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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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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用最隆重的礼节,打开正阳门来欢迎蔡等。他对这些客人不再谈到拒绝南来就职,而反过来用非常诚恳的态度商谈南行的路线问题,他打算由京汉线南下,先到武昌和黎副总统见一面,然后换乘轮船到南京就职。他的这种态度使来迎的专使们松了一口气,认为袁基本态度已有改变,同时南京方面则认为袁的软化是怕南京方面翻脸,采取新行动,或挽留孙中山先生留任,或另行改选一位新总统。
其实袁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谁也不知道,他不动声色地作自己的安排,他在蔡等抵达北京的当天,即予接见,倾谈欢洽,并招待晚餐。第二天又召集谈话会,袁且把自己南行的路线提出来让与会人士研究。至于袁离开北京后,北京留守决定何人亦要蔡元培和北方人士共商。蔡分别和北方的各统制及民政首长会晤,征求大家意见,以何人为最理想,大家都很谦让,使留守的人选未能决定。
蔡等抵达北京后,北方的一般舆论都对袁世凯南行就职不予同意,甚至有认为袁的南行是自投罗网,使蔡等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袁个人的态度虽然乐观,但其他方面的空气则和南方的意见完全相反。

卅四、北方兵变
元年2月29日晚上的北京城,突然枪声四起,只见许多身穿灰色军服的兵,到处抢劫,首先受难的是正阳门一带。这时南方迎袁专使们正酬应完毕,回到迎宾馆,忽然人声鼎沸,枪弹横飞,血红的火光浮在窗面,人们奔走相告,说是兵变了。为什么会兵变呢?大家异口同声说是由于北方驻军反对“袁宫保”南下,反对专使们抢走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怀恨作乱。专使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不信,乃仓皇检拾细软,匆匆赶到六国饭店避难。
兵变的部队是第三镇。第三镇是北洋军的主力,段祺瑞便曾两任该镇的统制,后来则由曹锟接掌。曹锟据说是袁身边的“赵子龙”,打娘子关叫他去,打滦州也叫他去。他每次谒见“袁宫保”时,都是笔挺挺地站立着,叫他坐他从不敢坐。袁对他讲话,他除了“是……是……”之外,不敢多说一个字。袁平素对段、冯都礼貌有加,独对曹则不假词色。按照当时官场习惯,若长官对属员很客气,就是不把他当作亲信人,相反如果长官对部下越不客气,骂得越厉害,则这人一定是“圣眷甚隆”。所以当时有人便以挨骂的多寡,做为自己升官快慢的温度表,每挨一次骂便欣欣然有喜色,且奔走告人说:“我今天又挨骂了!”旁边人也为其高兴,且祝贺说:“恭喜,恭喜阁下不日就要腾达了。”依照这个习惯,曹锟是北洋三杰以外最重要的一个人。
