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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姑,洛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兰姑勉强笑笑,拿了热帕子给亦璃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又取件干净衫子要他换下血衣,却被他摆手阻拦。
“兰姑,洛儿为何不许我进去?她可好?”
兰姑比划着,想劝他安心,男人是不能进血房的。
亦璃却默然的坐到地上,双臂抱腿,瑟瑟发抖。“我知道,洛儿是怨我恨我。是我太纵情,管不住自个儿。”为着他贪念一时的欢愉,铸成大错。
“兰姑,你告诉洛儿,只要她好起来,怎么责罚我都行!”
后头一些话却更是说给自己:“洛儿不会有事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没事的。母妃在天之灵,会庇护我们的!”他得冷静,得稳住神去安慰洛妍。
两个女医出来奏禀,洛妍已无大碍,太医还在诊脉,因失血太过,需假以时日、慢慢调理,方保不会遗患病根。
其中一个女医捧着个盖了罩钟的金盘,亦璃顿时一惊:“这是何物?”
“殿下——”
“拿过来!”他死死盯着那件东西。宫中器物有规制,非皇脉不可擅使雕龙金器。他隐隐明白,那便是他的孩子,未见天光就逝去的孩子。王府曾经的那些如何处理的,他不知晓,也未在乎过。而此刻,就在面前,他满心期待的孩子——
“殿下,按制,不能看的。血秽邪气冲撞了——”
“滚开!”他夺过金盘,再内疚,再胆怯,他也要看上一眼。他要记得,他有过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毁在自己手中的孩子。
“兰姑,把袍子给我!”亦璃换下满是血污的丝袍,与金盘裹在一处,拿到正殿外的玉簪花下,徒手刨个深坑,小心的放进去,待要掩土,想起什么——咬破尚有泥土的手指,将鲜血滴在血衣上——他们的骨血,有他与她的血去陪伴,或者轮回,再来做他们的孩子。
亦璃淡然的回了偏殿东厢更衣,梳洗一番,又让兰姑为他整束发髻。铜镜中端详,他想显得平静如常,却难掩眼底那抹深切的忧伤。
“殿下!侧王妃服了药,已醒过来了!”
他站得过猛,踢翻了椅凳,停下脚步,轻轻扶正了,才缓步往西厢去。甚至试着抽动嘴角,摆出笑容。
“殿下!”太医跪在门外,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亦璃挥手让众人退下,单留兰姑照顾洛妍吃药。
偏是个阴天,厚厚的云衬得天光更蓝。
“殿下,侧王妃,似乎一直在使乞巧香。”
“乞巧香?”亦璃虽未听闻,可看那太医神色,多少猜到些。“你此刻才说,是何居心?”
“殿下恕罪!微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有所隐瞒。实在是这香于脉息上切不到分毫,非得到胎儿七个月时才发作。斑蝥、天雄、乌头、附子、野葛、芫花、大戟七味毒药混着寻常花香九蒸九晒制成,毒与毒之间相生相克,大人无事,可诞下的必是死胎。且——若足了七月,定难再有身孕。”
“中毒之人毫无征兆?不自知?”自从洛妍有孕,澹娴斋再没使过宫里的香。偶尔熏衣、熏虫子,都是她自己制的花香。他,说到底,从未真正防范过她。她若存心不要这个孩子,何苦、何苦玩这么多花样。“沈妃才四个月——”
“若剂量恰当——”
亦璃打断了话:“调理的方子都拟好了?”
“是!微臣已将医嘱说与侧王妃及伺候的女医。”
“此事就你一人知晓?”
