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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枫半步不动,只见他右手微翻,“铿锵”震响声中,剑刃立弹,光芒散乱,两柄长剑全被反磕到它们不该指向的位置上!
邵刚大喝如雷,身形暴旋,剑影翩飞似梨花片片,顿时罩盖谢青枫;而谢青枫双目凝聚,形色不变,手中“铁砧”猛然闪动,不管剑花绕体、冷焰如雨,就那么奇准无比的“当”声,砸偏了邵刚由一剑幻化为缤纷光影的剑势!
邵强闷声不响的长身而上,长剑映起一溜芒彩,倏刺谢青枫椎尾位置,剑随人进,其快无比!怪的却是剑尖将要沾衣的一刹,谢青枫蓦然侧转,“铁砧”骤横,邵强但觉头顶一凉,巴拿大小的一块头皮连着大片毛发,业已血淋淋的抛了出去!
情急之下的邵刚一声“老二快躲”,剑芒猝颤,仿佛洒起一蓬莲瓣投向谢青枫;谢青枫突兀贴地回旋,“铁砧”起处,邵刚怪叫如泣——左肋间已经翻开一条半尺长的伤口,皮卷肉绽,好不惊人!
谢青枫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到另一个角度上去,“铁砧”倒拎,锋口鲜血滴滴,他用左手食指轻轻摩挲着“铁砧”的刀背,静静的道:“二位,我说得不错吧?二位实在没有‘三分三’,贸然便上梁山,未免鲁莽了!”
邵刚强忍腰肋间的痛苦,咬着牙道:“谢青枫,你休要得意太早,这场热闹,眼下才只是开始——”
谢青枫看了看那满头满脸沾染着血迹的邵强,又瞧瞧脚步踉跄的邵刚,故意扮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就凭二位目前的惨状,我倒不知如何还热闹得下去,你们果真是不死不休么?”
邵刚猛然张口大叫:“兄弟们,大伙并肩子朝上抄呀!”
叫声高亢厉烈,激荡于林梢旷野之间,久久不散,奇怪的却是,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不但不见人影,竟连条鬼影子都未出现!
左看右看,谢青枫不由嘴里“啧”“啧”有声:“看光景,有点热闹不起来了,二位的朋友们显然不及二位来得有信心,不过,也可以说他们比较放得开——银子总不若性命要紧。”
邵刚呼吸急促,一张原本苍白的瘦脸涨得褚紫,他不甘服的再一次吼叫:“黑衫四秀、大龙枪、六斧三雄……你们听到我的招呼了?倒是赶紧出来‘上事’呀,银子大家都要分,你们怎能单把我兄弟二人摆在险处?”
余音袅绕,依然不闻回响,松枝娉婷,林梢如盖,鸟也不见一个!
收回手中的“铁砧”,谢青枫兴致索然,形色越显冷酷:“要走,就是现在——”
邵刚望向他兄弟邵强,邵强的面孔肌肉一阵抽动,哑声低叫:“哥……”
跺跺脚,邵刚一扯乃弟:“我们走!”
当两条白色身影恁般狼狈的消失于视线之外,魏五郎急忙踏上两步,一派惶恐的道:“劳累你了,枫哥。”
谢青枫轻轻搓揉着双颊,懒洋洋的道:“不用客气,五郎,劳累只怕还在后面……你看到了吧,钱财这玩意真能坑人,不但坑人,把人的心窍都迷住了。‘双剑落鹰’兄弟两个敢来斗我,全是那二万两银子勾引的;否则,他们必会再三考量。”
魏五郎四面探顾,悄声道:“枫哥,他们带来的那干帮手,当真会临危抽腿、偷偷溜掉?”
谢青枫哧哧笑道:“二万银子固然数目不小,但七八个人来分,每个人的份子就不多了,更重要的是,连这不多的数目眼看都到不了手,谁还愿意再拿性命往上凑?
这类的事屡见不鲜,江湖道上,你以为尚有多少个舍生取义、慷慨赴难的角儿?“
魏五郎陪笑道:“至少尚有一个,枫哥。”
谢青枫笑骂一声:“去你的!”
