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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一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点点滴滴,不知不觉的静谧中,绎儿才发现已经度过了半天的时光。眼见案子分晓的时候已近眼前,绎儿的手心里不觉的氲湿了一把汗,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子,各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走到窗口往街上望好几次。可是,视野里总是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不觉有些失望,却又重新鼓起信心,努力等待着好消息的传来。
她的眼中充满了憧憬和希望,似乎看到了袁崇焕重新带着他们镇守边关,驰骋疆场,扫平了金国的威胁,平定了辽东。她突然发觉自己开始向往那久别的刀光剑影和血肉搏杀,那种收复失地的自豪和骄傲,是任何快乐所无法比拟的。她已经没了一切的念想,只想着能平定了辽东,报了杀父杀夫之仇,然后截断青丝,从此远离人世漂泊红尘轮回之苦。她觉得累了,但在平辽之前,她还要支撑下去,她还有梦。
正在遐想,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绎儿迫不及待地冲下了楼,一路迎着那身影奔去:“程先生!程先生!程……”
脚步定住了,笑容匿迹了,整个人失去了笑的全部理由。
程本直的脚步格外的沉重,步履凌乱,衣冠不整,手中的酒坛子张牙舞爪地乱晃。他的眼神狂懒失神,目光散乱不堪,根本没有抬眼看人的力气一般。脸色也是灰红一片,像蒙了一层灰雾,阴沉而灰暗。这一切让绎儿原本明媚灿烂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
绎儿勉强提脚快步走近程本直,扶着他:“先生,袁督师呢?他怎么样了?”
“你问我他……他怎么样了?……呵呵……他怎么……怎么……样了?”程本直软弱无力地蹒跚着,一脸莫名的笑意,“呵呵……”
“先生!”绎儿心中觉得可怕,“督师他……他究竟怎么了?啊?”
“督师?……督师……师……”程本直的表情很是奇怪,忽而眉一皱,指着绎儿的鼻子,“你……你问我什……什么?是……什么来着?”
这一系列的反常,让绎儿更觉得恐惧。她强制着自己平静下来:“督师他怎么了?”
“对!督师他怎么了?……对!他怎么了?你……你说!”程本直唧唧呱呱的含糊着,仰脖又灌着晕黄的酒汤。
“是我问您!先生!”绎儿心中焦急。
“问我……问我?”程本直仰起阴沉的脸,露出一抹怕人的神情。
“您醉了!”绎儿厉声道。
“我没醉……我醒着……我比天下任何人都要清醒……督师没有罪,他也没有私通金国汗,你们凭什么治他的罪……什么‘灭九族,灭三夷’,这简直是无中生有……无中生有……”
不想一句话竟引出程本直的满腹冤屈,而听到“灭九族,灭三夷”,绎儿的脑子里顿时如晴空霹雳。
“这不可能!不可能!谢弘他们不是……不会的……”绎儿硬撑着。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个不得好死……苍天啊!公理何在!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程本直并不回答绎儿的问话,仰首冲着天穹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怒骂,随即整个人脱开了绎儿已经松了的手,瘫软了下去……
“弘儿……”谢府的书房里传出刺耳的争吵。
“够了!在这种布满污秽的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谢弘大声地叫道,“你简直不是人!我不屑与你这样没有人性的禽兽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只会让我无地自容!”
“你这是在跟我讲话!”谢尚政大为恼火。
“是!”谢弘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你最好记住我是你父亲!”谢尚政厉声喝道。
“不!我的父亲已经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一只为了金钱名利,不惜出卖和构陷自己朋友的疯狗!为了梁廷栋区区一个总兵的利诱,你就疯狂了!你不过是梁廷栋脚边一只狗!一只疯狂到连朋友都咬的疯狗!”谢弘的脸由于过度激动而胀得通红,声音大得炸耳。
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谢弘的脸上,谢尚政气到发疯:“畜生!我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不稀罕!不稀罕!我是畜生!我不识相!不识抬举!”谢弘冷笑着,冷冽的目光中充满嘲讽,“光明大道我给你让开了,去追你的名利富贵吧!你愿意做疯狗我不会拦你!但是,我提醒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不想做疯狗!”
“你……”谢尚政被谢弘的反目嘲讽噎得说不出话,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发抖的手指指着谢弘。
“把你的手拿开!你没资格指着我!你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空虚!你在利用别人的同时,你也丧失了你的人格尊严,甚至人性!”谢弘打开他的手,义正严词,咬牙切齿道,“我恨不能现在就去死!重新去投胎!我以你为耻!我不想因为你的疯狂而受到别人不公的鄙视!你会遭到报应的!”
谢尚政被谢弘的话深深刺中了心中最虚弱的地方,犹如用刀在心头划开了一道血口。他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威信,在儿子面前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卑鄙龌龊的名词。内心的虚弱和嫉妒的恐惧将他的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地包围了,没有一点缝隙。眼见着自己最亲的儿子激于义愤离他而去,成了敌人,他感到内心最后一缕希望也到了破灭的边缘。他不愿相信这一切竟然全是他一手导演的。他恨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也恨自己的无能。然而更多的是害怕和后悔。
他竭力想为自己的背叛狡辩:“是他背主议和,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拉着全家跟他去陪葬吗!你阿母是怎么死的!有病却没有钱医治,只能看着她死!你难道忘了么?他有一个程本直就够了!为了他,为父付出了多少,却什么也得不到!你知不知道!”