洛妍在里间听得清清楚楚,亦璃的声音冰凉——余下是颈骨断裂的清脆,第一个为那孩子陪葬的人。
东隅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我觉得上一章不算虐。这一章写得白一些,我自己写得难受。
《易》贲——□: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
(装饰得那样素雅:全身洁白如玉,乘坐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轻捷地往前奔驰。前方的人并非敌寇,而是自己求聘的婚配佳人。)
亦璃的步子很轻,踏在青石砖上没半点声响。
他静静站在鸡翅木盆架前,缓缓的净手,用白绢吸去水滴。
“兰姑,你去歇着吧!”接过汤碗,他一勺一勺喂她喝下,等一碗汤喝完已是一柱香工夫。两个人无言对坐,又一柱香,估摸着吃下去的东西不至于为着情绪激动而呕出来,亦璃才道:“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从亦璃问太医的话,洛妍已知他的猜疑,可多少存着一丝侥幸,这几个月的相守,足以构筑起码的信任。
或许是她错了,在今日之前,还有一层薄墙抵挡风雨,可随着孩子的逝去,砖瓦尽失。
他是否明白,她失去的是什么?谁对谁错,难道可以考证?要保住一个孩子很难,要毁掉,实在太容易。男人,怎么可能明白,身体里一粒种子慢慢发芽、成长让女人生出的爱意、自豪、责任感。
她明白他的伤痛,就是为着太过明白,才在身心俱痛时让他离开屋子,不愿让他亲见那血淋淋的一幕。虽然,她是那么渴求他陪在身边,给她挣扎的力量。他不会懂的,他永远体会不到她有多在乎孩子,有多在乎他。
他那么小心谨慎,那么仔细盘查——唯一防不住的就是她。
辩解一句,只要她说出一个不得已的理由,他都信,他告诉自己,宁可相信,否则只能听见心碎裂的声音。
他极尽温柔,任凭心中波涛汹涌,还是笑看着她。
罂粟花一样的男人,让她沉沦,为着救赎,深陷其中。
一个解释!谁给她解释?
她努力去回忆太医说的每句话,那么奇巧的乞巧香,拿捏分毫不差的毒——自从有孕,她着力避免任何可能的伤害,除了将晒干的玉簪花放在箱笼、橱柜,再不曾用过别的香料。唯一的例外——
她隐隐猜到什么,可那意味着更深的恐惧。
她无法冷静去分析,抛开杂乱思绪,只纠结于他为何不信她?
在她确信不能爱,却身不由己爱了之后,他却不信她。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外带双相二型心境障碍。
几乎淡忘的专业术语一下子冒出来。
洛妍深吸口气,望向亦璃,他眼中堆叠着阴霾与恨意。
他舒展着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晃动在她眼前:“刀剑的血腥气太重,我不喜欢。”她能听见骨碎的声音,能听见他心碎的声音么?
她下巴轻扬,倔强的望着他。
亦璃粲然一笑,指端游走在她优美的颈项。不过一夜,昨日欢愉的痕迹尚存。“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居然迫他下手?他靠得近些,将面色苍白的女人搂入怀中,轻拍她的背,就像哄着闹脾气的孩子。“慢慢把身子调养好,我要你好好活着。”
“活着让你慢慢折磨,对么?”
他干涩的笑着:“果然夫妻同心,知我者洛妍也!”唇滑过她的耳垂,“我给你备了份好礼,有兴致,就慢慢玩!”
泪水不争气的流出来,她好想回复先前的淡然,冷漠的应对。
“洛儿,我真的很好奇。为了什么?”
“或许与你同心的不是我,是二皇兄。不过,他选的日子是下个月。”
“你是知道的么?是骊母妃给你捎的话?”
“也不知道此刻二皇兄得了消息没?他这几日愁闷,姬鲲鹏与他结盟,如今却早早咽气了。正烦恼时,你却为他送去好消息。”
“早知如此,我何苦让韩赞去换那锦缎。你体恤二皇兄的一片深情,竟抢着先出手了。”
“你猜二皇兄在做什么?可是在自斟自酌?”
泪顺着面颊滚落,滴在他背脊,亦璃微微一怔,可话语依旧刺人:“二皇兄至今没有儿子,洛儿为他心疼么?”
洛妍终于被激怒,狠言道:“是!”
