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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这时的立身之处竟是一间宽敞的大屋,迎面是一张乌黑的硕大屏风,上面染满了绛紫色的污痕。那绛痕斑斑片片、横七竖八,几个江湖人一眼便看出那是鲜血飞溅上去干结后凝成的颜色。屏风当中以朱笔画了一只背生双翅的骷髅,骷髅四周却对称地画着四样古怪野兽:一只金眼犀牛,一只狻猊般的怪兽,一只火红大鸟和一只黑色灵猴。屏风前摆着一张供桌,上面燃着两根白蜡烛,白惨惨的光映出了众人满面的惊愕。
莫愁的眉头皱得更紧,道:“这鬼地方,阴气森森,莫非是个死人灵堂?嗯,这飞鸟和猴子,想必就是金灵鸮跟血电猱了,那犀牛和狻猊……还有当中那长翅膀的骷髅又是什么?”余观海沉声道:“莫非便是那妖鬼?”
万秀峰却道:“诸位请看这屏风上的字迹!”众人一凛,才发觉那血痕之后还有几行淡金色的字迹,全是人名,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温家“紫玉生温”三兄弟和慕容山庄上官雄的大名尽皆在内。唐晚菊忽道:“怪哉,这最后一人的名字竟是孙列!”
万秀峰皱眉道:“据孙列言道,这血屏风上次他们也曾见到。南宫禹告诉他,此乃南宫世家内世代相传的血灵祭坛,屏风上那四样怪兽是生于潜山内的神兽,分别是碧眼兕、吞天猊、血电猱和金灵鸮,号称‘潜山四灵’。那具生翅骷髅,却是他们巫教内一位猛恶厉神。南宫世家内有个古怪传说,每隔五十年,便会有个妖鬼带着‘血猱役魄’的血电猱和‘火鸟拘魂’的金灵鸮为害世间,直到那厉神出世,带着碧眼兕和吞天猊收复妖鬼。”万秀峰咧嘴干笑了一下,但他的脸色却比那白烛还白,“只是……孙列可没说那血屏风上有他的名字!”
几人听了他低沉的语调,再抬头细瞧那屏风上的骇人图案,各自心念起伏,一时静得只闻呼呼的喘息之声。
涂满血迹的漆黑屏风,幽幽闪烁的白蜡光芒,密密麻麻的死人名字,再给屏风当中那鼓翅欲飞的巨大骷髅一衬,这大屋便显得说不出的阴冷恐怖。冷寂之中,忽听一串沉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砰!砰!砰!这低级沉闷之声在莫愁等人心弦惊颤的时候骤然传来,便显得突兀刺耳。
这脚步声正是从先前他们进来的那窄道外传来。众人敛气屏息地循声望去,这大屋内的烛光照耀不远。只隐隐地瞧见一个漆黑的怪异无比的影子爬过了窄道,向前去了。葛文渊颤巍巍地道:“那……那是个什么怪兽爬了过去?。万秀峰寒声道:“似是个四足怪兽,只是那地方太黑,瞧不真切!”
卓南雁却道:“那不是怪兽,是个人爬了过去!”莫愁苦笑一声道:“人在爬?我宁愿是个怪兽在爬,倒感觉更舒服一些。”
几人穿过那窄道,重回宽阔甬道。余观海忽地怒道:“葛文渊,你一直抓着老子干什么?”葛文渊支吾道:“谁……谁抓了,我不过是怕你害怕,扶你一把!”余观海冷笑道:“老子害怕?是哪个龟儿子的手上都是汗,突突地发抖不止!”唐晚菊叹道:“葛先生,你若害怕,便扶住我好了!”葛文渊这回倒不推辞,道了声“好”,便抓住了唐晚菊的肩膀。卓南雁不由转头,借着火把光芒看了这文弱少年一眼。
那“怪兽”爬得不快,听那砰砰声响,似是就在数十步前。唐晚菊忽地沉声低啸道:“着!”一片青光闪烁,他手中的数道暗器已然“劈劈啪啪”地激射了过去。
只闻飕飕声响,那沉缓的脚步声随之止歇。葛文渊低声道:“怎地了?”唐晚菊呵出一口冷气,道:“全打中了,但那东西似是全然不怕!”几人缓步向前,渐渐通近那“怪兽”,忽然前面闪出一丝碧色光芒,众人心头一凉,齐齐止步。
