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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实顺陪笑道:“绝对如假包换,青枫兄,‘秃尾老九’不是什么好玩意,冒充他,占不了几多便宜;反倒会惹祸上身,因为我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哪!”
黑道上有七个素以单枪匹马吃“杂八地”闻名的枭獍之属;这七个人横行南北,恶名昭彰,但凡有财路的地方,他们便似苍蝇见血,无所不沾,任什么肮脏钱、昧心财,总是猛搂狠刮,多多益善,完完全全的七个泼皮货,江湖中人统称他们七个为“七杂碎”。而尽管嘴里咒骂,心里鄙夷,却都怕招惹上门,避之则吉,因为这“七杂碎”除了行径龌龊,手段下作之外,个个皆具有一身拔尖的武功,八方横吃之余,亦确有他们要不要脸的本钱!
“秃尾老九”在“七杂碎”里排名第二,端的是个厉害脚色!说包实顺,许多人不知为何方神圣,然而提到“秃尾老九”,却是如雷贯耳了!
谢青枫无奈的摇摇头:“我却不知‘秃尾老九’的本名就叫包实顺,包老兄,你这名字起得妙,包实顺,挺谦虚朴实的万儿,真令人难以和‘秃尾老九’联想在一起……”
包实顺呵呵笑道:“联想是种害人的东西,青枫兄,现实才要紧。”
谢青枫平静的道:“以你的身价和名气,包老兄,何苦沾这种血腥钱?”
居然叹了口气,包实顺的样子越发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土老头了:“不瞒你说,青枫兄,生活难过啊!有好一阵子没开市了,油盐柴米酱醋茶,哪一桩能不用钱去换?总不能作兴样样去偷去抢呀?好不容易得悉了这么一条财路,虽然数目不大,亦够多日嚼谷,凑合点,只有硬着头皮来告帮啦!”
公然明劫硬逼,还偏说成“告帮”,谢青枫不但不领情,憎恶之心,油然而生。他冷漠地道:“‘秃尾老九’欲待从我手中要人,份量是够了;下一步,包老头,就得看看‘秃尾老九’是否名符其实,有那个能耐了!”
包实顺容颜不变,只定定的注视着谢青枫,直到这时,谢青枫才发觉这“秃尾老九”的一双眼睛,竟是精芒凝聚,神华内敛,典型的内家高手模式!
第十章 铁砧无情
彼此互视了一会,包实顺低沉的道:“魏五郎对你有这么重要?青枫兄,重要到值得替他流血卖命?”
谢青枫语调平板的道:“好叫你先上一课,包老兄,在人与人的关系间,友情和道义占了很大的比重,至少,它超过金钱的价值,尤其是超过份外之财的价值!”
仿佛在回味着谢青枫话里的含意,包实顺却嘿嘿笑了,他搔动着头顶稀疏的毛发,显然十分讶异于双方的观念竟如此南辕北辙:“到底还是年轻,青枫兄,人与人之间,谈什么友情、论什么道义?自己过得好、活得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管唱高调、表节烈,未免不切实际!”
谢青枫淡然道:“所以你才叫‘七杂碎’,而我不是。”
第一次,包实顺的表情变得难看了;
“我不喜欢有人称呼我这个诨号,青枫兄。”
谢青枫道:“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告帮’的方式,包老兄。”
手上的巨型旱烟杆缓缓握紧了,包实顺瘪着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
谢青枫斩钉截铁的道:“一点也没有。”
于是,包实顺低下头去,发出一声像是呜咽般的长叹,而当人们正在怀疑他何以如此忧天悯人之际,那只大号烟杆已兜脸撞来!
“铁砧”横起——仿佛它早就在那个位置横起等候着一样,但烟锅头却在相触的刹时下滑,儿拳似的烟锅里,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直罩谢青枫的腹脚部位!
谢青枫的反应向来是简洁而有效的,没有花巧、决不繁复,他只把“铁砧”沉落,银针碰击刀面,有如雨打瓦脊,扬起密集的叮叮碎响,几乎响声甫传,刀刃已斜斩敌人膝头。
旱烟杆暴挑,重重敲在“铁砧”的锋口之上,火星迸溅一闪,“铁砧”
借势飞削,稍差一线就将包实顺的一条左臂砍掉!
