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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脸儿来——那是多美多俏多艳丽的一张面庞啊!紫凌烟的双瞳中闪漾着莹莹的流波,流波动荡晶澈,宛能醉得死人:“那是我的父亲,青枫……”
紫凌烟低声道:“‘瑞昌县’县衙监房的牢头,他叫常遇安,今年该有五十六七岁了吧?”
谢青枫道:“说明白,小媚,这个姓常的牢头,就算是你爹,又怎么样?”
紫凌烟唏嘘了一声,调门更低了:
“他们……他们要杀他。”
谢青枫蹙起眉心:“他们是谁?‘北斗七星会’?”
点点头,紫凌烟道:“青枫,你向来清楚我们组合的规矩,任务第一,六亲不认,而事实上,我们七个人也都是一门孤寡,无亲无故,因此向来行事下刀,都不曾遭遇过这方面的困惑,直到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找上了我爹——”谢青枫道:“小媚,姓常的真是你爹?”
紫凌烟火了:“要不是我爹,我宁肯外头找个野汉子,岂会白认个爹回来供奉?”
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怎的你姓紫,你爹姓常?”
紫凌烟的表情复杂,有沉痛、有怨恨,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孺慕情怀:“十六年前,我刚十岁,爹仍在‘瑞昌悬’当牢头的时候,娘就领着我离开我爹,到距离‘瑞昌县’两百多里外的‘泗水集’讨生活去了。娘所以离开爹的原因,除了爹那永难戒除的酗酒恶赌毛病外,尤其他那拈花惹草的习性,娘最不能容忍,求也求过,吵也吵了,一点效用都没有,到后来,爹更变本加厉,干脆弄了个窑子里的姑娘回来姘居。我娘是烈性的人,眼皮子底下成天晃着这么个骚货,如何能够受得?在和爹大闹一场之后,终于横下心带了我让出了那个破家,赶到‘泗水集’住下来。娘是越想越恨,越思越怨,索性把我的姓也改了,不姓常,跟着娘姓紫,十多年来,便从未与爹再有来往……”
“哦”了一声,谢青枫笑道:“和你认识了这些年,倒还不知道你的身上尚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家世,小媚,你也真守得住口,而既然我面前你都不曾提过,你那组合里的列位凶神当然亦不知晓喽?”紫凌烟道:“要被他们知道,我还敢出面搭救?更说不定他们早就瞒着我行完事!”
谢青枫道:“说了这么多,小媚,你的目的何在?”
瞪大双眼,紫凌烟气呼呼的道:“你是明知故问不是?青枫,我要你去救我爹爹,而且不能牵扯上我!”
谢青枫道:“这是玩命的事,小媚,你凭什么要我去替你玩命?”紫凌烟不但不恼,居然妩媚的笑了:“因为我爱你,亲亲。”
摸了摸下巴,谢青枫故作陶醉之状:“好吧,就算这是个正当理由,可是,你不是怨恨你爹么?又何须救他?”
紫凌烟缓缓的道:“因为他是我爹,我的生身之父,我娘死了,世上嫡亲的人只剩他一个,纵然我怨他、我恨他,我总不能否定我是他亲生骨血的事实;青枫,我可以不认他,却不能见死不救!”