这碧光先是细小如豆,接着缓缓放大,终于照见了那“怪兽”的容貌;那果然是个人,却是个面容清矍的青衣老者。莫愁惊叫一声道:“对面莫非是‘七绝先生’上官雄?”那老者冷冷不答,绿惨渗的光焰照得他那张瘦脸须眉皆碧,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孔。那碧光越燃越烈,却是那老者左手的手指燃出的光芒。瞧那手指早已燃了半截,他却毫无痛意。饶是众人均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见了这等诡异情形,也不禁浑身发冷。
唐晚菊低声道:“果然是上官雄,他眼睛早瞎了!”众人早瞧见那上官雄的眼窝内空荡荡的,听了这话,心中仍不禁寒意骤浓。上官雄的左手缓缓垂落,那幽幽的碧光鬼火便飘下来,却照见他左肋边缘插着数枚暗器,显是适才唐晚菊射出的暗器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上官雄的手臂终于垂落腰际,那幽冷的碧光再向下移,便照亮了另一张僵硬的脸孔,竟是“血手太岁”孙列。万秀峰大叫一声道:“孙兄弟!”只是这时孙列却神色冷硬,浑若僵尸,趴在地上。原来上官雄一直是骑在他的背上,这“地宫怪兽”便是孙列驮着上官雄在甬道中爬行所成的怪相。两个早已死去的人这般在阴冷的地宫内游荡,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一愣之间,孙列却缓缓转头,拐了个弯子,向左边岔道爬了过去。上官雄的手指这时似已给碧火燃尽,那碧绿光焰渐渐缩小,终于幽幽熄灭。两人僵硬的身影便被黑暗一起吞噬。
耳听得那低沉的砰砰声响缓缓向西侧远去,众人仍有些目瞪口呆。余观海忽地哈哈大笑道:“僵尸凶魂!这可就得看道爷我的手段了!”忽地咬破了左手食指,在右掌中画个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飞步向前追去。莫愁喃喃道:“这道士的鬼画符,当真能除妖捉怪?”万秀峰嘿嘿一笑道:“但愿他能手到妖除!”身形一晃,当先跟上。卓南雁皱了一下眉,也只得擎着那半很火把跟了过去。
葛文渊眼见唐晚菊也随莫愁飞步掠出,忙叫道:“唐公子,咱们还是……还是慢些……喂喂,你们等等我,等等我!子曰,不能见死不救!”当初杨幺残部建此地宫,耗力不小,这里面岔路极多,四通八达。前面余观海的滚滚笑声已向西边岔道拐去,葛文渊的大呼小叫却还留在大道上。
卓南雁手举火把,无法急速奔行,追出几步,遥遥地只见余观海和万秀峰的身形又拐入一条岔道,忽然青光闪烁,两片刀光分从左右向他二人卷来。万秀峰呼喝声中,出手还击。猛听得余观海嘶声惨叫,踉跄退回。借着火把光芒,众人才见他双臂均已齐肘而断,身子犹如喝醉了酒一般摇摆不止。
“道长——”唐晚菊惊呼一声。余观海却状若疯癫,口中呵呵狂叫,向前奔去。莫愁也叫道:“余老道,速速回来!”余观海却狂喊不答,那长声惨呼有若狼嚎,在长长甬道间回荡不息。万秀峰双掌翻飞,还在跟两道黑影相搏。卓南雁手中火把的光芒难以及远,只依稀瞧见那竟是两个面容苍白的汉子,手中兵刃依稀是跟那温家老三一样的离合圈。莫愁看了两眼,不觉惊叫道:“温老大,温老二,你奶奶的你们也变成了僵尸?”奇的是这两兄弟离合圈的招法甚是生硬,下盘更是不曾稍动。
猛听万秀峰长啸一声,铁掌倏翻,自重重刀影间直插而入,端端正正地印在温老二的心口。哪知温老二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却毫无退缩之意。离合圈直上直下地劈面砍来,温老大的双圈却拦腰横扫。万秀峰低呼声中,身子疾翻,跳出圈外,跟跄几步,却才站稳。
