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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小狗儿也趴再花荫里,伸长了舌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巴巴地盯着向它走来的提着一桶水的人儿。
“来福,渴坏了吧?”提水的可人儿笑道,近前放下了水桶,挽起纱袖,“来!”
“小姐,我来吧。”一个浑身粉装的丫鬟拉住了她,“这个不是您干的。”
“碧桃,天这么热,来福热得都喘不上气了。干脆给它洗个澡吧。”她颇为同情地抚摸着正在贪婪狂饮的来福,“是不是啊?来福。”
“这奴婢一个人可弄不了,得把春桃叫来。”碧桃为难,“来福见水就欢,奴婢摁不住它的。”
“不用,有我呢。”她捞起袖子,将薄纱的褙子随意束在腰上,打了个结,“我来摁着,你给它洗。”
“行么?”
“怎么不行?”她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摁住了小狗,“来。”
碧桃应了一声,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抓了抹布顺着往来福身上浇去。
水刚沾到来福的身上,来福便“汪汪”狂叫起来,兴奋地挣动起来,她纤细的手臂根本摁不住它。
“小姐,摁好它呀。”碧桃有点慌,手中的水瓢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浇。
“它的劲儿好大啊!”她有点吃力。
“婢子就说它见水就欢啊!”
“来福,别闹,给你洗澡呢。”她哄着小狗儿。
来福挣扎着要甩脱她的手,身上的水甩了她一头一脸。
“唔……”她冷不防摔坐在地上,慌忙抬手去乱挡,“别!”
“啊——”碧桃大叫一声,面前的水桶被来福冲倒了,水泼了一地。
来福欢声大叫,在积水里打了个滚,疯狂的甩着身上的水,乱跳一气。
“来福!来福!”她支撑着要起来,而裙子早已经被水浸湿了,裹在身上。
来福突然愣了一下,猛地又狂吠起来,奔着葡萄架子那里扑了过去。
“啊——”碧桃掩口叫起来。
“怎么了?”她惊怔于碧桃的大惊小怪的表情,回过头去。
只见来福正龇牙咧嘴的对着葡萄架子下面的人咆哮,一副要厮杀的做派,尾巴翘得老高。
“喂!你别乱来啊……”葡萄架下的人有些紧张,远看去,听口气像是个年轻人,“我……我可不是坏人啊……”
来福全然不理,“汪汪”了两声,纵身扑了上去。
“啊——”年轻人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碧桃已经傻住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你是谁啊?为何在我家院子里?”
“啊?”年轻人这才发现还有两个人在不远处,急忙奔着这边逃过来,“姑娘,姑娘!我……你先让它……”
“来福!去!不许闹了!”她忙叫住撒野的来福。
来福人来疯似的,仍旧撵着年轻人乱跑,有些亢奋的疯叫。
“姑娘!”年轻人连躲是躲,差点缩到她身后,“我真没招它啊!”
“来福!听到没有!”她有些急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来福见主人生气了,这才老实下来,盯着年轻人虎视眈眈。
她舒了口气,嘲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小狗?”
年轻人有些难堪,支吾道:“我小时候被狗咬过……”
“怎么这么吵啊?明瑚,你在外面搞什么呢?”书房那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紧跟着一阵脚步声,三个人穿过葡萄架子来了近前。
“爹。”她欠身一福。
“你在折腾什么呢?”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责备道,“这成何体统?”
“女儿也不知道来福会人来疯嘛!”她一撅嘴,委屈道。
“那你也不能让它撵着曹将军满地跑啊!人家曹将军是客人,你就这么待客的?”
“是,女儿知错了。”她斜了头,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年轻人,有些不甘心,“还是个将军呢,被一条小狗就吓的叫救命。”
“呵呵,人都有弱项嘛!谁规定将军就不能怕小狗的?”旁边的一个人呵呵笑起来。
她循声一看,不由得兴奋起来:“谢大哥!好久不见了!”