“你不要把阿母死的责任推在别人身上,是你自己根本不把阿母放在心上!他并没有要你做什么,并没有绊住你的手脚!如果你从一开始只是指望着把他当升官发财的筹码的话,那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象!如果因为他背主议和,我们要被牵连一起死的话,我不怕!我心甘情愿!你愿意猥琐的活着,我根本不会拦着你!”
“忤逆!你这个逆子……”谢尚政浑身筛糠样的颤抖,“我把你养这么大,你……”
“你是我爹!我无可否认!但是,作为儿子,我救了你一次又一次,我的良心时时都在受着谴责。当年宁远督师衙门的传票是谁铤而走险买给海寇,从中牟利的?袁伯伯没有查下去,是因为证据被我先毁了!你不要以为袁伯伯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不说,是在保全你!这是他唯一一次徇私,都是为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有什么颜面说我忤逆,说袁伯伯对不起你!”
“砰!”得一声,书房门被踢开了,绎儿站在门口,眼中充满了悲愤的泪水。那中神情有的是被人欺骗的彻然大悟的哀痛,更多的是憎恨和切齿仇恨。
“绎儿!”谢弘惊叫。
“谢尚政!你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绎儿紧闭的唇猛然张开,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而后用尽全部的愤怒暴喝,“我杀了你!”
第四十五回
长剑出鞘,“铮!”得一声,化做一道白虹刺向谢尚政心口。
谢尚政慌乱中失措地抓起桌上的茶壶,挡了过去。绎儿挥臂一挡,茶壶顿时化为了碎瓷,清脆地落在地上。长剑在谢尚政的周围乱刺,谢尚政躲闪不及。
谢弘从身后抱住绎儿:“绎儿!你冷静一点!”
“你放手!滚开!”绎儿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居然在一瞬间,反手将谢弘甩开了老远。
谢尚政乘着间隙,拔腿就往外跑,不想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尚未及爬起,绎儿的剑锋已经将至眼前。他这时真正的后悔了,他愧对袁崇焕,愧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愧对所有的人。事到如今,他只希望绎儿一剑痛快的将他生命结束,不要折磨他才好。
“锵!”得一声,令他瞠目结舌。谢弘背对着他,用身体保护着他。虽然看不见儿子的表情,但在谢尚政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暖意。
绎儿面对着父子二人,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了。此时,她的眼神中忽然间闪过了一丝不同于刚才的愤恨:“谢弘,你给我闪开!闪开——”
“我不能!他虽然罪无可恕,人人得以诛之,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谢弘的声音平和中带着哀伤和无奈,渐渐低下去。
“你闪开!”绎儿的声音高的尖利刺耳。
“我不能看着他死在你的剑下,我不能……原谅我……绎儿……”谢弘力争道,说着,将手中的剑递到绎儿面前,“如果你一定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你动手吧!死在你的剑下,我死而无憾!”
绎儿看着他,嘴唇一直不住的颤抖,泪水绰然而下。
“动手啊!利索一点!绎儿!你动手啊——”谢弘的一行清泪也滑落了刚毅的脸庞。
绎儿没有接剑,却扬起手重重地在谢弘的脸上抽了一个耳光,歇斯底里而悲痛欲绝:“卑鄙!无耻!别让我再看见你!我恨你!恨你——”转身飞奔夺门而去。
“绎儿!”谢弘追到门口。
“弘儿!谢谢你!”谢尚政沙哑着喉咙。
“你后悔了吗?”谢弘毫无感情地甩出一句。
“是!我后悔了!可是……忘了这一切吧!咱们重新开始!”谢尚政仍抱着幻想。
“父亲!你没得救了!”谢弘冷笑一声,冲出了门。
“绎儿!”谢弘在后面一路狂追,终于追上了前面不远处的熟悉身影,可是,那个身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谢弘加快脚步,从身后将绎儿扑在了怀里,却被绎儿用力挣脱了:“你放开我!别碰我!”
“绎儿……”谢弘想说什么,可一时竟无语。
“够了!你还嫌伤害我不够多吗?”绎儿竭力抑制想哭的欲望,然而事与愿违,泪水早已涟涟满襟,“你欺骗我!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利用别人感情来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卑鄙小人!可笑!我多么可笑!可笑到我居然对你深信不疑,把一切我能给你的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吗?如果我以我现在的愤怒完全可以一剑杀了你,可是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敢,而是我的感情不允许,我难以自抑……我的内心里已经把你当作了最亲的人……我的夫君啊……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无辜的心灵……我欠你什么?欠你什么……”
“绎儿!你听我解释……”谢弘抓住她的手,紧紧的。
“不用解释了!一切都很明了!你的解释,你的理由将比你的所作所为更让人觉得恶心和难以忍受!”绎儿撇过脸不再看他,她绝望了,死心了,再没有什么能比谢弘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绎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其实……”谢弘近乎疯狂的争辩,手上的力道也在不觉中加中了许多。
“你放开我!放手!”绎儿恨恨地警告。
“你听我解释完!绎儿!”谢弘提高了声音,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嘶哑,“这件事我也一直蒙在鼓里,直到父亲在大堂上面对天子作出伪证,我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梁廷栋精心安排的一出骗局!”
“够了!借口!这是借口!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傻,那么容易被你骗吗?狼狈为奸……你和你爹狼狈为奸!你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绎儿竭力挣扎。
“难道你真的不再相信我吗?连我对你的感情都开始怀疑了吗?”谢弘的双手扼着绎儿柔软的肩,他不敢相信,于是拼命摇晃着她。
“我凭什么信你!”绎儿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