望望天色,魏五郎道:“枫哥,是不是先在你这里歇息一会,然后再做打算?”
谢青枫道:“邵氏兄弟跟头一栽,我们不啻捅翻了马蜂窝,不讲方家人,四面八方想发横财的英雄好汉都会在闻风之下纷纷拥到;五郎,我这里是一时半刻也留不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招!”
魏五郎道:“不错,躲藏起来叫他们鬼影也找不着一条!”
谢青枫正色道:“五郎,你可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人在此地,目标显著,且敌暗我明,彼来此去,不堪其扰,等我们另换场所,互易形势,就该采取主动了。躲起来决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天地只这么大,却待躲到几时?”
面孔一热,魏五郎十分难为情的道:“你别见怪,枫哥,这大半生来,约莫是受我干的这行营生影响,躲躲藏藏,缩头缩尾惯了,意念一起,就是没出息的想法……枫哥,一个盗贼与一个武士,不同的地方便在于此了!”
注视着魏五郎,谢青枫真挚的道:“切莫小看自己,五郎,抬头挺胸,面对现实,没有人敢说你不是一条汉子!”
招招手,他又道:“我们走。”
脚步跟着挪动,魏五郎嘴里问:“就这么走?枫哥,你也不去屋晨收拾点什么?”
一边大步前行,谢青枫边道:“生活所需,四方多有,且我独来独往惯了,起来一身、睡下一根,又有什么可收拾携带的?”
魏五郎羡慕的道:“你真潇洒,枫哥。”
谢青枫摇摇头:“命苦罢了。”
脚下踩着厚铺的松针,行走起来便没有什么响动,除了魏五郎偶而一声干咳,林子里一片寂静,甚至连鸟鸣声都极为疏落。
走着走着,谢青枫放慢了步伐,等魏五郎跟上来并肩而行,魏五郎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闷,谢青枫已经压低嗓门开了口。
“五郎,凡是人,往往会产生一种预感,也就是说,未闻未见之前,心灵上就会预先有所反应,你相不相信这类的说法?”
呆了呆,魏五郎迷惘的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谢青枫微微一笑,道:“自邵氏兄弟铩羽而归,我就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结,如今证明我的感应不错。五郎,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了结!”
魏五郎怔怔的道:“枫哥,此话怎说?”
谢青枫向后努努,小声道:“有人暗中缀着咱们,已经跟了一段路啦——稳着,不要左盼右顾!”
赶忙抑制着想要回头察看的冲动,魏五郎却掩不住情绪的紧张:
“你不会搞错吧?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谢青枫道:“在我们生存的圈子里,决不允许有错误发生,否则,付出的代价就大了。像眼前的情况,五郎,判断疏失便乃灾祸的开端!”
舐舐嘴唇,魏五郎忐忑的道:“这么说,枫哥,你是确定了?”
谢青枫道:“暗里追蹑着我们的,只有一个人,位置在我们右侧后方三丈的距离之内,这人的轻功相当高明,要不是林中太静,几乎不容易察觉到他的动静;
五郎,我可以断言,此位老兄的修为绝对超过邵氏兄弟!“
觉得有点唇干喉燥,魏五郎惊疑不定的道:“他为什么不现在动手?他老是暗中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耸耸肩,谢青枫安详自若的道:“不要急,那位朋友自会给我们答案。”
没有多久,他们已经来到林边,林子外是一道长满“凤尾草”的斜坡,越过斜坡,可以径往那条小河的上游河滨;也可以顺着土路去大道,但显然,他们一时之间哪儿都去不成了——
一个苍劲而略带沙哑的声调,便在此刻响起:“二位,且请留步。”
先冲着魏五郎笑笑,谢青枫站定转身,嗯,面对的竟是一个模样打扮都非常奇突怪异的人;那人年纪大概五十上下,光秃的头顶上只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撮花白发丝,大脑门、塌鼻梁,瘪着一张嘴,整副面孔,有点像一张凹进去的烧饼。尤其他穿着一套褐黄巾的衣褂,足登草鞋,手执旱烟杆,看上去又驴又土,活脱就似个赶车的把式,或者挑担卖青菜的贩子,哪有分毫的江湖味儿?