与此同时,却听“咯咯”怪响,温家兄弟身子一转,迅捷无比地退入墙后。众人一惊之间,遥遥地却听余观海的痛呼蓦地变得惨厉无比:“你……你要吸血……啊……”声音撕心裂肺,竟由惨呼变成哭号。
唐晚菊扬眉惊叫:“道长,你在何处?”起身循着哭声追去。众人给那时断时续的凄惨嗥叫搅得心烦意乱,乱寻乱赶了片刻,忽闻那哭声响亮异常:“我在这里,你们快……救……救我……”似乎就隔着一扇墙。卓南雁举起火把上前,才见暗道石墙上竟现出一扇木门。
“便在此处!”万秀峰大喝一声,扬掌便向那木门推去。砰然一响,木门四分五裂,却听哧哧劲响,数十道黑黝黝的暗器急飞而来。这暗器迎面扑来,又是劲疾无比,委实出人意料。万秀峰的武功却在这时显出高明之处,猛地倒地急滚,数十枚暗器自他身上呼啸而过,直向他身后那人射去。
站在他身后那人正是莫愁。这暗器猝然发动,又自万秀峰身后射来,当真万难躲避。卓南雁恰好立在他身侧,卓南雁久练忘忧心法,对身周方位物事的感应超人一等,危急之间,猛然提起莫愁,凌空斜飞,同时左臂疾挥,劲风到处,大片暗器被凌厉的掌风击得尽数向上射去。但仍有十几道暗器绕过他的身子,四散劲射。唐晚菊立时出手,四五枚透骨钉激射而出,将几道暗器击落在地。忽听葛文渊长声惨叫,却是身法稍逊,被几枚暗器打中前胸。
“葛兄!”万秀峰扭头瞧见那暗器竟打中了葛文渊,不由惊怒交集。唐晚菊疾步上前,出指向他胸前穴道点去,喝道:“葛兄莫慌!”要待给他点穴止血,但葛文渊却口中胡乱嘶喊:“火……火风凰……”
唐晚菊出身暗器大家蜀中唐门,见状急忙缩手,眼见万秀峰要上前去扶住葛文渊,急忙伸掌按住,低声道:“不成!那暗器有毒,他心脉中毒,只怕没救了!”
“老兄。”觑见葛文渊的模样,莫愁不由胖脸发僵,向卓南雁道,“你……你救了我一命!”卓南雁淡淡道:“小事一桩。”莫愁道:“对你是小事,对本公子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嘿,自今而后,你便是我莫愁的朋友!”卓南雁望着那张满是汗水的胖脸,忽地一笑:“好,我交了你这朋友!”
“火凤凰……妖鬼……”葛文渊直挺挺跃起,狂叫着向前奔去。他身子摇晃,几步之间便“砰”地撞到左侧砖墙上。那一面墙却甚是单薄,竟被他一下撞出个大洞,“哗啦啦”,散出一堆黑黝黝的物事来。葛文渊脚下一滑,登时给这些东西压住。
“小心暗器!”莫愁和唐晚菊齐声惊呼,向旁跳开两步。卓南雁目光疾扫,叫道:“那不是暗器,只是尸骨!”说着举高了手中的火把,那真是四五具骷髅,干枯的骨骼相互纠缠,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众人一惊之间,猛听葛文渊大叫一声,飞身纵起,狠狠地撞在了墙上,这次终于像木桩般倒下,再无半点声息。但他死前这纵身一跃,弄得墙上那缺口更大。立时又有几具骨骸自破洞中探出来。显然那薄壁之后,不知还有多少具骷髅。
火光下却见这些惨白的骨骸扭曲在一处,难分彼此,显是死前曾竭力挣扎。隐隐然似有无数惨厉悲凉的哭号,穿透了数十载的光阴扑面而来,在幽深凄暗的地宫内回荡不休。
卓南雁直盯着那些狰狞的骷髅,沉声道:“他们死前遭遇了火攻,多数是给烟气熏死的,想必这些人便是杨幺那些余部!”想到这些人都是宁死不屈之辈,心中不由涌起一股钦佩之情,竟恭恭敬敬地向这几具尸骨深深一揖。
万秀峰嘿嘿冷笑道:“这些都是无君无父的反贼,兄台拜他们作甚?”卓南雁头也不抬,淡淡地道:“虽然无君无父,却是志气坚忍!”莫愁却掩住鼻子,急道:“争什么争?国君反贼、玉环飞燕,死了后全他娘的变成一般模样的骷髅!对着一群鬼森森的骷髅,亏你们还有这鬼兴致!快走快走!”不由分说,拉起二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