亦璃将洛妍身子推开,握着她双臂,强迫她看着他。两双密布血丝的眼仇视着对方,他威胁道:“你说什么?”
“是!我是心疼!在东赤,亦琛命悬一线时,我曾应允他,为他生个儿子!”泪水不由她控制,就像语言不受控制一样,只求刻薄、狠毒,方能阻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冷哼一声:“不要信口雌黄!”
“我以沈儒信在天之灵起誓!”
“妄想!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也劝轩亦琛死心!”他瑟缩的手离开她的颈项,生硬的擦掉她脸上的泪。
“蜜白是疑心孩子不是你的,所以布了乞巧香?是啊,就算生下来,也分辨不出的,你们兄弟俩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她愈发张狂,失去理智。“原本叫着父王,哪一天水落石出,父王变作叔王,蜜白岂能冒那样的险?”
亦璃直被气得不停喘气,瞪视良久,忽然将她用被子裹住,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出去,去到簇簇玉簪花前。放她站在一旁,自己跪到地上,十指充作花锄,奋力挖刨。
他小心的将金盘捧出,在她面前打开。
四个月的胎儿已然成形,手足俨然,可这生命嘎然而止。
“你说啊!接着说!他是谁的?你说啊!你当着他说明白,他的父亲是谁?”
洛妍哽噎得说不出半个字,后退几步,却贪婪的想多看几眼。她曾经设想要教他琴棋书画,教他享受生活的真谛,教他懂得如何去爱,如何承受爱。
“说,他该称呼我父王还是叔王。他即便去了,也是有魂灵的。”亦璃仰望着天,吞咽着泪水,“一时片刻,还走不远,他的魂魄还没散呢!碧落、黄泉,你总该让他不做糊涂鬼吧?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若问起,他该如何作答?是轩家的孩子,可闹不清呢,究竟谁是父亲,他哪里知晓?”
这样的结局似乎都很满意。
她,违心的话再难出口,无声的落泪。
他,将金盘重新盖上,牢牢抱在怀中。“你起誓,你得好好活着,否则,否则他便无法转世为人!”
“你起誓!”
她顺着他意思,照着说一次。
“记得你说的话!”
“自然记得!”
这样的痛,他再不要重来一次,再不许任何人将如此的痛楚施加于他。即便是他深爱的女人,也不可以。
这样的痛,她再不想重来一次,唯有真心爱的人才能真正伤到你。再不要,亲眼承认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是自己期待的孩子。
再不忍不舍,他还是得把金盘埋回土中,让黑暗吞噬轩亦璃的美梦。一抔黄土——
来年,玉簪还会开花,年复一年,可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埋在玉簪下,当真是天意。
抖落锦被,血顺着腿往下流,望着秋水微寒的湖水,她渴望那种寒意。
亦璃掩埋了金盘,回身却见洛妍正往湖中步去,水已没膝。他只愣了一瞬,飞奔过去,将她拖回岸上,紧紧的、紧紧的搂住:“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算违背誓言,不是去死!”
“你就那么恨我?”他记得太医那些医嘱,流产妇人调养的医嘱,禁忌的事项很多,也包括不可冷寒入体。
“亦璃,很多事是天意,是命!你信我,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你信我!”难道命运安排他们相遇,只是为了折磨对方。因果,很多事冥冥中注定。
如果,太多的偶然,如果,其中的偶然缺失一环,也不会有今日的苦果。
如果亦璃没有爱上她,他们不会住到澹娴斋,就没有那些丝线。
如果她不曾爱上亦璃,就不会去碰那些丝线。
她记得亦璃说过,唯有皇帝宠幸过的嫔妃,才有资格拥有他母妃手绣的香囊——怪不得,大骊宫再无别的子嗣。
亦璃审视着她的痛苦,急于索求解答:“洛儿,你要我信什么?乞巧香与你无关?或者,你是被人所逼?是么?你告诉我!”盯着她的眼,他懊悔为何要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