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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年,袁的堂叔袁保恒回家,见袁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命他和二哥世廉一同赴北京,受业于堂叔袁保龄。光绪元年(1875年)八月袁生父去世,这时袁保恒任户部左侍郎,对袁的管教更严。第二年秋天,袁返项城应乡试落第,他的生母刘氏和嗣母朱氏给他娶了一位于家的小姐为妻,袁这年是18岁。婚后再到北京,随袁保恒堂叔到河南赈灾,因嗣母朱氏病重赶返项城,而袁保恒则在开封任内病故。光绪四年(1878年)十二月袁妻于氏临盆生了长子克定于陈州。
袁习制艺不守绳墨,他喜读周犊山文,但又不肯卒读,仅摘取周文中豪迈不羁之句,朗朗成诵。对于引经据典 ,也不求甚解。所以他所作的八股文,表面上似能模仿周文的皮毛,而蛮横无理,则又不失袁本人野性难驯的本色。他的老师王雁臣曾命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他撰写一篇八股文。及呈卷,则所作之文,前后多不成句读,惟其中有二小段妙句,可资奇文共赏。句云“东西两洋,欧亚两洲,只手擎之不为重。吾将举天下之土,席卷囊括于座下,而不毛者,犹将深入。尧舜假仁,汤武假义,此心薄之而不为;吾将强天下之人,拜手嵇首于阙下,有不从者,杀之无赦”!王老师看完这篇文章,为之咋舌不已。
袁亦喜作诗,但不谙平仄,不讲对仗,所赋律绝,多不合体裁;惟桀骜不驯的气慨,则跃然纸上,流露无遗。尝作感事诗七绝一首:“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肯;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又有登雨花台所作七律一首,题为《怀古》:“我今独上雨花台,万古英雄付劫灰;谓是孙策破刘处,相传梅锅屯兵来。大江滚滚向东去,寸心郁郁何时开;只等毛羽一丰满,飞下九天拯鸿哀”。诗以言志,可以看出他的怀抱。
袁自幼好大言,归里守制时,有空即泛览兵书,虽不能通晓其意,但对客谈兵,每侃侃无作色。他曾经对一位老朋友说:“过去我好奋匹夫之勇,现在学了万人之敌,才知道好勇斗狠,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三军不可夺帅,我手上如果能够掌握十万精兵,便可横行天下。”他的书房中摆满了六韬三略,阴符,兵经新旧各版,搜罗颇富。当时同县有汤侍郎公子名叫曲池的,有周郎癖,对宋元以来的曲本,广加搜集,无一不备。因此,乡人把这两位名公子称为“汤曲痴”与“袁书呆”取其同音,以资嘲笑。
徐世昌未仕时,当过塾师,曾在洛阳、安阳、扶沟、淮宁等县衙办理文案诸务。光绪五年(1877年)馆于陈州李氏(署淮宁县事李觐侯。淮宁今淮阳,清代为陈州府首县),与袁订文 ,袁年十九,徐廿五,两人交称莫逆,时相过往。徐欲入京应试,因阮囊羞涩,无法启程,袁素轻财尚侠,且自命和徐是道义之交,于是到处张罗,替他筹到一笔资金,以壮其行色。徐晋京,果然一试而酬。及袁返里后,和他音问渐疏。数年后,徐探知袁蛰居故里,便写信劝他出外谋事,为进身之计。袁经老友一番劝告,心为之动,乃筹妥川资,并携带家中仅有的细软古玩,遄赴上海,打算叩访当时以同知官上海水利厅的王雁臣老师。