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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中的刀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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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丁丁头脑里某一部份已经渐渐被遗忘的回忆中,他仿佛听见过这个人的脚步声,却又记不得这个人是准了。

脚步声已停下,停在丁丁面前。

丁丁忽然觉得很不安,他相信这个人必定在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他,就好像一个顽童在打量着一只已经被折断双翅,只有可怜的在他面前爬行的苍蝇,一样。

这种感觉使得丁丁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个人居然还伸出了一双手人丁丁头后的脊椎骨开始摸起,摸遍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关节和每一根骨骼。

他的手冷硬干燥而稳定,丁丁骨骼的关节却已软瘫如死卧

这种屈辱有谁能忍受?

丁丁能,为了生存他只有忍受,他早已学会忍受各种屈辱。

可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却使得他连胸腔都几乎完全爆裂,因为他发现此刻站在他面前,像检验一只死鼠搬捏着他的人心然意是曾经败在他刀下的彭十三豆。

“我姓姜。”这个人说:“我就是刑部派来,办你这趟红差的执刑手。”

丁丁愤怒。

彭十二豆的声音,是他绝对不会听错的,而且死也不会记。这个人为什么要说他自己是姓姜的刽子手?

“丁少侠,我相信你当然已经听出来,刑部的姜执事,就是你刀下的游魂,彭十三豆。”

他的声音淡而冷漠。

“你虽然没有杀我,可是也用不着后悔。”姜断弦淡淡的说:“因为我若死了,还是一洋有别人会来杀你的,你死在我的刀下,至少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我最少也能让你死得愉快一点,而且也死得比较尊荣高贵。”

有很多人认为死就是死,不管怎么死都是一样的、

丁丁不是这种人。

他一直认为死有很多种,一直希望自己能死得比较庄严。

现在他确信自己是必定可以达到这个愿望的了,同时他当然也知道他已必死无疑。

在他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仿佛听见死之神正在用一种充满了残酷暴虐的声音,在唱着几乎像是顽童般的儿歌。

“班沙克,班沙克,去年死一个,今年死一个,若问何时才”死光,为何不同韦好客?”第一章  死之尊严

他告诉他们:“我不是君子,我只不过是个杀人的人,可是我只杀人,我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像禽兽般死在我的刀下。”

(一)

白铜盆里升着很旺的火,特制的长桌上,摆着十一种酒,颜色由浓至淡,酒昧也不相同,所以至少要有十一种以上下酒物来配合,才能使酒的香醇发挥到极致,盛酒的容器当然也是完全不同的。

此刻慕容秋水正在用一种南海乌鱼的子,配青蒜,喝绍兴的女儿红。

先抹一层洋河高粱,在小火上烤透了的乌鱼子,颜色也和花雕一样,是琉琅色的。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懒懒的说:“这实在是绝配!”

他在享受,韦好客在看。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问我,我为什么不杀伴伴?”慕容秋水说:“我现在不妨告诉称,我不杀她因为她配我也和乌鱼子配女儿红一样,也是绝配。”

韦好客看着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什么感觉,有时候你一定很恨我,因为我能享受乌鱼子,享受女儿红,享受像伴伴那样的女人。而你却只有穿着你那一身花七十五两银子做来的衣裳,站在旁边看着。

慕容秋水又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实在很想杀了你,因为我实在生怕你有一天会杀了我。”

韦好客居然也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既不是杀人的人,也不是刽子手。”

“你当然不是。”慕容秋水微笑:“据我所知,刽子手不但吃荤,而且喝酒。”

这句话他是故意说明的,因为他已经听见了姜断弦的脚步声。

“慕容公子,这次你又说对了。”姜断弦在户外说:“我不但吃荤喝酒,而且还吃过沾血的馒头。”

直等到姜断弦连尽三杯以后,慕容秋水才问他:“听说用刚出笼的馒头沾新血吃下去,是治童子瘩的偏方。”

“不错。”

“你有童子瘩?”

“我没有。”姜断弦说:“我只不过想尝尝这种馒头。”

他淡淡的说:“想吃那种馒头的人,并不一定都有重子瘩,就好像杀人的人并不一定想杀人一样。”

慕容秋水大笑,举杯,饮尽:“你这句话说得实在好极了。”

姜断弦也举杯饮尽,却没有笑。

“慕容公子,我不是你这样的贵介公子,我甚至也不是个君子,我只不过是你们杀人的工具而已。”他说:“你们要我杀丁宁,只不过你们认为我最适于杀他,而且认为我杀了他之后最无后思。”

姜断弦接着说:“你们当然也知道,我本来就很想让他础在我的刀下。”

韦好客沉默。

慕容秋水却一向不是个沉默的人,而且喜欢笑,笑起来就像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

“我们当然知道。”慕容独特的笑容又出现:“我们知道的事通常都比别人多一点。”

“那么我相信你们一定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杀人的人。”

姜执事用一种非常职业化的声音说:“而且我只杀人。”

这句话很可能是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所以他一定要解释。

“我从不杀不是人的人,也不杀不像人的人。”姜断弦说:“所以你们要我杀一个人,就一定要让那个人有人的样子,我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像禽兽一样死在我的刀下。”

