,就如阴山黑云下的某一刹那,几乎无力掌控生死大局时一样。
琴武之道,以静御动,自来便不需要琴师自显其身,劲力注入音中,一人亦可如阵,坐观动静,诸般机变灵窍化于弦音。五音琴阁之外,叶听涛握住怒灵剑剑柄,一声长啸,声若游龙,穿透团团袭来的气浪直冲九霄。
气劲相生,一道苍然而起的琴音自山顶以下云栖舍发出,数位云栖琴师坐于舍前平台,一齐挥袖,继而雁回舍、风舞舍、泉泠舍中弟子也一同拨弦而奏,乃是四舍接力,同弹一曲《广陵散》,虽分布极远,却音音无断,浑若一人,因其地势,以云栖舍为最强之音,便如四股极强之力长鞭般向薛灵舟与叶听涛进攻而来。
风舞舍、泉泠舍虽距山腹较远,功力也不如山腰以上琴师,但合于阵中充为弱音,这一曲《广陵散》恰是起伏激越、荡人心魄,只是为叶听涛一声长啸,故而缓得一缓,未能在阵发之初便慑人斗志,后继之音又连绵而上。叶听涛啸声甫毕,碧海怒灵剑光芒一闪,铿然出鞘,只见剑身碧绿夺目,有隐隐血光在绿意之中奔腾,宛如海中怒灵,潮声隆隆。
薛灵舟先前见叶听涛对阵之时,怒灵剑虽碧绿奇异,但未见血光出现,此时不心中一惊。这怒灵剑铸剑之时嗜血无数,剑魂呼啸,为铸剑谱中奇葩,需持剑者以自身心魂灌注其中,融为一体方能发挥极致之力。经千年之功,历战无数,更终成碧海怒灵,汇于剑身之中。叶听涛持剑的身影仿佛被不能见的海浪所包围,大阵‘天玄五音’亦似有所感应,自云栖舍以下众多弟子联手对敌,虽不近身而其效稍弱,但众力聚一,仍是排山倒海一般。
月幽阁外,叶听涛左手持剑,怒灵之力与天玄五音相撞,便似海浪相搏,云岚相啸,桦林之中树叶纷纷为此撞击所撼,飘落下来。薛灵舟虽不通音律,不识这阵中机窍,亦是不肯袖手旁观,乌鞘剑古意内蓄,温而不露,出鞘之时虽无凌厉劲风,但却自含一股绵里藏针之意。此剑与薛家剑法暗里相合,是于战局之中潜力渐现,薛灵舟于琴音剑啸中稳稳而入,一时山间林木乱颤,充斥弦音,高亢低回交互相叠,与怒灵剑震荡剑气一触,似有魂魄自剑中窜出,叶听涛闭上双眼细辨琴音,于《广陵散》一章既终第二章起首之音时向离此最近的雁回舍一剑攻去。这一招积蓄了自战局始的全部锐利之气,雁回舍中琴音震荡,为剑气所冲,便是一乱。叶听涛趁势而为,三剑连出,直冲雁回舍而去,薛灵舟便剑挡云栖之音,乌鞘剑剑身亦起震动,战意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