第三镇兵变时,统制曹锟亦在北京,兵变原因虽然很多,但最主要的一点是不愿袁世凯南下,所以当时或是事后的舆论都把这次兵变的主使人推在袁的身上。究竟是不是袁,一直是史家争论的重点。作者认为袁对兵变绝对有责任,或者有纵放,但决不会主使。道理很简单,袁当时已被南京参议院尊为中国华盛顿,他能获选为中国临时大总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代表“安定力量”,不只国内人心如此,即国际间亦认为袁是动乱中国的“安定力量”。袁的聪明智慧怎会不了解这一点。至于袁反对建都南京,当时反对最激烈的是同盟会中的巨头宋教仁、章炳麟,而武昌的黎元洪也主张建都北京,加上参议院投票决定国都地点时,亦可看出多数反对南京。因此袁可以使用其他方法达成不南行的愿望,用不着策动兵变。袁是搞军队起家的人,当然明白兵变这玩意不能随便玩,玩兵变等于玩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能放火不一定就能熄火。
还有最重要一点,兵变一发生,很容易招致国际干涉,尤其是日本正处心积虑,主张将中国分而食之。袁是个野心家 ,但他决不会甘愿制造外人干涉瓜分中国的借口。
不过袁当然愿意军队表示一点行动,适可而止,使自己不能离开北京的借口有事实证明。
至于北洋军在此时闹兵变,是有其背景的。
冯国璋在统率北洋军攻克汉口、汉阳时,汉口曾遭北军洗劫,房屋尽毁,积尸日曝,野狗宵鸣。当时有一位记者曾问北洋军士说:“大家都说你们抢掠 ,有没有这事?”兵士说:“有的,我们不抢就没得吃了。革命军到处受人欢迎,家家奉献食物;而我辈到来,老百姓坚壁清野,甚至用钱买东西都买不到,我们不抢怎么办?”由这一段对话可以看出当时北洋军的处境。
北洋军在汉口的暴行,曾受中外舆论严厉的指责,加上清帝退位以前,与革命军作战的,几乎全是北洋军。清帝退位,革命成功,南方公私团体不时以文电揭发北军抵抗民军的罪状。袁世凯当选总统后,竟有解散北洋军的谣传,于是势倾一时的北洋军,内心既失望又疑惧。其实和议以前,北方秘使廖少游和黄兴代表曾签有一个草约,其中特别注明:“南北汉军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并不负战时害敌之责任。”这本可以算为保证。可是这是个秘密条款,未被公开,公开流行的,多是不利于北军的谣言,因此兵变时,乱兵一边抢掠一边嚷着说:“不成了,不成了,国家用不着我们了,我们乘早搞点盘缠回家吧。”
第三镇士兵哗变的直接起因是裁饷,原来当时陆军部所定的营制饷章,凡出征出防将士,照例自起程之日起加给津贴,以慰劳武士,优待征夫,事平后仍回原防,回防即无津贴。辛亥起义后,北洋军第一、第四镇奉令开赴前线,按照饷章每兵每月加发一两津贴。第三镇由长春开赴北京防卫,亦照出征惯例加发津贴。和议达成,二、四两镇回防,于是照章裁饷。第三镇仍在北京并未回原驻防区长春,所以不在裁饷之列,不知怎的传说第三镇也要裁饷,兵士遂以讹传讹。
2月29日晚八时,第三镇士兵在朝阳门外东岳庙哗变,先在朝阳门外劫掠果摊食铺,后与朝阳门内变兵会合,分头抢掠 ,凡金银钱铺首饰店、饭馆及洋杂货铺全遭洗劫,并火焚东安市场、东四牌楼等处,受灾区域之惨尤胜于庚子八国联军。兵变前后绵延三日。兵变的第二天3月1日下午4时,袁世凯在迎宾馆(袁当选总统后改为总统府)召集北京高级军政首长会议,决定立即采取行动制止乱事蔓延,除照章补发未变各军应领之欠饷外,另派陆建章、曹锟等分赴各部队驻扎所剀切开导,同时令饬毅军随时缉捕再图逞乱兵士。毅军统领姜桂题奉令后,亲率卫队四出弹压,遇见乱兵任意抢劫者,立即格杀。
2月29日北京兵变之晚,南京迎袁专使下榻之招待所内亦受骚扰。乱兵持枪毁门而入,招待所内卫兵措手不及,无法阻挡,南来诸人只得分路避去。蔡元培、汪兆铭、范绩熙人一僻室,闭门熄灯静坐以待,乱兵在所内遍处掳掠,志不在人,饱劫而去。蔡元培等见乱势继续扩大,乃潜赴美国友人格林家小住。格林殷勤招待,借住一宿,第二天即由美领馆派人护送至六国饭店。中午时间,王正廷、王景春、钮永建、黄恺元、魏宸组、宋教仁、刘冠雄、陈乙白均陆续赶到,大家交换消息,才知招待所已遭洗劫一空,南来诸人的文件衣物已荡然无存。