这时沪上青楼中有一名妓叫做吕商英的,三年前曾下嫁某巨商,以不见容于大妇,遂下堂重操旧业。虽年近花信,而秀丽依然。世凯偶于座上遇见,惊为天人。商英善琵琶,袁亦精此技,引为知音,遂成入幕之宾,晨昏颠倒,乐不思蜀。他赠商英一对联句云“商妇飘零,一曲琵琶知己少;英雄落魄,百年岁月感怀多”。不久他所携带旅费,都做了缠头之资,当年溷迹金陵困顿旅途的苦况,又重现于目前,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的,离家时还带些古董可以变卖,或可济燃眉之急。于是找出两个鼻烟壶,为其叔祖袁甲三之遗物。壶各长三寸,口径半寸,质玛瑙,色甚鲜明,中现龙凤花纹,价值2000余金,托一位嫖友把这一对玛瑞鼻烟壶转押上海陆巡道,得500金。事有凑巧,这位陆巡道是王雁臣的亲戚,陆便把这对鼻烟壶给王雁臣看。王一看,便认出这是袁家的宝物,追问何以会落到陆的手中。陆将经过说给王听,王始知袁已到沪月余,因流连平康对他避不见面,现在床头金尽,竟押售祖物度日,急急派人把袁找来,严加责备。袁被王老师严词责问,不禁潸然泪下,自怨自艾,缕述艰窘,王深知这门生才有余而德不足,遂于言词中,加以刺激,促其反省。允其暂住,袁在窘迫中获得安身之所,自感万幸。从此刻苦奋励,闭户读书,每日学作楷书与笔札,历时两月,足不出户。王雁臣每出入,尝暗中窥袁动态,见其奋勉攻读,一洗从前恶习,并察阅他所作的笔札亦渐流畅达意,便欣然出资为袁赎回二玛瑙壶。
陈寿撰《三国志》,描绘曹操幼年生活和嗜好,细腻而生动,后来罗贯中借此发挥,千古而下,把曹孟德塑造成历史上最特出的奸雄。那段故事是说曹操童年时曾向一位有知人之术、会品评人物的许劭请教自己的未来,许劭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闻之大喜而去。由此可见曹操童年时即以奸雄自许。袁世凯也是一样,他19岁时曾在陈州府城隍庙前找一位很出名的相命先生看相,这位江湖术士大约70多岁,招牌叫“瞿然惊神算”。这位先生对袁端详很久,用极端严肃的口吻说:“公子天庭广阔,来自富贵之家,少年英发,出人头地,中年位跻公卿,50岁微有挫折,但正是以退为进,祸为福倚,此后有七年大运贵不可言。”袁辞出后,瞿然惊望着他的背影说:“此子不同凡人,如宿命论定,乃乱世之枭雄。”那时陈州有一位翰林学士段晴川,知人论世。有独见之明,凡经他品题之人,莫不声誉噪起。袁也曾往谒,段学士认为袁的功业将凌驾其叔祖袁甲三之上,但才气有余而制艺不足。
袁在家乡时间不多,因此一直没有好好读书,他的爱好是饮酒和驰马,每饮酒必豪饮数斗,骑马则驰骋郊原。当时陈州府的太守吴重熹,也是袁的父执,常常劝戒袁,但袁并不接受。
袁世凯早年受堂叔袁保恒督教最严,袁也最畏敬袁保恒,所以在他随袁保恒在北京读书那三年,最为驯顺,书也读得很多。袁保恒认为袁思虑太多 ,防患太深,遇大事必须当机立断。这些提示,对袁世凯后来任事决断有很大影响。因为,在袁来说,他的亲生父亲和他接近太少,嗣父则过于溺爱他,对他有深厚教诲的,则是在他亲父和嗣父都已去世后,认真管他的堂叔袁保恒。
袁保恒病殁于河南开封任内,第二年清廷把袁保恒的捐款移奖袁世凯。清朝盛行捐官,袁世凯因不善制艺,乡试落第,得到叔父的余荫,为中书科中书。他并不把这个捐官放在眼里,不过他自己是个落第书生,叔父已死,没有人督教他了,这时他把所有的诗文和书籍都用一把火烧掉,自己对自己说:“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郁郁久困在笔砚之间以自误岁月?”