谢青枫静静的道:“在行事的手段上,没有限制、也无须顾虑么?”略一犹豫,紫凌烟十分沉重的道:“能万全最好,否则,以救我爹性命为重。”
谢青枫托过紫凌烟的下颔,细细端详着这张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似乎只是初初相识的模样——交往了这些年,他居然不曾发觉,“北斗七星会”
中这唯一的一位女杀手,竟仍有着恁般厚重的稚子亲情……
第二章 杀将齐下刀
“瑞昌县”的县衙是坐南朝北的格局,方方正正的建筑,是有那么点官府的气派。
县衙的监房,就设在靠西侧的跨院里,范围不大,是幢独立式的灰砖房子,要不是那道铁栅门挡在前面,看上去更像是座粮仓。
现在,门楣上吊着一盏褪了色的红油纸灯笼正在寒风中摇晃,也仿佛冻得慌。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个人宛如是随着风、浴着夜色飘进来的,只是那么突兀、那么不着痕迹,他们就已经出现在牢房之前。
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总之牢房的铁栅门居然没有落锁,山大彪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轻松愉快的拉开铁栅门,铁栅门后的一扇楠木门也是应指而开,双重门户,完全形同虚设。
门后,是一间十二尺长宽的阴暗号房,号房后面又有一道整块板的铁门,照形式看,囚人的所在就在铁门之内了。
号房里坐着三个人,三个身着皂役装束的人,显然他们都是这一班当值的守卫,另外一位横躺着,光景是会周公去了。
脏兮兮的木桌上燃着一支大蜡烛,青红的焰苗跳动间还升吐着那等脏兮兮的黑烟,狭隘的号房中更一片污浊闷气,难为那四个活人竟能安之若素。
冷风随着山大彪他们的进入同时灌进号房里,几名守卫猛的打起哆嗦,六只眼睛望向进房来的三位凶神,然后,又似是任什么都没看见,齐齐低下头去。
躺着的那个仁兄却不是这样的反应,约莫人在睡梦当中特别怕冷,门外的寒气往里头一卷,温度立即下降,木板床上的这一位身子蓦地蜷曲,人跟着一骨碌坐起来,惺松着两只三角眼破口便骂:“柴七、何大个儿,你们是他娘的成心跟老子过不去?才打个盹,就闯进闯出的尽给老子往里放冷风,还不赶紧去把门关上?”
三名守卫似乎全在这一刹里变聋变哑了,三个人愣鸟一样垂首端坐,纹丝不动,非但不像看到山大彪他们,甚至连吆喝的这一位亦归属向子虚乌有。
骂人的仁兄揉了揉眼睛,“呼”的从木板床上站起,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配着那张蓄有一把杂乱胡子的毛嘴,顿时愤怒的扭曲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呀,没有听到我的话——?”
语尾骤然缩了回去,这人惊愕的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山大彪他们三个——
到底算是老公门了,在瞬息的震悸之后,这人迅速恢复了镇定,扬起一边疏淡的眉梢,加重语气叱喝:“大牢重地,何等森严?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不带腰牌,不亮符令,竟敢擅自私闯?莫非通通不想活了?”
沙人贵顺手把门掩上,暴笑一声:“常头儿,不想活的不是我们,是你!”
不错,这位刚由梦中回来,就有可能再度永远安息的朋友,正是“北斗七星会”夜来准备斩除的目标——常遇安。
瞪大一双三角眼,常遇安惊疑不定的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沙人贵大马金刀的道:
“只是想要你的老命罢了,常头儿。”
常遇安的眼皮子立刻抽搐起来,他犹强充架势,提高了嗓门吼叫:“好一群张狂匪徒、大胆刁民,县衙禁地,牢狱之内,居然恐吓官差、胁迫公人?你们是无视于王法峻厉、朝令严明?也罢,今天我包管叫你们一个个来得去不得——”沙人贵好像没有听到常遇安在说些什么,他在嘴上抹了一把,懒洋洋的道:“老六,用你的七环金刀取人头吧!”
山大彪只一抬手,他那把又沉又利、锃亮闪炫的七环金刀已到了手中,横刀跨步,人已到达可以出手奏功的位置。
常遇安不觉心慌,他赶忙向腰后翻抄,总算给他抄出一柄解手尖刀来,挥舞着刀,他气急败坏的朝着桌边的三名属下叱呼:“柴七、何大个儿,还有那个叫什么风的,你们莫不成全中了邪、失了心啦?倒是快上来帮我一把呀,没有看见这三个人王冲着我一个人来了?”
