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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死!我恨不能马上去死!”绎儿拣了能操起来的东西,全部扔了过去,“你以为我稀罕活着!你一个蛮子,也配跟我论高低?从你祖宗爷爷辈就不是汉人的对手!豪格给我气受,也就罢了!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我告诉你,豪格我玩够了,不要了!你拿去玩吧!有本事,你马上把他给我弄走!滚出去!我不眼不见心不烦!”
“你……”
雅木气极了,又扑上去掐她,却被豪格一把扼住了双手,厉声呵斥道:“够了!”
“你……”雅木拼命的忍,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了满脸,“我辛辛苦苦伺候你那么多年,为了这个小狐狸精,你居然……”说罢挣脱了他的手,愤然而去。
豪格呼了口气,往榻前刚走了两步,便被绎儿丢过来的枕头砸个正着:“你疯了!”
“我疯了!我没法不疯!”绎儿咬牙切齿道,“你还不走?没听见我说让你走么?我不想看见你!不想——”
豪格却忍不住笑起来:“你玩够了,我还没玩够呢,你说不要就不要的?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绎儿裹了衣服,跳下榻来,见他伸手去拦,便甩了他一个趔趄。
“你脾气够大的!”豪格依旧没有生气的意思。
“这里的人都好个犯贱!喜欢着人骂,我有什么办法!”绎儿扭身要走。
豪格一把扯住她,把她困在怀里不放:“你刚才说,我气你就罢了?什么意思?”
“我敢跟你置气么?”绎儿拼命要甩开他,“你还想怎么样!”
豪格低头在她的粉颊上亲了一下:“惩罚一下!”
绎儿不可思议地甩开他,愤愤而去。
豪格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什么,格外恋上她的味道。
六月初的阳光已经热辣起来,绎儿眯缝着眼睛,抖开了湿嗒嗒的衣服,小心地担在竹竿上,透着朦胧的亮光,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近前来。
“三妹。”沅娘分开飘飞的湿衣服近前来。
“你来啦?”绎儿倒掉木盆里的水,苍白一笑。
“我来我来!”沅娘忙上前帮忙,“怎么成这样子?就你一个人?”
“给人家做奴婢,还指望被人伺候?”绎儿解嘲的一笑,“你没跟我哥说吧?”
“你不让,我也不忍说。你哥哥只当你锦衣玉食的。”
“坐吧。”绎儿示意她一旁有小板凳,自己则麻利地捶打起衣服来,“习惯就好了。家里还好吧?”
“还过的去。”沅娘伤感起来,“跟以前的日子是不好比的。你哥他们在朝里,也是被人挤兑的多,每月一点微薄的俸银,勉强维持吧。”
“能养活一家人就好了,在这里,别有什么大指望。”绎儿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在这儿能这样活着,不易了。”
“我也知道三妹你不容易……”沅娘沉吟了一下,好像还有下文,但却噤了声。
绎儿见她不说话,于是抬头看她,眼神很漠然:“说吧,要我做什么?”
“三妹,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事情。”沅娘支吾了一下,“希望你能好些对自己,别糟践自己。贝勒爷只是跟你赌气,遇见你哥哥,也只说你的好处。'奇Qisuu。com书'你就服个软,全家……全家都仰仗着你……”
“别说了!”
“你就算不为了祖家,也得为郁妹考虑啊。”
“郁妹怎么了?”
“郁妹病了,是哮症。”
“什么?”绎儿一惊,手里的洗衣槌在水盆里溅起了一片水花。
“医士说,是哮症。”沅娘叹了口气,“你素来是知道的,哮症很难根治,只能常期的用药。家里加上二娘的病,眼下里也没什么余钱来贴补了。”
“我娘?我娘也病了?”绎儿心头一痛。
沅娘咬咬牙:“以前看你那样生不如死的,不敢告诉你。病了一年多了,折腾了不少银子。”
“你等会。”绎儿起身在身上抹了几下手,转回屋里取了个小绢包,递给了沅娘,“给。”
“什么?”
“当初嫁到赵家,祺哥哥给我几件首饰,还有一点月钱。刚来这里的时候,娘给了我,说是应急的。”绎儿复又坐了下来,揉起衣服来,“你拿去当了,换银子先度过这个难关吧。”
“这怎么可以!”沅娘抓了绎儿的手,又给塞了回去,“我还有嫁妆可以顶些时日,还不缺这些。眼下里,你得为祖家撑起个门面,就算在贝勒爷面前装个样子,他对你好些,朝里自然没有人敢为难你哥哥他们,差事多了,银子也就好办了。你死硬着,银子总有用完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是哥哥让你来的?”绎儿斜睨着眼睛去看沅娘。
“不,不是。”沅娘痛惜的摇头道,“你哥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多难,他也不让我求你。我是看着你心疼……”
“是看着我心疼,还是看着祖家,看着你自己心疼?”绎儿冷笑着,虎得站了起来。
“三妹,你不要这么敏感,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是祖家的仇人么?为什么这么对我?逼我嫁给杀死我丈夫的仇人,是为了保全你们,我依了。现在还逼我向着仇人摇尾乞怜,去强颜欢笑,是为了养活你们!我是什么?是娼妓吗?”
“三妹!”