“是啊!明瑚妹妹也长成大姑娘了。”谢弘爽朗的一笑。
“大哥,原来是认识左小姐啊。”年轻人缓过气来,自我解嘲的笑笑。
“哦,变蛟,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左大人的二千金,明瑚小姐。”谢弘解释道。
“哦——”左明瑚不禁莞尔,回头冲着曹变蛟道,“原来你就是我爹爹嘴里整天念叨的曹小将军啊?号称军中二曹!”
“不才曹变蛟有礼了。”曹变蛟脸一红,抱拳行礼,“刚才冲撞小姐了。”
“我说来福怎么这么喜欢你呢,原来是军中的大英雄到了。”左明瑚掩口调侃,顺手抚抚来福的头,“它是人来疯,刚才对不起了。”
“哪里哪里……”曹变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已经化作一脸憨态的来福,笑着打哈哈,“是变蛟唐突,刚才现眼了。”
“明瑚,你先下去吧。为父还有公务要跟曹总兵他们商议,不要打扰我们。”左良玉吩咐道。
“是!”左明瑚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不整,禁不住羞红了脸,暗里拉了拉碧桃,“走吧……”
左良玉一抻手:“方才小女失礼了,还请多包涵。曹总兵,曹小将军,请屋里奉茶。”
曹文诏与左良玉谦让了一番,进屋去了,谢弘见曹变蛟愣在原地看着左明瑚的背影渐渐消失,他还没有移步的迹象,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变蛟!”
“呃……”曹变蛟回过神来,憨憨一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走吧……”
第十三回
打帘子进了屋,分宾主落了座,两个婢女上前奉了茶和消暑的瓜果,便退了出去,左良玉一笑:“请随意。”
“左大人客气了。”曹文诏拱手谢道,“这大热的天气登门打扰,小侄变蛟还冲撞了令千金,文诏真是失礼。”
“呵呵,曹总兵不必与左某见外了哇!”左良玉一捋胡子寒暄道,“左某今日得见名贯三军的两员虎将,幸甚得很啊!唯恐怠慢了才是……”
“左大人言重了。”曹文诏客套的笑道,“那是军中弟兄们抬举,其实徒有虚名尔尔。”
“不言重。皇上面前都夸奖说曹总兵和少将军的干练勇武。今上如此英武圣明,焉能看走了眼?”左良玉赞道,唯恐怠慢了谢弘,于是又回头道,“谢贤侄别来无恙?我见你的气色,可是不大好啊!”
“哦,老伯父牵挂了,晚辈一向安好。”谢弘应道。
“令尊可好啊?”
“晚辈有一年多没着家了……”谢弘不很自在,“大约还好吧。”
“得空的时候,也回去照应一下吧,毕竟是家里的上人。”左良玉语重心长,“再有不当,孝总是要敬到的。”
“伯父教训的是。”谢弘点头应道,“待晚辈在洪大人麾下安顿好,即刻修书回家问安。”
“来的路上听闻说,洪大人最近抱恙了?不知到底怎样?”曹文诏知道谢弘的为难,忙转移了话题。
“嗯,是年轻时候的痼疾发作,有些时日了,时好时坏的。”左良玉也没多想,“不过,近日可能会抽空见二位,整理军务。”
“这西北五省剿寇的事都压在洪大人身上,的确是个重担。”曹变蛟颇为感慨道,“朝廷应该知道这里的难处,怎么不多派人分担呢?”
