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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之上瑞香设想了无数自己与云翎再次相见时的情景,也许在内心深处的确是曾希望阿翎会说一些不同的话语,然而现在看来,如今这样直率地出来迎他,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迎接一个到来地参将,丝毫不曾惺惺作态,也不曾故作扭捏,才更像是阿翎的作风。
弹指往日灰飞,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有小惊,无大险。云将军驻守北疆,多日来辛苦,之前所受之伤,不知现下如何?”瑞香笑着回答,那只狼狗在云翎的示意下,站起身来绕着他走了几圈,嗅了他身上地味道,便算是认了他做主人。
“小小伤痛早已无碍,多谢王爷挂念。”云翎恭身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如今说什么场面话。”莫岚挥手打断,眼眉一扬,道“云将军,我们准备好要给瑞香看的那个,准备好了么?”
“那是自然。”云翎挑眉,洒脱一笑,双手一引,“王爷这边请。”
瑞香纳闷,跟着两人走,绕过了当先地哨岗与几个军帐,视野顿觉开阔,眼前笔直站着一排排战甲整齐地士兵,手持长枪,见他来到,齐齐将长枪往地上一拄,发出一声震天闷响,连地面都仿佛随之抖动。
莫岚击掌,鼓声顿起,鼓点连连密集,军队齐步上前,长枪挥舞,虎虎生风,不久鼓点变奏,呈二密一疏,军队自动分成了两队,呈包抄之势,士兵们齐齐一声大喝,震动大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如此操练几个回合,各种不同地鼓点节奏指挥出不同的阵形攻击,到得最后一击鼓,一声巨响便如同要将鼓面都击破,士兵们长枪拄地,又是重重一顿,齐齐肃立,归于寂静。
瑞香愣了许久,才大叫一声:“好!”转头赞道:“起若风起云涌,收如风卷残云,鼓点指挥,毫无差池,果真都是我大钧的大好男
“藏仪与我军对峙良久,却不肯轻易交锋,一时相安无事,自然不能闲着。”云翎傲然道,“鼓点指挥之法是一位老将所献,训练了一段时日,若再与藏仪交锋,当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钧的军威!”
莫岚哈哈大笑,快步过去接过了鼓捶,咚咚击鼓,士兵们按着他的鼓点操练,他越击越是兴起,最后一个定音,砰然作响,却是真正地将鼓面给击破了。
他握着鼓捶走回,挥舞两下,却是将鼓捶当作了长枪,只觉豪气陡发,大声道:“我好想喝酒!”
云翎扬眉:“军中饮酒,亏你说得出来!不过要以茶代酒,我倒是可以奉陪。”
莫岚顿时泄气,豪情勃发时没有酒助兴,实在有些沮丧。瑞香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以茶代酒,我也可以奉陪。”
莫岚大笑,反握住了他的肩膀,大声道:“好,不醉不归!”
战歌·北疆 第四十一章 不诉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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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四美具,二难并,却只有清茶在前,实在有些扫兴了。”瑞香捧着茶杯,放在鼻下轻轻嗅,笑道,“而且还是带药味的茶砖……”实在让人觉得就是在喝药而已。
军营中茶叶保存不易,行军打仗也鲜少会有人想喝茶,瑞香来时所带药材之中正好有用清热药材混以茶叶制成的茶砖,云翎意思意思地从上面敲下了一块,给三人各煮了杯茶,便真的是以茶代酒了。
“什么叫四美具二难并?”莫岚对只有茶水也显然非常不满,“不如来说些故事做下酒菜。”
“四美具,二难并,出自古人名篇,名叫《滕王阁序》。”瑞香笑道,“四美,便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二难,指的自然便是贤主、嘉宾。《滕王阁序》千古名篇,将它作为下酒菜,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余香满口了。”
“哎……你说这些文绉绉的我看别说莫岚那木头不懂,我也不太懂。我们两个都是疏于诗词歌赋,被你这么一说汗颜惭愧得很。”云翎笑吟吟地,“把这个当下酒菜,还不如自我安慰,朝着茶水说: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啊这是上好的女儿红”
莫岚和瑞香齐笑,瑞香道:“《滕王阁序》中最有名的句子莫过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最喜欢的却不是这一句。”
“说来听听,不许太难。”云翎摇了摇手指。
瑞香沉吟一回,曼声吟道:“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他看着莫岚和云翎脸露不解,便说道:“这几句说的是。天高地远,让人觉得宇宙无穷无尽,欢乐失去后,悲伤袭来,让人明白兴衰是命中的定数……地势到了尽头。南边地海却深不可测,天柱很高,但是北方的星辰却那么遥远。关山难以飞越,谁来同情迷茫了路途的人?萍水相逢地,都是他乡之异客。”
他解释完毕,莫岚和云翎都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悲凉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只觉得人生之中会遇到的苦难伤心,只怕是叫这几句给说尽了,瑞香最喜欢这几句。也莫不是感怀身世,更加自伤罢了。
莫岚赶紧摇首道:“原是说拿此下酒,你却说这样地话……却哪里是用来下酒的东西了?莫不叫人食难下咽。”
瑞香顿了顿。展颜笑道:“是我不好。不过呢,古来名句。多是悲凉者为经典。原是人在不顺之中,方能对人生况味体味得更多。”“谁说的?”云翎赶紧调转话头。“我便读过一首诗,豪气得紧,一点不悲凉。”
“是么?说来听听看?”