“你走!走啊——”绎儿一指门口,含着泪,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我当你没说这话!我也想再见到你!走……”
“三妹……”
“滚——”
看着沅娘一步三回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衣袂被巾间,绎儿一下子软了下来,摔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前生里,她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这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努力的,坚强的活下来,只是为了出卖自己,出卖自己换取银钱养活一家子的人么?为什么?为什么没完没了的?这个债永远也还不清呢?原来亲身的骨肉,还比不上,比不上几两银子和几件差事……
“弘……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泪流满面,埋首呜噎道。
第十二回
月朗朗在上,天穹如同深幕,繁星时隐时现。
曹变蛟抱着剑,依靠在岗楼下,仰首天幕,哼着山西的小曲。
谢弘不动声色,屏住呼吸,绕到他的背后,尚未出手,却已被曹变蛟反手扼住了,于是笑道:“不错,你这个巡防的将军算合格!”
曹变蛟借着月光一看,这才松了手:“嗨!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抓了什么奸细,立了一大功呢!我手重,你没事吧?”
谢弘伸展了一下被扭疼胳膊:“我出来接你的班,顺便考验你一下。你还当真下手那么狠。”
“你早来了一个时辰。”曹变蛟席地坐了下来,顺手拈了根草,叼在嘴里嚼着。
“睡不着,早一个时辰跟晚一个时辰,有什么差别?”谢弘索性坐了下来,挨着曹变蛟,拔出佩剑,擦拭起来。
“睡不着?想……”曹变蛟突然刹住了。
“你是想说绎儿吧?”谢弘并没有曹变蛟以为的陷入沮丧。
“嗯。”曹变蛟不敢多说一个字。
“想。”谢弘坦率的说,“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忆。”
“可惜只是匆匆一面。”曹变蛟长叹道,“便是永诀了。”
谢弘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我从来没有过问大哥和祖姐姐的事情,是怕让大哥触景生情。”
谢弘抚了抚曹变蛟的背:“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知道我和绎儿的事情,却在这里跟我兜圈子。”
曹变蛟听他道穿了自己的心事,不由脸一红:“嗯。姜还是老的辣。变蛟的心思,瞒不过大哥。我不是因为好奇,因为感动。”
“感动?你不觉得我们伤风败俗么?”
“不。变蛟与大哥一起出生入死,已非一日,虽说时日并没有三五年的长久,但是大哥对祖姐姐的情意,那份真挚,却让变蛟感动至深。”曹变蛟一改往常少年的敏捷谈吐,兀自郑重起来,“只是,祖姐姐一去,大哥真的斗志全无了么?”
“变蛟,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时候,我也真希望能像你一样,不谙世事,这样就不会体味痛苦。可天道不以人愿为其志,虽然人可以知其不可而为之,但是终难斡旋天地轮回。”谢弘苦笑道,“绎儿去了也好,可以摆脱这浊世的玷污,干干净净的。我不能,因为她的愿望是平辽,是知其不可而为,我只好在这个人世孤独,她在黄泉路上孤独,阴阳相隔。这浊世独存,非我所愿。”
“变蛟年轻,也许体会不了那么深。倘若变蛟遇到一个至情至义的女子,宁可远离这个浊世,与她永不分离。”
“这也是我的夙愿。但我不想让她失望。我承诺过和她执手相看两不厌,可她却要我以天下为重,平辽是我和她共同的心愿。她死了,为了平辽大业。我想让她看到平辽之日,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会恨我的。”谢弘用一股他们共同的意志,撑起自己本已无力支撑的脊梁,坚定的说,“平辽之日,我会无牵无挂的去和她相会,她会等我的。”
“大哥。”曹变蛟震惊于谢弘内心的独白,“变蛟不想你这样做,我想祖姐姐泉下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轻贱自己的性命。”
“性命?我的命,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谢弘淡然的笑道。
“可你还有伯父没有……”
谢弘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从他出卖督师的那刻起,我便不想再叫他父亲。他的成败荣誉,与我两不相干。”
“可……”曹变蛟还想说什么,却无言了,因为他看见了谢弘俊瘦的脸上,那闪烁着水汽的眸子。
天上,一颗流星,陨落了。
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不语含颦深浦里,几回愁煞棹船郎。燕归帆尽水茫茫。
三尺青锋在绎儿的手中宛若一体的矫若游龙,素白飘逸的汉装衣裙带着熏风,衣袂飘飞在带着夜雾的榴花丛中。
这个院子,只有在寂静的夜晚,才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她睡不着,辗转了许久,仍然如是。
脑海中,不时反复的出现着一张张逝去的熟悉脸孔,让她原本抑郁的心,更加的愤懑难当。
她拼命的想着过去,但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想着让自己疲惫,然后就会麻木下去,骗自己安心的去睡。可是,她越是拼命的练剑,却越是清醒的难以自持。
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再也举不起来手中的剑,这才颓软地倒在榴花丛中,被她剑锋削落的花瓣纷纷而下,落了她一头一身,她却连抬手去掸都不愿意。
这一身红色花瓣,在她的眼里,不过是红色的纸钱。
仰首望着一方沉静的天穹,她恨不能撇下身边的一切,插上一双翅膀就此不理这让她喘不上气的压抑。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她躺在榴花瓣砌成的“坟墓”中,流着眼泪念着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这泪水一下子收不住了,被夜风化作了清晨的露水。
文姬尚有归汉之时,她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流火的七月,地上的土都快被蒸成了沙子,微微泛出薄薄的白色盐末。树上的蝉儿似乎都没有了力气,叫得凄惨而绝望。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撑着纸伞,遮挡着火辣辣的太阳,脚底生风的丛沿街的店铺影子里溜过去,唯恐慢了灼伤了脚。
院子里的小狗儿也趴再花荫里,伸长了舌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巴巴地盯着向它走来的提着一桶水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