扭腰撑腿,险极避过这一刀的包实顺,不由惊出浑身冷汗,烧饼脸上透出一抹煞白,吼喝半声,旱烟杆抡过一道弧度,泰山压顶般砸到。
谢青枫不但不退,居然迎着烟锅头窜上,而就在他的身体快要和烟锅头接触的俄顷,整个人已不可思议的绕着烟锅头,来了一个小角度的翻转,包实顺一击落空,刀锋如电,已“呱”的一声,削脱了他的左耳!
有如狼嗥般怪叫着,包实顺的旱烟杆凌虚挥舞,人已出去寻丈;谢青枫半步都不追赶,人仍站在原处,腰身笔直,坚挺如山。
包实顺大口大口的喘气,空出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玩意调制成的红色药粉来,三不管便朝伤口上按——
谢青枫的“铁砧”又倒拎着垂指向下,刀口上只有少许血迹,他看着包实顺,冷森的问:“这一刀,可杀醒了你的发财梦?”
左手按着脸侧的伤处,包实顺显然已在这须臾之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但没有继续吼叫,甚至连激愤的形色都不见,他只是苦着脸孔,嗓音更为沙哑的道:“青枫兄,明知这是虎嘴捋须的事,奈何生活逼人,也只有硬着头皮来讨杀了。‘青枫红叶’果然名不虚传,我认输便是……”
谢青枫觉得有点奇怪,他细一回味怪在何处,立时有了顿悟——包实顺决不是盏省油之灯,居然这么容易就低头服输,未免透着玄异,他且不表明,装做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老兄的意思是,愿意就此罢手休兵?”
包实顺连连点头:“否则我还能怎的?已经送给你一只左耳,可不想再把一只右耳奉赠了。青枫兄,算你行,我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谢青枫微笑道:“如果有机会,包老兄,我记得替你弄点找补回来。”
包实顺哈哈腰,咧开嘴道:“我这厢先谢了——”
“了”字犹拖着尾韵,包实顺哈下去的腰身亦尚未挺直,他的右手猛挥,跟着一声清脆的机簧响动,旱烟杆顶端的赤铜烟锅头已若流星曳空,暴砸谢青枫,其力道之强,方位之准,简直令人咋舌!
“铁砧”倏竖,“当”的一声,震开了飞来的烟锅头,但烟锅头仅仅跳荡了一下,又“呼”声反击回来——原来,锅头下端还连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极细钢丝!
虽然震开了对方的首次攻击,那强大的力道亦将谢青枫撞退两步,而不及瞬息之余,赤铜烟锅头又再度飞来,在感觉上,这玩意简直附着魔咒了!
谢青枫猝向左移,明明是向左移,当烟锅头跟着左转的一刹,他人已不可思议的来到右侧,“铁砧”闪翻,烟锅头已像一只失去脑袋的苍蝇,急速打着旋回投入蔓生的杂草之中!
包实顺见状大惊,脱口骇叫:“老天,这可不是‘移形分魂大法’!”
谢青枫掂了掂手上的“铁砧”,笑嘻嘻的道:“有见识,包老兄,方才展露的这一手,正是‘移形分魂大法’,献丑啦!”
拿着一根失去烟袋锅的旱烟杆,包实顺的模样有点滑稽,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扁着一张烧饼脸,颇为慌乱的嚷嚷着:“我服了,青枫兄,我服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千万不能因为我一时糊涂,就待斩尽杀绝呀!青枫兄,我投降,一定投降——”
谢青枫古井不波的道:“我接受你的投降,包老兄,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谨此祝你平安。”
包实顺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呐呐的道:“青枫兄,两国交兵,哦,不杀降将,这个道理,想你是该懂的了?”
谢青枫道:“什么意思?”
咽着唾沫,包实顺期期艾艾的道:“你,哦,青枫兄,不会趁我转身的当口,抽冷子——算计我吧?”