3月2日,蔡元培等致电南京临时政府及临时参议院,认为“速建统一政府为今日最要问题,余可迁就,以定大局”。迎袁专使态度的改变,并不是受兵变的威胁,而是感到北方局势的严重。北方有北方的许多问题,南方的人是无法了解的。这儿作者节录一封贺良朴先生致蔡元培的信,这封信相当深刻,他不是替袁讲话,而是道出了北方的心声:
“……诸君北来,欢迎之声未终,愁惨之气大作。二十九日北京变乱,使京华荟萃之区付之一炬,未几而祸延天津 ,未几而殃及保定。议者莫不归咎项城,谓其事先既疏于防范,临时复失于宽纵,养奸长乱,辜望丧威,莫此为甚,项城之咎无可辞矣。然仆尤不能不咎南中诸君子争执都会地点,未免稍存意气之私……洎乎专使南行,讨论大局,弥月相持,要约寡效,暗杀之机四伏,决死之队争先,宗社之党乘间构煽,桀黠之将拥兵恫愒,禁军则意存左袒,藩服则势将分崩,朝野张皇,大局震撼。已而共和密定,宣布犹迟,增调重兵,集于禁近,人心滋惧,一夕数惊,然未闻北京有变乱之事也。夫北京乱事不起于民军逼迫与国体变更之时,乃于共和宣布以后,举国欣欣想望太平,而有此奇变,此其故大可思也。首都不定,国会未开,政府无统一之机关,总统无操纵之权力……总统南行与首都南迁之议日腾于报章,人心愈摇,奸宄思逞,卒至一朝溃裂,竟出自项城所信任最爱重之军人……即以兵变而言,使因都会地点之争久持不决,恐将来东南各省兵变之祸更有甚于北方者。何则?北方各镇之兵团训练有年,素服项城之节制者,然横决若此,今各省民军皆旦夕召募而来,从未受军事教育也,彼于其主将又非素有恩信之感孚也,集数十百万无教之民鼓以革命,则彼亦曰革命有功名富贵之望,今既宣布共和,弭兵息战解甲归田之期近,富贵功名亦已无望矣,计维在上者之厚为资遗耳。南京临时政府暨各省之财力定有余裕,若听此数十百万人逍遥河上,饷尽财空,遣散无术,恐一旦哗然溃乱,挟其坚利机械纵横于通都大邑之中,生灵荼毒之祸尚忍言哉。……”
兵变后的北京,约有一个星期都是凄凉满目,白天的街市如黑夜一样,店铺住家关门闭户,路上只有巡逻的兵士和站岗的警察以及弃置的死尸,此外则是外国兵士腾马往来。间中有外国记者沿路拍照,萧条零落有如死市。首善之区变为瓦砾之场,穷民嗷嗷待哺,有钱人则虽以加倍的金钱也买不到食物。警厅颁令6点后禁止行人,8点钟后交通即停顿,入夜路灯不明,繁华的北京城成了黑暗世界。内城被劫4000余家,外城被劫600余家。
在这场大动乱中,有很多花边新闻,特录载于后:
朝阳门内竹杆巷王君,是在度支部当司员(等于现在财政部的科员),二十九日晚间有乱兵十五人叩门而入,王君延之上座,款以酒 ,其中一兵士操山东口音说:“俺们这回子捣乱实在是给逼出来的,你老要是有富余钱借给俺们作些盘缠,俺在山东曹州府居住,过些日子你老到俺那小地界儿去,俺一定加倍的奉还,这回可实在对不起的紧。”言讫张嘴大笑,王某即坦白的答说:“我本是一个穷京官,生平亦不作守财虏,所以身无余蓄,恰巧昨日领到薪水,原封未动,诸位既然赏面枉驾,特奉上薪水袋,请勿见笑。”遂以银元数十枚衣四套相赠,乱兵称谢而去,午夜又折返,把一个大包袱付与王君的佣人,并且说:“些小意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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