左良玉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曹文诏,曹文诏立刻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朝廷虽然派了陕西巡抚练国事,延绥巡抚陈奇瑜,还有陕西巡按张应星协助料理事务,但是总要有个人坐镇指挥。如今辽东边患未解,蒙古人和建州人虎视眈眈,大明朝所有的重兵良将都押在辽东防线上,至于内乱,除了洪承畴,其他人也委实分身乏术了。不过,西北这方,民生凋敝,民风强悍,实在让洪承畴头疼。不然也不会上书,将曹文诏调来协助三边时局了。
曹文诏细细沉吟了一番,琢磨着朝廷这次人事调动的意味。
“曹总兵和曹将军是山西人,对陕西山西两地的民风民俗很熟悉,地形气候又很容易把握,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左良玉娓娓道来,“洪大人的意思,拜曹总兵为临洮总兵,目的是让二位将军节制陕西山西诸将,配合战局,和贼寇王自用的‘三十六营’作战,灭掉贼寇的气焰。否则,关中一旦难以掌控,贼寇怕就难以收拾了。”
“说到最好的人选,我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倒也该叹个可惜。”曹文诏有些扼腕,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
“哦?”左良玉饶有兴趣,“怎说?”
“已故的平辽将军赵率教总兵本是陕西人氏,论起对这关中的情势,也许更得心应手。加上赵家的精骑,一向是所向披靡,足以撼动贼寇的嚣张气焰。”
“赵家的精骑毁殴在遵化城下,实在是……”曹变蛟说到一半儿,看到了谢弘黯然的神情,知道触到了他的痛处,于是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去年四月里,关山岭一战,贼寇不沾泥部为我军大破,闯将李自成见势单力薄,便投靠了高迎祥,后来又和张献忠等人投身贼首王自用麾下,组建了‘三十六营’,号称要扫平关中。最近,又有向庆阳进攻的态势,洪大人正在进行兵将的调遣,时间很紧啊!”
“嗯,这个文诏来的路上,略有耳闻。”曹文诏脸色沉峻,“如今文诏初至,对于贼寇的实力,尚且不曾见过,左总兵已经和贼寇交手过,是否有什么要提点文诏的?”
“嗯。”左良玉示意仆人将书桌上的一份名单拿过来,转而递给了曹文诏,“刚才恭候文诏兄的时候,草草将贼寇的部属情况拟了个单子,文诏兄拿去看看吧。”
曹文诏接了过来,曹变蛟也站起身凑到近前:“三十六营……紫金梁王自用,蝎子块拓养坤,老回回马光玉,撞塌天刘国能……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嗯,这些贼寇,喜欢用叶子牌的称呼来定诨号,号令天下。”左良玉抿了一口茶水,“这中间,比较厉害的,主要是张献忠和李自成,还有高迎祥。”
“看来,的确是摆出了一副要在关中决战的架式啊。”曹文诏捋了捋胡子,叹了一句。
谢弘接过曹文诏递过来的名单,仔细的端详起来:“有多少人?”
“二十万吧,号称是这么多。”左良玉搁下了茶碗。
“也就是说,实际的远不到这个数字了?”曹变蛟转脸去问左良玉。
左良玉尚且没有开口,谢弘倒是沉吟了一下:“我看,这个数字搞不好都是实打实的。”
曹文诏和左良玉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委实沉了一下。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句话不是凭空而来的,甚至,可能是事实。
贼寇为什么能在几年工夫,像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多,恰恰说明,有不少的人依附,为虎作伥。如今,辽东的饷银开支年年在增长,可是不少饷银根本发不到士兵手中,逃跑的不在少数。按照大明律,卫戍军队的士兵逃跑,是要重处的。他们怕被加罪,继而投入贼寇中间,所以,贼寇的战斗力愈加的强悍,这是一。其二,百姓由于苛捐杂税众多,虽然皇上登极,已经减少了这些税收,然而,前几朝落下的亏空积重难返,百姓卖儿鬻女,加上战乱,流离失所,为了讨生活,也有归附的。其三,就是从辽东前线,还有各地因为伤病退下的兵士,失去卫所的田地,回到家乡也没有生存的指望,加之抚恤金常常拿不到手,也投身贼寇。这中间占山为王的,残元的余孽再作祟,自然是越来越难以控制。
“眼下,抚是不行的了,只能用剿。”谢弘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同室操戈,心里总不是滋味