谢青枫摇头道:“放心,我保证不会这么做。”
略一犹豫,包实顺显然并不“放心”,他倒着身子朝后退,正面仍对着谢青枫,由于地面凸凹不平,他倒退的姿势就不易保持平衡了。
谢青枫面带微笑,目光却极其冷峻的注视着包实顺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但隐隐然里,仿佛杀机甚重,并未因战况的停歇而稍有化解的迹象。
包实顺仍旧在慢慢的往后退,在谢青枫的监视下往后退,当他的脚步踩向一个洼陷下去的浅坑时,身形忽然晃动,这给人一种假象——似是踩空了落脚处,但见他身躯后仰,却猛向下蹲,接着,惊人的状况立刻出现:就宛如被一股天外的无形吸力所吸起,亦像被一双巨灵之手从地下掀托升空,包实顺的身子竟以难以言喻的快速弹飞过来,其势之强劲迅捷,有如陨石经天,一闪即至!
这样的演变,连谢青枫也不曾料及,他倏忽原地打旋,“铁砧”瞬间贴身回转,但见刀芒卷荡,草扬泥溅,包实顺连人带着旱烟杆,已经掠头而过——仓促中,烟杆前端似乎尚泛起一抹寒光!
情况的发生,始于须臾,终于顷刻,魏五郎一旁观战,甚至连意念都未及转动,一场猝起的搏杀,业已胜负分断,莫名其妙的落幕。
从谢青枫头顶掠过的包实顺,直飞出两丈多远,才差点一个跟头的落向斜坡,脚一沾地,又歪歪扭扭的抢出好几步,始勉强站定——他要不用手里的旱烟杆支撑着,大概早就一屁股坐下来了。
旱烟杆插在地里,乖乖,烟杆前端原是烟锅头的位置,现在却多出一样东西来,打眼细看,竟是一柄两面开口,锋利无比的尺长窄剑!
谢青枫的“铁砧”依然倒拎在手,微微下垂,他的左肩头裂开一条寸多长的伤口,鲜血溢出,染红了左上襟一片,他恍同不觉,只毫无表情的斜瞅着坡间的包实顺,不过,奇怪的是原来冷峻异常的目光,此时竟变成恁般悲悯了。
包实顺正在慢慢转身,他的动作颇为滞重,好像就连转个身对他也是一桩十分艰难的事。而当他转过身来,答案便明摆明显了——花花绿绿的肚肠,宛如一团纠缠不清的蛇鳝蚯蚓,拼命想钻头出来那般在他肚腹间蠕动抽搐,更拖满一地,涌冒的程度,已不是用手按得住的光景了,换句话说,包实顺就快上路啦!
魏五郎赶紧扭过头去,险些呕了起来。
谢青枫双目不瞬,正对包实顺那两只瞳孔逐渐扩大,死鱼一般的眼珠,他叹口气,提高声音:“包老兄,我已经告诉过你,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而且也预祝你平安了,为什么你就如此想不开,端挑了这条黄泉路去走?”
喉头“格”“格”响着痰音,包实顺的面色枯槁灰败,双颊垂搭,他的嘴唇翕动,气若游丝,虽是油干灯尽的模样,仍似在拼命挣扎:“我……我……没想到……青……青枫兄……我终……究是……斗不过……你!”
谢青枫静静的道:“是你的习性害了你,包老兄,再怎么变,你永远脱不开你的杂碎模式;如果你不是杂碎,现下已经快快乐乐出去十几里路了。”
两眼怒睁,包实顺的样子仿若又待扑击过来,然而,他只是怒睁两眼,再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看情形,像是永远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魏五郎从方才包实顺飞射回来的地方拎起一件东西,那东西底座是面沉厚的木质圆盘,圆盘上面却嵌着一圈一圈的弹簧,弹簧顶端缚连一块长方型木板,显见人的两脚只要踩上木板,压挤弹簧收缩,再猛然往上起掠,借着弹簧的反张力道,加上本身的提纵技巧,那倒扑的势子焉能不快得惊人?
谢青枫手按木板,使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