谢青枫端详着对方,笑嘻嘻的开口道:“这位老兄,敢请你是在招呼我哥儿俩么?”
那人拱拱手,一张嘴,居然缺了三颗大门牙:“正是招呼二位,素不相识,冒昧搭讪,还请二位包涵则个……”
说得倒挺客气;谢青枫打着哈哈:“好说好说!老兄,你已搭讪过了,我们也遵命留步了,却不晓得有何见示?”
手上的旱烟杆似乎有些不安的在指节间抓动着,这位不速之客竟然带几分腼腆的形色——谢青枫注意到对方的旱烟杆,戒心立起,乖乖,那只烟杆粗若核桃,杆身似为老藤挖空,烟锅头大约儿拳,却乃赤铜打造。这么又沉又粗的一件玩意,如果说拿来过烟瘾,实在透着不可思议;但如用来当兵器,倒相当趁手,一朝敲上人的脑袋,怕不能连颅骨都砸碎?!
那人犹豫了须臾,才像十分不好意思的道:“青枫兄,我姓包,叫包实顺,今年五十二岁,河南九曲埠人士,无端打扰,好生难安,还请青枫兄大度见容,惠予成全……”
真是越讲越离谱了,文场武戏,要上就上,还来这些过门做什?谢青枫笑了笑,也客客气气的道:“言重言重!包老兄,阁下既知我谢青枫是何许人,就不必兜圈了扯闲篇,成全我不敢当,有什么需要我谢某效劳的,尚请明言,但凡办得到,总也量力而为就是。”
包实顺双手握着旱烟杆平竖胸前,像是“一柱擎天”、烧香拜佛的架势:“我呢,青枫兄,一个两道打滚、江湖讨食的老混混,这些年来,实在是穷困潦倒、一无所成,半点名堂也没有混出来。人活着,日子总得往下过,有一口是一口,肚皮饿提慌的辰光,往往就顾不得格调了,青枫哥,你说是吧?”
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这也算是一种说法,包老兄。”
包实顺的模样,带着明显的歉疚:“最近可是越混越难混了,青枫兄,为了找点进帐,沾得荤腥,好歹把这条老命撑持下去,经过再三思量,反复斟酌,实不得已,才来求告青枫兄你……”
谢青枫和和悦悦的道:“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钻,包老兄,既然许‘吃’,就含得有合衷共济,彼此帮忙的意思。你有困难,而且找到了我,忝为道上同源,自亦不能坐视,请说说看,你需要多大个数目?”
包实顺磨蹭了片歇,才伸出两只手指头:“只这个数就行……”
谢青枫目光一闪,道:“想不是二十两银子?”
哈下腰去,包实顺一派谦恭之状:“也不是二千两——”
哧哧一笑,谢青枫笑道:“这样说来,老兄你是待要二万两银子了?”包实顺忙道:“青枫兄果是高明,一猜就着!”
谢青枫扬着眉道:“假如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也简单,你会告诉我,只把魏五郎交给你就成了,是这么回事吧?”一伸大拇指,包实顺笑开了那张缺牙的瘪嘴:“‘青枫红叶’不愧是‘青枫红叶’,脑筋快,思路明,一点就透,佩服佩服!”
谢青枫眯着眼道:“过奖了,包老兄,魏五郎交给你,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你得有点份量从我手上接人才行,如今我只知道你叫包实顺,今年五十二岁,河南九曲埠人氏,光凭这些,恐怕还不够,你能再多缀上点东西么?”
包实顺想了,谨慎的道:“如果我说,我就是‘秃尾老九’,份量够不够呢?”
一听“秃尾老九”四个字,不但魏五郎脸色大变,连谢青枫也不由形态凝重起来,他重新打量着包实顺,缓缓的道:“你是‘秃尾老九’?”
包实顺陪笑道:“绝对如假包换,青枫兄,‘秃尾老九’不是什么好玩意,冒充他,占不了几多便宜;反倒会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