桌边的三位朋友依旧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光景不独是中了邪失了心,更像是魂儿出窍、六神归位去了。
沙人贵有点不耐烦的道:“这老鬼死在临头,尚在鸡毛子喊叫,老六,你不烦我可烦了!”
山大彪难得的开口道:“叫不多久了,四哥。”
紫凌烟是一脸的肃煞、盈目的冷酷,她默默的端详眼前的常遇安——这十六年不见,当初遗弃了她母女的父亲,十六年来,常遇安的外貌改变得实在太多,仅仅轮廓还依稀可辨,却比十六年前益形老丑,气质越见低劣粗陋,若非根据可靠情报,今晚专程来到这里对付他,在其他场合,紫凌烟恐怕决不敢肯定此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时,常遇安强充的气势业已消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举刀当前,目光绝望的从他三名手下身上收回,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明白,才确切了解到本身的危险已到达何等程度;他恐怖的瞧着前面魁伟的山大彪,沙着嗓音道:“各位……各位好汉不知是来自哪个码头?”
沙人贵闲闲的道:“北斗七星高。”
跟着一个寒噤,常遇安心胆皆裂:“杀将齐下刀——天啊,竟是‘北斗七星会’的凶神沙人贵恶狠狠的道:”若是财神,今晚上就不会特来这里了!“
常遇安惊惧得整张面孔都变了形,他不停的在发抖,连舌头也直了:“各位英雄,各位好汉,此中想有误会……我常遇安吃这碗公门饭,吃了有大半辈子,向来善心修行,慈悲为怀,从没有做过失德失份的事……”
沙人贵扬着脸道:“只怕不见得吧?”
常遇安抖得更凶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栽我,存心整我冤枉……各位好汉,上有天,下有地,我发誓我绝对清白无辜,不曾违背职守,违背良知,我完全是凭着忠厚宽恕在为人处世……”
沙人贵冷冷一哼:
“我不管你是多么清白无辜,更不论你是凭什么玩意为人处世,常头儿,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奇*_*书^_^网|,这套陈腔滥调,你犯不着向我们表,表了亦不管个鸟用!”
常遇安睁凸着两只眼珠子,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各位……好……好汉……我,我一样能够……能够出钱……买命!”
沙人贵狠毒的笑了:“行有行规,常头儿,你的钱,花得迟了!”
常遇安伸张双臂,模样像要拥抱山大彪,又似乎是想下跪:“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马……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各位好汉爷爷,我有房有地,还有几家明暗买卖,我全都奉献出来,只要你们高抬贵手,饶我一条贱命……”
沙人贵叱了一声:“去你娘的!”
于是,山大彪的七环金刀寒荒暴闪,常遇安狂叫如泣,紫凌烟不觉闭上双眼——事到如今,她竟对谢青枫也失去了信心!
一刹突起的寂静,使得紫凌烟迅速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竟令她有一种疑真似幻的感觉——常遇安怔愣愣的跌坐床上,山大彪托着执刀的手臂侧移出五尺之外,而那三个原来坐在桌边的守卫,如今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山大彪和常遇安的中间。
这一名守卫,虽然戴着孔雀翎帽,身穿皂衣,脸孔上加涂了颜色,这一正面相对,紫凌烟亦迅即认出那正是谢青枫——大概刚才进屋的时候过于专注紧张,又决未想到谢青枫会使用这一招的缘故,人就坐在那儿,居然硬是不曾发觉!
这时,沙人贵猛的踏前一步,目瞪谢青枫,语声酷厉的道:“你是什么人?敢插手管我们‘北斗七星会’的闲事,莫非活腻味了?”
谢青枫笑嘻嘻的道:“我不是什么人,就算是什么人,也不会告诉你,沙四爷,缘因我与姓常的有一点小小的关系,不能见死不救,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则个。”
沙人贵满脸的横肉越发横扯,他双目如火,杀气冲顶,形状像要吃人:“好,好极了,‘北斗七星会’打出道混世以来,不知宰落多少大好头颅,斩绝若干自诩英雄,尚不曾遇上有哪个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