他的“四方之志”并未落空,光绪六年(1880年)冬天,庆军统领吴长庆督办山东海防,王雁臣向吴推荐袁世凯,吴长庆就调他到山东军营中。
三、朝鲜练兵
袁世凯崭露头角,是自朝鲜开始的。朝鲜虽为清朝藩属,但旧中国的政策是放任而不干涉的,对朝鲜来说,直到壬午事变才派吴长庆率海陆军赴韩,而袁世凯便是随同吴前往的。
这儿先把朝鲜壬午事变的背景叙述一下:
朝鲜和日本一样,都是受中国文化影响最深的国家。19世纪末期,日本明治维新,接受西方文化;朝鲜则抱残守阙,拒与西方接触。结果日本变法强大,而朝鲜仍故步自封。1864年朝鲜王哲宗去世,死后无子,乃立王族李昰应之子李熙为王。李熙年幼,即位后尊生父昰应为大院君。大院君有雄略,但极守旧,对日本维新极表不满,见日使穿西服,益觉不伦不类,遂下令断绝韩日两国通商,韩人与日人交往者处死。日人以为受辱,遂有“征韩论”。当时日人所顾虑的是朝鲜乃清朝藩属,所以屡次向清廷探问是否管理朝鲜的内政外交,清廷则表示不过问。日本经过多种方法试探,已摸透了清廷态度,遂积极安排侵韩步骤。
大院君以其内侄女闵氏为国王李熙立妃。闵妃通书史,好读《左氏春秋》,有政治野心,利用太后赵氏不欢喜大院君专擅的心理,怂恿闵奎镐、赵宁夏等与大院君的长子载冕合谋劝王亲政。大院君被迫交出了政权 ,于是闵妃乘机专政,朝鲜排外政策也为之改变。
日本在此以前曾因台湾人掠杀琉球人向清朝廷文涉,清朝廷答复非常含糊,不仅对台湾,对朝鲜也是一样,结果给日本政府一个印象,日本可以向朝鲜下手,乃于光绪元年(1875年,明治8年)以军舰侵入朝鲜的江华湾。第二年与朝鲜订立《江华条约》12款,其重要之点是朝鲜为自主之邦,系有与日本平等之主权。
闵妃当权后,国政更为腐败。光绪八年(1882年)六月,朝鲜京城镇兵5000人,因粮饷久未发给,一再向政府哀求发饷,俱未如愿,兵民从而附和,大院君乘机鼓煽,遂发生兵变。七月初,变兵民众闯入宫中,欲杀闵妃。妃仓皇变服,携子逃至忠清道族人闵应植家中。变兵民众转袭日本公使馆,纵火焚烧使馆,日公使花房议质率馆员突围走仁川。大院君重掌政权,排斥闵氏。这时韩大臣金允植、鱼允中等正在天津,乃求援于直隶总督张树声,张乃派庆军统领吴长庆率海陆军渡海前往朝鲜平乱。由于这次变乱发生于壬午年,所以朝鲜史上称之为“壬午事变”。
吴长庆率军进抵韩京南门,分营屯扎,通知大院君来营答拜,由袁世凯暗中布置,阻止随大院君之护卫于营外。大院君入营与吴统领笔谈 ,即被清军捕捉,扶入肩舆,星夜送到马山浦,登军舰驶返天津。这时李鸿章已回任北洋大臣,遂命将大院君幽闭保定。
吴长庆复命袁世凯率兵入城捕捉东学党,且直扑东学党巢穴,剿平乱事,使韩王复位,并与日人和谈,订立《日韩济物浦条约》,由韩国惩凶、赔款、道歉、日兵保护使馆等。韩事平定后,吴长庆以“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16字奖语,列袁世凯为首功,咨请李鸿章、张树声会奏请奖。九月初一,袁世凯奉旨以同知用,并赐花翎。
一个人的成功决非偶然,他必需在某些重要关头表现出杰出的成就,然后加上机会。
就袁世凯来说,朝鲜是他施展身手的好地方,也是他飞黄腾达的起步点。世人以为袁从小站练兵起家,其实如果袁在朝鲜没有杰出的成就,清朝练新兵的责任就不会交给他 ,他不在小站练兵,光绪和维新党也不会选中他劝王,他没有谭嗣同要他勤王,就无法向荣禄告密而得到慈禧太后的重视,所以朝鲜的成就是袁一生的开始。
关于袁世凯早期在朝鲜的事迹,留传下来的并不多,袁因为“洪宪称帝”变成了“总统叛国”,狼狈地结束了他的生命,使他的一生事迹丑化,所以他没有正式的传,也没有年谱,中文的东西都是骂袁世凯的。袁本身文献最早问世的,是光绪廿四年(1898年)秋石印本的《新建陆军兵略录存》,那是小站练兵时代的东西。到了宣统年间,袁已失势,日人佐藤铁治郎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