他又连尽三杯:“如果你们把那个人像一条猪一样拖出来,如果那个人像一滩泥一样烂在地上,那么你们最好就自己去杀他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出手的。”

“我想我大概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慕容秋水说:“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一个四肢已经完全软瘫的残废变成一个健康的人?然后再让你杀了他。”

“我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子的。”

慕容微笑,笑容如刀,充满讥消:“这个人反正已经死定了,人死了之后,就全都是一样的了,就算他活着时鲜蹦活跳壮健如牛,死了之后也只不过是死人而已,如果我要杀一个人,我才不管他临死前是不是残废。”

“只可惜你不是我。”姜断弦冷冷的说:“我有我的原则。”

“杀人也有原则?”

“是的,”姜断弦肃然道:“做别的事都可以没有原则,杀人一家要有,天下绝没有比杀人更严肃的事。”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也不是神仙,既不能,辍铁成金,也没法子让一个断了腿的残废站起来。”

“那个人腿并没断。”姜断弦说:“刚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他的四肢虽已软瘫,关节附近的筋络肌肉却还有生机,世上至少还有三个人能将他医治复原,而且其中有一位就在京城附近。”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诸葛大夫,诸葛仙。”

“你错了。”慕容苦笑:“你说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救你,何况要他来救一个已经必死无疑的囚犯。”

他摇头叹息:“这件事根本就办不到。”

“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就算别人办不到,你也一定可以办到的。”

姜断弦淡淡的说:“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到了刑期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我的刀来。”

刑期已经订在三月十五。

这次将要被处决的不但是一名要犯,而且武功极高,交游极广。为了避免在行刑前出什么差错,所以已经等不到处决了。

(二)

行刑前当然不会有什么差错,韦好客已经将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得万无一失。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姜断弦居然提出了这么样一个条件。

慕容秋水凝视着杯中的酒。

“你想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慕容秋水间韦好客:“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想呢?”

慕容秋水沉吟良久:“姜断弦一向是个怪人,怪人做的事总是让人想不到的。”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我们大概只有照着他的意思做了。”慕容秋水说:“我们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其实我也并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被杀的人能死得好看一点,杀人的人也比较有面子,杀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的确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韦好客沉默。

“最重要的一点是,姜断弦比我们更想杀丁宁。”慕容秋水说:“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韦好客沉默了很久,才问慕容。

“你有把握能让丁宁站起来?有把握能说动诸蔼仙?”

慕容秋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葛仙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只要他是人,我们总能想得出法子来对付他。”

(三)

小巷中清寒依旧,卖花的老人,仍在卖从远方捎来的仙人掌花。

姜断弦把双手拢在衣袖里,慢慢的踱进了这条小巷里。

他在东流扶桑的一个小岛上学刀三年,这种走路的姿势,就是他从那个小岛上的武师们那里学来的。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疏狂之意。

看见了他,卖花老人疲倦苍老的脸上每一根皱纹里,都挤出了笑容。

“执事老爷,今天要不要买一罐我的花?”

姜断弦停下了脚步,站在老人的花担前,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脸中的笑意温暖如冬阳。

“我喜欢你的花,我也喜欢你这个人。”他说:“你的花来自远方,你这个人是不是也从远方来?”

老人枯笑:“我已经老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只不过在这里等死而已,幸好我的花还年轻,新鲜的就像一个十四岁的处女。”

姜断弦也笑了。

“十四岁的处女,正是我这种年纪的男人最喜欢的,所以我每次看见你都忍不住要买你一罐花,到现在为止我好像已经买了十六罐。”·

“不错。”卖花的老人说:“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六罐。”

“我每次买花的时候是不是都要付钱?”

“是。”

“我通常都用什么来付?”

“通常都是用一种用绞刀从银块上剪下来的散碎银子。”老人说:“而且通常都给的比我要的价钱多一点。”

一你有没有看见过我是从什么地方把银子拿出来的?”

姜断弦间。他间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奇怪了,可是卖花老人依旧很快的回答。

“我看见过。”老人说:“我是一个穷的要命,已经快要穷死了的穷老头,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总是要特别亮的。”

他说:“每次我看见你拿出那个胀鼓鼓的钱包来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忍不住要叹一口气。”

“那么你当然也看清楚了我那个钱包是什么样子了?”姜断弦问老人。

“我看得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怎么会没有看清楚。”老人说:“你那个钱包,看起来就像个肉包子,下面鼓鼓胀胀的,上面打折的地方用一根牛筋紧紧系住,要解开还真不容易。”

“你既然看得这么清楚,那么你一定也看见了我从什么地方把这个钱包拿出来?”

“你好像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老人说:“你好像总是喜欢把一双手拢在袖子里。”

“我是不是总是用右手把钱包从左面的袖子里拿出来,然后再用左手把系住钱包的牛筋解开?”

“是的,好像是这样子的。”老人想了想,又加强语气:“就是这样子的。”

姜断弦看着他,一双眼睛忽然变成了两根钉子,盯在他脸上。

一个贫穷的卖花老人,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在一种很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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