云翎抄起手边长剑,一把丢给了莫岚,向他递了个眼色,便拖长了声音,高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奇。书'。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瑞香听着她所吟的诗歌,微微眯起了眼睛,却见莫岚剑式一起,电光交错,在这夜色之中灿烂耀目,剑气纵横之下,惹得人徒生豪情,忍不住跟着云翎一起吟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莫岚舞剑舞得兴起,破空之声连连,到得最后,便真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自在狂放,待到瑞香与云翎一起吟到最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再无人声伴剑,他才猛然惊觉,回剑而立,云翎适时地手指一弹,便将茶杯向他送了过去,他伸手接住,仰头,茶水如缕而入喉,饮毕,茶碗掷于地,清脆而响,大声道:“好酒!”
“敬你!”瑞香站起,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道,“果真是好酒!”莫岚尽兴而回座,见瑞香难得地高兴,大笑道:“还是阿翎的法子好,便算是如今当真的四美具,二难并,也当是以这等诗歌来当作下酒佳肴,岂不美妙?”
“说得不错。”瑞香双颊泛红,倒像是真的喝了酒一般,端起已经空了的茶碗,道,“最后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刚刚念罢最后一字,便整个人朝桌上一倒,人事不省。
“瑞香!”莫岚大惊,赶紧上去扶起他,却见他鼻息沉沉,竟是睡了过去,还似乎睡得很香甜,忍不住便望向云翎,问道,“你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没什么,只是一些可以让人安睡的药而已。”云翎微笑着摇头,转而叹道,“他总是心思太多,一事未完,一事又上了心头,事事纠缠,再难有放松安眠的时刻。既然有此良机,自然要找机会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往后在军营之中,艰苦的日子还长着,安稳的觉一日少过一日,能睡地时候,当然要好好睡,不能放过机会。”
“说得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莫岚眉头一展,随即想到瑞香最后那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语意浅白,他也听得懂,霍然想起了瑞香与慕容梓之约,心又陡然沉了下去,再无其他心情,道,“今日折腾得晚了,你早些休息,我也把这家伙弄去睡了。”
云翎点了头,莫岚便抱起瑞香,朝一早给他准备好的营帐走去。云翎训出的黑将军一直在旁边休息,此刻站起了身来,朝着云翎呜呜几声,被云翎一个眼色,便赶紧跟上了他们地脚步。
回了营帐。莫岚将瑞香安顿好,给他盖好了被子,又学着信铃的样子将帐中地暖炉添了炭火。弄得整个帐中暖意顿生,转身看一眼黑将军。却见到这狼狗乖乖在一旁伏着,轻笑着过去拍它地头,道:“以前为了你你家女霸王还要跟我干一架,如今却是巴巴地自己把你送来了。你呀你呀……”
“真是命途多舛呀。”他还没说完,便听到有人接着他的话语说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转身,道,“瑞香?”
瑞香睁着眼睛,里面满含笑意。
“阿翎那臭婆娘用地药是什么东西啊!”莫岚顿时恼羞成怒。
“大概那药还是不错的,但是我是个药罐子,从小吃地药太多,因此难以有药对我产生明显的效用。”瑞香静静一笑,心底却明白自己这些年来被冰兰毒害颇深。只怕从此后很难真正睡上一个好觉。阿翎怕伤他身,用的只是药效不猛的药物,对他来说根本是一会儿就能恢复清醒的程度。
“不用药也好。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打仗地事有我和阿翎。皇城的事有信铃有伊吕。总之不关你的事。”莫岚连连挥手,坐到床沿上。哄小孩似的,“所以快点睡。”
“莫岚。”瑞香却似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径自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会生病,很重很重的病。”
莫岚不解:“你哪里不舒服?”
瑞香笑道:“从明天开始,我会在这帐中养病,因为我病得很重,而且是不能见风不能见光的病,所以除了你,谁也不见。”
莫岚愕然:“你……”
瑞香身子向里一让,让出了半张铺,拍了拍棉被,说道:“你也在这里歇息一夜,子时一过,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在睡觉,就送我去藏仪。”
莫岚觉得自己的喉咙陡然发紧,热血上涌,哑声道:“你真的要去?”他虽然对那毒药一直挂心担忧,但是从小到大与瑞香的相处,让他对瑞香有一种莫名地信任,那就是似乎无论什么样的情况瑞香都能化险为夷,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都能……
然而瑞香淡淡一笑,道:“我怕死。”
莫岚腾地站起,在不算宽敞地帐子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转得瑞香头都晕了,扶着额头笑道:“怎么样,你想出其他办法了么?”
莫岚抬头,眼睛发直地看着他,狠狠咬牙,嗫嚅道:“我…………”总之我不许你去藏仪!这句话冲到了口边,却是被恶狠狠地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不去又能怎样?藏仪的毒从来诡异,军中大夫哪有可以解这样毒地圣手。可是这一去藏仪……这一去藏仪……
“你送我过去之后就立刻回来,别让他们起疑。”瑞香招了招手,示意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地手,道,“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军中,包括阿翎,包括听风。”他停了一下,道,“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毫发无伤地。”
莫岚紧紧咬牙,不答话。
“不出两天就会下雨了,到时别忘记马蹄施毒。”瑞香笑道,“别顾虑我在藏仪便不敢下手,藏仪主帅怎么说也算是我弟弟,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那么快杀我……我也会帮他找很多很多不能杀我的理由。”
他握住他的手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